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願望,是什麼?周培仁依舊被這個問題所困擾。
此刻的他一個人坐在房間,這樣適度的孤獨會增加他的安全感。他在回憶,回憶昨天他帶著厚厚的麵具穿著兜帽,隨著蹦蹦跳跳的小女仆參觀了琉璃池。
說起來,琉璃池是聖城的重要古跡,遊客與朝聖的信徒絡繹不絕,隻不過拋下這些複雜的含義,那不過看上去玻璃質地的幾麵大鏡子,平鋪在聖城教堂背後的小丘。
登上小丘古樸殘缺的石階,穿過自然生長未經雕琢的樹林,看到那被電子圍欄圍在中間的五塊大玻璃的時候,周培仁並沒有感到震撼。在這個處處都是夢幻般的科技造物的世界,這幾塊琉璃和教堂的磚瓦一樣,古樸的甚至有些原始。
實際上,聖城的琉璃池不隻是什麼聲名遐邇的風景名勝,更是童話故事與神教寓言的常客,每一個伊洛波人小時候都聽過琉璃池的故事。興奮的小女仆像周培仁童年看電視時憧憬的月亮姐姐,手舞足蹈、繪聲繪色地為他講述著一個又一個童年故事。
“從前有一名小牧童,就是幫助貴族管理羊群的窮小子啦。他非常聰明又非常可愛,可是隻是個卑賤的平民,家裡也很窮。可憐的小牧童呢沒有讀書的機會,每天就在書堂外麵看啊眼巴巴地看啊,他很羨慕那些貴族的小孩呀。
“小牧童沒有見過爸爸,他的媽媽身體也很差,但是媽媽一直告訴小牧童,爸爸還活著,爸爸回來接他們。懂事的小牧童每天很早就要出來放羊,還要打工,他想要賺錢幫媽媽治病。這個可懂事又虔誠的好孩子,每天放羊的時候就坐在小丘上,看著羊兒吃草,看啊看啊,為自己的媽媽和沒見過麵的爸爸祈福。
“領地的貴族雖然不讓小牧童讀書,但是小牧童並沒有被虧待,他賺到了工錢,給媽媽買了藥,媽媽的身體越來越好了。小牧童覺得是自己的祈禱被神回應了,他想給神貢獻自己最多最珍貴的禮物。但是小牧童沒有錢,於是他每天都會一邊放牧,一邊在地上撿起亮晶晶的小石頭,鋪在放羊時候的小山丘上。
“小牧童撿著撿著,突然有一天,他看到自己撿到的小石頭變成了一麵光滑的鏡子,他聽到天上傳來一個聲音,那是神的聲音,對他說:‘我親愛的孩子啊,你的虔誠和純淨如此的可貴,我允許你對我許願。’
“年幼的牧童沒有見過爸爸,於是他對神許願希望可以見到自己的父親。神應允了。過了一個月,一名中年貴族來到了領地,他是來自盧波的貴族,一直在尋找自己私奔時候走散的妻子。原來他就是小牧童的爸爸!小牧童和母親被接回了盧波的大城市,小牧童終於可以上學讀書了!
“但是變成貴族的小牧童並沒有忘記自己的童年,也沒有忘記神,他一邊學習一邊做騎士,一邊繼續收集到見到的珍貴石頭。終於有一天,成為了騎士的青年貴族回到了他曾經放羊的小山丘,把自己的珍寶全部放到了鏡子旁邊,他虔誠地對神說:‘神啊感謝您實現了我的願望,作為一名信徒我沒有什麼能為您做的,希望這些石頭可以帶給您快樂。’
“神把這些石頭變成了第二麵鏡子,他對青年說:‘親愛的孩子,你已經做得足夠多了,我希望你去世界看看,多了解我和我的創造’
“於是青年開始遊曆,他的足跡遍布了盧波又走到了海的儘頭,他跨海到了異教徒的土地,他逃亡到中伊洛波的星脊,他的足跡踏遍整個伊洛波。青年變成了中年,此刻中年貴族終於覺得自己足夠了解這個世界,他再次回到了放羊的山丘,這次他全身隻有三四個銀幣,他把自己的一切獻給神,對神說:‘神啊我最尊敬的神,我走遍了世界,見到了太多的爭鬥,太多的不敬,太多的褻瀆。神啊我希望成為您的火焰,我想要去改變這一切。’
“神再次回應了他的願望,中年成為了伊洛波第一個擁有‘場’的人類,成為了伊洛波最強大的能力者。他組織了一批最純潔最虔誠的騎士,為神東征西討,直到自己年邁體衰,再也無法為神作戰。
“彌留之際,年邁的騎士讓自己的兒孫把自己帶到了小山丘,他把多年征戰繳獲的異教王國的王冠獻給神,對神說:‘神啊我最尊敬的神,我侍奉了您一生,我不希望我的侍奉以我的死亡終結。把我帶到您身邊吧,我死後也要用靈魂為您祈禱。’
“神實現了騎士最後的願望,把那些王冠變成了最後一麵鏡子,並且對世人宣告:‘這是我最純潔的孩子,他將帶著侍奉我的功勳來到我的身邊,你們以後都要以他為榜樣。’這位騎士就是第一名神子。他和他的騎士們建立了神教,他的孩子與追隨者在這裡建立了聖城。”
若娜結束了講解,口乾舌燥並不會讓少女顯出一點點疲憊。她興奮地看著心目中最純潔的神子大人,期待自己的講解能讓時隔數千年的兩位神子靈魂上有所相連。在陽光下,少年透過兜帽望向少女稚嫩可愛的臉龐,在陽光的照耀下似乎發出白色與粉紅色的光芒。
時間回到現在,回到一個人思索著的神子身邊。
“四麵鏡子,”周培仁心裡喃喃自語,“一麵是神回應孩子的願望,一麵是神希望青年去了解世界,一麵是中年了解世界之後為神征戰,一麵是結束一生的信徒的遺願。”
他覺得這一切似乎是聖教對神力的詮釋,或者說是對“神子”的詮釋。但是阿德裡安先生為什麼希望自己在學習場的時候去看琉璃池呢?琉璃池和“場”的關係是什麼呢?與之前所見的聖遺物英雄碑又是什麼關係呢?
無論是阿德裡安的說法,還是昨天與若娜去琉璃池的見聞,都告訴他,“場”是來自神,是對神許願後神降下的恩賜。而無論是基因改造的手術,還是每天白天大量學習的世界課程,還是這兩次外出的見聞,都告訴他,“場”不是單純來自於許願。
周培仁在心中再次複述了一次童話故事,第一代神子,兒童時候為自己許願,青年了解世界,中年為神征戰,晚年獲得了神的褒獎,這似乎是一整套流程。
了解世界?了解自己?
周培仁想到了自己還沒寫的高考誌願,想到了從父親去世之後,哥哥那笨拙但處處用心的照顧,那擋在大孩子前麵替自己挨揍的樣子,想到了母親一直以來的堅毅與溫柔。自己本想成為母親與哥哥的力量,一直希望扮演一個溫暖的角色,卻不斷地,不斷地,被母親與哥哥保護著照顧著。
也許我最大的願望,就是改變現實,成為照顧彆人的人吧?周培仁心想。我希望我可以比哥哥更好更強,我希望哥哥和母親可以不需要那麼堅強。他們明明會傷心會難過,卻總是不願意表現給我看。這次我失蹤,他們不知道難過成什麼樣子,他們還在找我吧。如果我有力量,我可以回去嗎?至少告訴他們我還平安吧!
周培仁想著想著,在桌邊趴著睡著了。在夢裡他為自己蓋上了被子,關好了窗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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