第958章 蔫種

5個月前 作者: 誌鳥村
第958章 蔫種

第958章 蔫種

小周今年26歲,差不多算是一個年輕的中年人了。

他在工廠工作,收入不高,空閒時間不多,是純粹的藍領,差不多算是一名貧窮的中產。

這樣的身份背景,可以說,劉文凱是再熟悉不過了——喜歡進行某一類犯罪的人,幾乎都有類似的身份背景,不是說沒有其他身份背景的人進行這一類的犯罪,而是就比例來說,總有一個人群是占有多數的。

用好聽一點的名字來形容這種情況,可以是“大數據人群畫像”,也可以用“FBI側寫人群”之類的來形容。

就好像搞搶劫的人,普遍身體強壯且缺錢,雖然有例外,但對劉文凱這樣的刑警來說,如果抓到一名搶劫案的嫌疑犯是這樣的畫風,他絕對不會奇怪,且習以為常。相反,要是出現一名肢體殘疾,對自身武力值不自信,又不缺錢的主兒,這樣的案例可以聊五年。

劉文凱隻是跟周設濤聊了幾句話,就比較確定,這是一名性格內向的普通犯罪嫌疑人。用時興的說法,就是一名I人,用舊式的形容,就是個蔫戳戳的家夥。

相比於性格外向的男生,周設濤這樣的男性在青春期,更容易陷入到性苦悶的狀態,尤其是長相不那麼帥氣,手裡沒什麼錢,學習也不怎麼好,壞也壞的不徹底,又缺少朋友,不擅長運動,缺乏勇氣,環境壓抑的……更是如此。

“我們今天找上門來,你應該知道是為什麼吧?”劉文凱在確定了周設濤的性格之後,就開始加碼施壓了。

I人的內心敏感脆弱,如果是朋友的話,就應該是小心嗬護,但如果是敵人的話,就用最尖銳的語言和肢體動作,讓他崩潰就是了。

這裡沒什麼需要憐香惜玉的地方,審訊最常用的就是施壓,而且因為刑警有經驗,而罪犯沒經驗的原因,很多罪犯麵對中等強度的壓力就崩潰了。有的罪犯進了監獄好幾年的時間,可能都緩不過來,有的每次見到穿製服的都會發抖,甚至出獄了以後,依舊躲著警察等一切公務人員走。

劉文凱也急著要結果,他的任務要走訪粵省全境上百人的,大小周這邊雖然有很大的嫌疑,但老實說,這也就是一種預感而已,就像是買古董瓷器的時候,看到瓶身覺得有感覺,但在沒有看過底款底足之前,是不能把所有錢都拿出來梭哈的。

周設濤緊皺著眉頭:“是你們找我的,我怎麼知道。”

劉文凱厲聲道:“你嚴肅點。你不知道?你裝什麼?”

周設濤:“我從哪裡知道。”

劉文凱:“周設濤,我告訴你,我們這麼多人,開了幾十個小時的車過來,是不會因為你說兩句不知道就回去的。我明說了吧,你今天交代也罷,不交代也罷,你都得跟我們回山南省去。你在這裡不交代,就在昌勒市局的審訊室裡說吧。”

周設濤一驚:“憑什麼,我不回去!”

“由不得你!”劉文凱就是要讓周設濤不舒服,對任何人來說,一想到要被押解千裡,本能的都會覺得難受。

周設濤“嘩”的一下子站了起來。

旁邊站著的兩名刑警一把抓住他,就給壓回到椅子上了。

劉文凱借機發難:“想跑?把他拷椅背上。”

兩名刑警立刻加碼,將周設濤的手背過來,拷在了椅子上,讓姿勢變得更複雜,也暗示情況變得更複雜了。

內向的人,麵對外界的複雜世界,有時候隻想草草投降了事,某些時候,隻要能讓自己麵前的世界平靜下來,哪怕明知道受損,也會同意的。

劉文凱趁著兩名刑警抓著周設濤的時候,再問:“現在想起來了嗎?”

“我不知道,你至少告訴我,為什麼抓我吧。”周設濤掙紮了兩下就放棄了,但看表情是強忍著的。

而在劉文凱看來,他的肢體語言和表情動作是不相統一的。

周設濤顯得有點太會了,不僅沒有詐出來,這是正常的,但是,能夠勇敢而平靜的麵對刑警的層層加碼,這不是普通內向者的表現。

此時此刻的劉文凱和他身邊的刑警,可沒有一個露出好臉色的。恰恰相反,劉文凱是在刻意的營造一種壞警乃至於黑警的模樣。

對普通人來說,這樣的警察的威懾力算是拉滿了。

其實何止是普通人,就算是經常招嫖和出台的先生和小姐們,看到劉文凱現在的表情動作,都要在心裡泛嘀咕,大部分時候,都會寧願承認嫖娼的事實,領一個行政處罰了事。

周設濤如果是正常的,他現在也應該是先說點東西出來,最起碼,要有一定的屈服度。

硬頂著,而且是堅強的毫不畏懼的硬頂著,這種感覺,給劉文凱來看,就是背後背著大案子的表現。而以周設濤的性格經曆來看,劉文凱認為,他很可能是受過訓練了。

就像是大周,周建濤那樣,他的表情也一定是訓練以後才練出來的。

劉文凱嗬嗬一笑,大馬金刀的坐到周設濤對麵,笑道:“行,你要是說你沒犯事,那你就老老實實回答幾個問題,我們核實以後沒有問題,我們就放你回去。怎麼樣?”

這是又給放鬆了一些,因為周設濤麵對壓力的緊張度已經繃滿了。另一方麵,則是劉文凱的耐心又充值了。

現在的情況,就已經不僅僅是看瓶身像了,底足和落款看著也像了。雖然還僅僅隻是看著像,還需要細致的研究,但劉文凱已經願意細細的跟周設濤說道說道了。

當然,此時還不能說他們就是430案的凶手,兩人身上也許是背著彆的案子跑路了也說不定,可要說這兩人是清白身,劉文凱覺得幾乎不可能。

等於說,這一對古董瓶子,已經確定是老的了,可具體是什麼年代的,那還要再仔細判斷。

劉文凱看著周設濤,緩緩道:“小周是吧。你多久沒回老家了?”

已經準備好了各種問題的周設濤一愣,這題有點意料之外,他想了一下,接著才遲疑的道:“好……好幾年了。”

“多久回家的都不記得了?上一次回家是什麼時候,你不知道嗎?”劉文凱的眼神亮了亮,本來是有棗沒棗的打一杆子,沒想到就抽麻筋上了。

“沒空回去。”周設濤低頭。

“問你多久沒回去,你們哪年出來的,沒個數嗎?”劉文凱逼問:“你這樣子,你說說讓不讓人懷疑?”

周設濤想著現在買票都有記錄,回家也有記錄,瞞也瞞不過,隻得道:“出來有10年了吧。也沒錢回家。沒賺到錢,就不想回去。”

說著,周設濤眼裡還流出幾滴淚。

淚是真的,情感也是真的,但話不一定是真的。

劉文凱不屑的撇撇嘴:“你們爸媽還在的,你倆就出來打工,還10年不回家,你們就不想家的嗎?你們爸媽也不來看你們?”

“來過,來看過。”周設濤道。 “哦,他們出門來看你們,豈不是要花更多錢?畢竟,他們不能住工廠宿舍吧,訂酒店之類的開銷……”

“他們單位能報銷一點。”這部分情節,周設濤和大哥周建濤是討論過的,且道:“我們在外麵打工,都在攢錢準備買房子。等他們退休了,就把老家的房子賣了,搬家到粵省來。”

周設濤的情緒漸漸回歸穩定。他的防禦,在普通人看來已經是很強了,兄弟倆的防禦也不純是出於幻想的,也是通過直播間之類的地方,詢問過律師的。

可這些,對劉文凱來說,隻是刺激得自己開始性趣盎然了。

在美國法律界,有一種長期性的工作是模擬法庭,有模擬法庭攻防的,更多的是給證人模仿法庭問話的。

但在國內,律師們基本不怎麼做這一塊,不是有錢不賺,而是因為模擬對話,或者提前準備證言證詞,價值有限。因為美國的法庭發言,特彆是證人證言是說給陪審團的普通人聽的。而在中國的法庭上,起決定作用的都是專業人士。

普通人即使準備的很充分,也很容易被專業的法律人士看穿。畢竟,法庭上的書記員都是乾了好幾年的老手了。

就像現在,周設濤的回答雖然四平八穩,可在做了快二十年刑警的劉文凱眼裡,他依舊是個雛。無非是個接受過訓練的雛罷了,哪怕是訓練10年,也比不上真正的老雞。

劉文凱盯著周設濤看了好一會,直到看得他不自在了,才輕輕一笑:“也就是說,你爸爸媽媽也是知情人了。”

說著,劉文凱就拿出了手機,滴滴滴的按號碼。

周設濤呆了呆,道:“跟我爸媽無關。”

“那也要帶回警局問問看。如果是知情不報的話,就涉嫌窩藏罪。三年有期徒刑,丟工作,丟退休金。”劉文凱一邊說,一邊繼續摁手機。

“跟他們無關!”周設濤的一切外殼徹底崩壞,人的表情也扭曲了。

劉文凱笑而不語,拿起手機:“喂,我老劉啊……”

“啊……”周設濤瞬間發瘋,癲狂的想要去搶劉文凱的手機。

但他雙手都被拷著,根本是動都動不了,使勁掙脫的動作,除了將手腕勒出血痕來,就是帶著椅子摔倒在地。

周設濤發出低沉的癲人的怒吼聲,並發瘋似的扭動身體,想要讓對方因此而屈服。

站他右側的刑警毫不猶豫的掏出電擊槍,摁住周設濤的大腿就是一記。

周設濤整個人一僵,瞬間僵直了。

什麼發癲,在刑事案件麵前,完全不值一提。

劉文凱就當著周設濤的麵,拿著手機,繼續道:“周建濤和周設濤的父母,你們查一下,這兩個人應該是知情人。帶到局子裡好好審一下。”

放下手機,劉文凱再來到周設濤麵前,用手扇扇風,皺眉道:“尿失禁了?沒事,一會就乾了。怎麼樣,你是現在交代呢,還是等你父母遭一輪罪,兩輪罪,然後再交代?”

周設濤尿了一褲子,哭起來都缺乏眼淚的樣子,隻用仇恨的眼神看著劉文凱。

“隨便你說不說,我可以陪你等你爸媽那邊的消息過來,看他們能熬多久。”劉文凱淡定的看著周設濤,道:“這種案子,我們最起碼可以把人拘37天。37天後,你們要是還能扛得住,我還可以申請羈押時間延長……”

劉文凱自始至終,都沒有提案件的名字。

但這個時候,周設濤已經顧不上那麼多了,他感受著大腿的刺痛,尿液的冰冷和躺在地下的羞恥,打心眼裡不想父母再受這樣的罪。

“我說,都是我做的。”周設濤現在隻恨自己沒舍得早點自儘。

“你做了什麼?”劉文凱問。

“我……我殺了那對母女。”周設濤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突然如釋重負,就好像坐長途汽車,憋了一路的尿,終於釋放出來的感覺。

劉文凱問:“把名字說出來。”

“隋瑩雪和麥芹穗。”

這一次,輪到劉文凱鬆一口氣了,立即追問:“怎麼殺的?”

周設濤:“掐死的。”

“怎麼掐死的,你一步步的說。”

周設濤長籲一口氣,緩慢的描述起來。

劉文凱預設他是跟大周一起殺的人,而從周設濤的回答來看,他對具體的殺人過程,還是有隱瞞的。因為你不可能掐著一個人,阻止另一個人逃走或反擊。

但這個時候,劉文凱並不急於糾正周設濤,就讓他半真半假的回答後,再問:“你怎麼進門的?”

“她爸有次喝醉了,倒在路邊,我給他扶進去的。進去以後,我就突發奇想,把他們家房門的鑰匙拓在了嚼過的口香糖上,然後……我網上找的攻略,買的東西,自己配了個鑰匙。”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五月。五一節的時候的事。”

“也就是案發前11個月?”

“是。”

劉文凱看著麵前周設濤,恨的牙癢癢,又佩服這種蔫種的耐心。

有的蔫種,可能做舔狗一做就是三四年的時間過去了,而有的蔫種,能用半年的時間學著用口香糖拓的模子做鑰匙,還能再用半年的時間一次次的調試,磨出一把合用的鑰匙出來。

他原本可以直接把鑰匙從麥祖卿的身上偷下來的,如果整串鑰匙都丟了,麥祖卿估計也會以為是喝醉了丟的,甚至不見得會換鎖,但16歲的周設濤,就是不選簡單的方法,愣是用笨的法子,做下了最惡劣的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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