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淥海,宗泉島。
宗泉島上的雲彩飄揚,水汽濕漉,青銅色的法壇高高聳立,紋路繁複,雕刻著各色的雨霧雷霆紋路,青石與銅鐵之色輝映。
李清虹在此處修行十餘年,來去不便,便差宗彥在此地又打造了一座法壇,好歹是讓島上人得了些賞賜。
她緩緩起身,玉甲上雷霆流淌,身邊一圈各色各樣的銅銀雕像上雷光閃爍,紛紛向她身上噴湧去,從手腕處的玉袖上流淌下來。
李清虹在此地閉關修行,十餘年來,實力漸長,氣息越發精煉。
海外水降雷升,本就是雷霆正盛,李清虹又有法壇加持,時不時外出尋雷,與體內雷池交感,這十餘年事半功倍,抵得上海內三十餘年修行,距離築基後期不過一步。
收斂了法力,她踏雷而出,法壇之下正站著一青年,二十餘的模樣,同樣修行雷法,手中持槍,靜靜立著,見李清虹踏雷下來,拜道:
“晚輩見過姑奶。”
“承。”
李清虹微微點頭,這晚輩也是仲脈的孩子,修行雷法,便一直跟在她身邊,在海外守島,借用著法壇輔助修行。
李承是個沉默寡言的,並不多說,拱手賀道:
“恭賀姑奶修為大進。”
他隻說了這話,李清虹略略點頭,指點了他修為,這才駕風而起,往島外飛去。
‘算算時日,那靈雷也將降下了。’
李清虹利用這法壇,前後已經收集過許多次靈雷,儘管識彆不得那地名海名,不能時常用取到手中,時不時出趟海,偶爾有收獲。
李清虹駕風而出,足踏雷霆,一路向北飛去,腰間係著的雷紋玄瓶光彩奪目,很是耀眼。
那玄紋瓶足足裝了十一道雷霆,卻依舊穩定堅固,外表上如同雷霆一般的裂片紋路更加閃亮,裝著透亮的雷霆,淡紫色的雷光沉沉浮浮,委實驚人。
這麼多年過來,她對這法壇也越來越了解。
周圍的十二座雕像各代表著一個區域,似乎古代雷霆從屬都是劃分好了的,雷霆從哪個方位落下,便是哪家的東西。
而東南方向的龍形雕像最為活躍,提供的信息也最多,她這些年得到的雷霆,大多數都是東南方的。
她在空中飛了一陣,正要折去東南方,突然回頭來望,見著宗泉島上方升起一道光彩,手腕上的玉符發出一陣溫暖之光。
李清虹離開宗泉島時都會留下玉符,以防離開之時島上出了什麼事情,隻是她的法力留存不久,也沒有專程學過此術,這玉符隻能在一兩月內生效。
‘這是什麼…還好不曾走遠。’
李清虹駕雷回頭,很快趕回島中,便見李承早已經等在陣前,越過宗彥等人,上前躬身,以秘法傳音道:
“姑奶,三伯已經入陣,身受重創。”
‘曦治!’
李清虹心頭一跳,顧不得多說,即刻駕風過去,穿入大陣,宗彥等人隻來得及張了張口,她已經如閃電般消失不見。
李清虹入了洞府,正見李曦治盤膝而坐,麵如金紙,身上彩光流淌,化解傷勢,李清虹趕忙升起陣法,打碎幾塊靈石,退出陣去。
李承正等在陣前,低聲道:
“姑奶…三伯是匿了身形,以玉佩喚我出去,再趁機潛入陣中,島上之人,除我無人曉得。”
李清虹聽了這話,心中推斷,麵色有些難看起來,低聲道:
“必然是出了事,你注意封著消息,莫要讓他人曉得治兒在此處。”
李承點頭,慢慢退出去,等到他消失不見,李清虹微微搖頭,默默思量起來。
……
青池山。
青池山上的鐘聲響了三回,霞光雲船帶起絢麗的光彩,巨大的彩色翅膀浮動,從各個方位飛回。
紫府隕落,各地鎮守的修士都被召回,有些常年不在宗門的修士也露了臉麵,或是從東海、或是從南疆、甚至還有從北海歸來的。
“元烏隕落了…”
李玄鋒駕風在空中頓下,在白霧中轉了兩圈,落腳在峰頭之上,寧家人都規規矩矩地站著,李玄鋒舉目望去,四麵八方的青山依舊碧綠,不像傳聞中金黃一片。
消息傳回之時,據說峰內落下的金鐵足夠埋一下數人,如今元烏隕落後滿山遍野的金鐵早已經被收起,收進宗內。
寧和遠得知此事,大笑不止,還開了個玩笑,說是元烏峰百年之內是不用從宗內取金鐵了,隻用元烏便好。
李玄鋒聽著寧家人笑作一團,心中卻還在暗暗思量:
‘湖上可以動手了,隻是不曉得曦治那頭如何。’
他等了片刻,很快寧家人便各自散入峰中,這座是洞泉峰,在三十六峰中本來都排得上號,隻是元素從不經營,出色的寧家人又全都去了南疆,故而名聲不顯。
等到李玄鋒進了大殿,正見著元素端坐上首,四周同樣空無一人,顯然也是不敢在他麵前晃悠,唯獨李玄鋒一身金甲,在他麵前下拜。
“見過真人。”
元素表情莫名,垂頭看了他一眼,低聲道:
“元烏死了個乾淨,你隨我見一見遲家人。”
李玄鋒微微起疑,不敢多說,點頭起身,隨著元素出殿,殿門前正站著一中年男子,身形高大,乃是寧和靖。
寧和靖是寧和遠、寧和棉的族兄,是寧家如今少數留在宗內的修士,乃是遠刑峰峰主,與遲炙雲私交甚好。
遲步梓是遲炙雲的高祖,而遲炙雲一係是寧和靖這一脈的母族,兩人從小長大,利益又緊緊相綁,可是說親兄弟也不為過。
當下拱了拱手,寧和靖向著元素道:
“真人,請往主殿。”
元素輕輕點頭,駕風而起,寧和靖隻同一旁的寧和遠等人輕輕點了點頭,連副笑容也沒有,保持著一個身位,帶著元素和幾個寧家嫡係駕風飛起。
寧和遠的麵色陰沉了片刻,很快恢複正常,身後幾個寧家小輩的麵色同樣不好看,顯然對寧和靖的舉動多有不滿。
寧和靖卻欠奉他們的臉色,隻對李玄鋒好了些臉,李玄鋒點頭回禮,一同駕風落去,到了青池主殿之中。
這殿中雲湧霧集,清氣嫋嫋,正中一口金黃色大鐘,想必方才就是這鐘敲響的聲音,這金色的法器旁邊站著一人,中年模樣,看上去是遲家的人。
最上首則站著一人,衣袍炫彩,腰上佩劍,想必就是青池宗主遲炙雲,再看看這兩人頗為相似的模樣,台下那人想必就是遲炙雲之弟遲炙煙了。
李玄鋒還是第一次見這遲炙雲,卻不陌生,微微眯眼看著,心中微動。說到底,自家劍仙的威名還是拜此人所賜,當年遲炙雲還是少宗主,正是督看李尺涇前去南疆,算算時間,也過去了七八十年。
遲炙雲如今是築基後期的修為,也不知道練成了多少道秘法,麵上靈氣溫潤,氣勢磅礴,想必服用了不少寶藥,站在上頭,威風凜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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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過宗主!”
一眾修士行了禮,遲炙雲隻忙著先給元素行禮,恭聲道:
“見過元素真人。”
元素擺擺手,略略向最中間那牌位低了低頭,就算是給元烏拜過了,隨後的寧家眾人一一下拜,遲炙雲冷眼看著,等到流程走完,向著寧和靖使了個眼色。
寧和靖看向寧和遠,沉聲道:
“你等退下。”
寧和遠聽得眼皮一跳,轉頭去看真人的麵色,看著元素渾然不覺的神色,隻能帶著人默默退出去。
這一幕雖然短,卻看得李玄鋒心中有數,等到一眾人等退出去,元素這才開口道:
“隋觀前輩何在。”
他說起這個名字,遲炙雲按在劍柄上的手稍微緊了緊,麵上一笑,低聲道:
“真人神龍見首不見尾,穿梭太虛,往返海內海外,我等小輩,自然不曉得。”
他說的這話,腰間的那枚玉符卻輕輕晃動,看得李玄鋒瞳孔微微放大,默然低頭。
這枚玉符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他正是憑借此符在海外殺得人頭滾滾,係了幾十枚儲物袋在這玉符上,如今一看,卻是掛在遲炙雲腰上。
“是警告…還是暗示。”
李玄鋒在看遲炙雲,這青池宗的年輕宗主卻同樣在暗暗觀察他。
“李尺涇之侄。”
遲炙雲當然記得當初那個少年,一晃眼八十年過去,他從未忘記過那一劍,每每取劍練習,眼前卻總是浮現出清風明月撲麵而來,駐足思考,默默回憶。
到了後來修為越來越高,劍法與法術也越來越精深,再也不是當初那個趕著修行修為的遲炙雲,可始終覺得當初那一劍驚豔,以至於讓他自慚形穢,很少用劍。
“有這樣的叔伯,也難怪有這樣的子侄!”
而前這李玄鋒,眉眼比當初那個少年還要鋒利的多,滄桑狠厲,身上的鎧甲血氣森森,幾乎是一把好用得讓人想起來的寶劍。
他服食過諸多寶藥,故而還顯得年輕的多,李玄鋒都是一副老人的模樣了,遲炙雲還保留著中年神態,稍微愣了愣神,元素終於開口了:
“隋觀可是要帶你前去觀禮?”
遲炙雲連忙回過神來,拱手作答,恭聲道:
“稟真人,正是!”
元素點了點頭,隨手指了指李玄鋒,開口道:
“我宗族之內,左右都是廢物,隻帶這晚輩去,若有機會,你等可好好交流。”
一旁的寧和靖莫名其妙遭了罵,不敢多說,畢竟他才築基初期的修為,天賦就連幾個弟弟都比不上,也曉得李玄鋒的威名,默默受了。
遲炙雲愣了愣,很快反應過來,麵上浮現出和藹的笑容,點頭道:
“謹遵真人之命。”
元素點點頭,帶著李玄鋒飄散而去,留下三人在殿中站著,寧和靖在角落站著,始終一言不發的遲炙煙終於開口,神色有些陰狠,低聲道:
“這就是李玄鋒!”
遲炙煙的麵容與遲炙雲頗為相似,隻是顯得更加陰柔狡詐些,冷聲道:
“當年那李尺涇使得什麼陰謀詭計打敗了大哥…族中都對李家恨得很…早就有人對他頗為不滿了!等到元素一死…”
“炙煙!!”
遲炙雲連忙將他喝止,罵道:
“你好大的膽子!”
遲炙煙隻好閉嘴默然,遲炙雲陰著臉踏步下去,冷冷地道:
“我與你說過多少次了!李尺涇是堂堂正正用劍意擊敗了我,這並非什麼難以啟齒之事,你們這樣反複模糊,扭扭捏捏,才是一副敗犬模樣!”
見遲炙煙撇嘴,他冷喝道:
“你…!我在光明之下認了輸,事後也沒有加害李家,這才是挽回臉麵,你們族中這樣顧頭不顧尾,在袁家那頭使壞,那才是將我架在火上烤!”
遲炙煙聽了這話,默默閉嘴,神色有些尷尬。
被李尺涇擊敗一事,遲炙雲還真未從未放在心上,江南至今有幾人修劍意?敗了就是敗了,他從不屑去耍那些花招。
更何況隨著他這個宗主的處境越來越尷尬,遲炙雲翻來覆去找不到可用之人,反而有些後悔起來:
“當初如若老祖不曾害了李尺涇…我如今手中會多出多少得力的助手?!李尺涇鋒利無雙不說,心智也是一等一上等的,若是能得他輔助,就不必被這群蠢貨惹的失智了!”
“更何況!更何況還有李通崖、李玄鋒、甚至那個李曦治,哪個都是能拿出手來鎮守一方的…何至於今天手中就這幾個蠢貨…”
遲炙雲歎息不已,卻突然發現身旁的弟弟沒了聲音,再回頭去望,見他神色恍惚,頓時心中一駭,問道:
“你又做了甚麼!”
遲炙煙因為他那句“加害李家”走了神,被兄長叫破了心事,略有些尷尬,隻能低聲道:
“也沒什麼…”
遲炙雲仔細地看了他兩眼,冷冷地問道:
“和靖…靈鐘敲響六聲,李曦治可曾奉命回宗?”
寧和靖仔細回憶了一陣,搖頭道:
“不曾。”
遲炙雲心中咯噔一下,勃然大怒,罵道:
“混小子!李曦治我留著還有用處!你這樣將他害了,宗內還有幾個人使得上勁!”
“你真是要害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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