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斯特武官,有個叫做‘圍師必闕’的說法,不知道您有沒有聽說過。”
再次在國賓館的會議廳裡見到佩斯特的周培毅,開始了閒聊。
站姿非常端正的佩斯特,最近的日子實在是非常忙碌。
臨時派遣到他身邊的那個大個子戴麵罩的女人時不時就消失,希望她不要惹上麻煩。在關注她動向的同時,佩斯特還要從使領館那些混日子的老油條嘴裡,翹出來他們在這裡獲悉的潘諾亞情報。
每當他有一點點收獲的時候,他就會像這樣被召喚到潘諾亞國賓館,來麵見這位年輕的特使大人。而他窮儘心力榨出的情報,在這位特使大人麵前,就像是擺放在貨架上的顯而易見的結論。
接著,他就會像這樣開始回答特使大人奇奇怪怪的問題。
佩斯特的性格非常認真嚴肅,所以哪怕與特使閒聊的時候,他的答案也非常無趣:“如果您說的是指包圍戰爭中的一條原則,末將聽說過。”
“‘圍師必闕’,窮寇莫追,越是優勢,越要注意不能將對手逼到一個絕望的境地。”周培毅還是坐在靠背椅上,還是拿著紅茶,“兔子急了都會咬人呐,被逼入絕境的對手,背水一戰,說不定就會叼下一塊肉來。”
“您是說,您與潘諾亞人的鬥法,正處於優勢之中。”
“可以這麼說,也可以不這麼說。”
“末將不是很明白,希望特使大人明示。”
周培毅笑著說:“我不是什麼神通廣大的仙人,我的權力來自於女皇陛下的信任,我的安全還仰賴於雙方都是講道理的紳士,而您忠誠地完成了您的使命。這是潘諾亞的地盤,我們是客人,強龍壓不過地頭蛇。”
佩斯特點頭:“沒錯,卡裡斯馬人在這裡不算受到歡迎。”
“所以,無論如何,我們也不能把整個潘諾亞人都逼到對立麵,那樣會讓本來一團散沙的他們凝結為一個整體。圍師必闕,不僅是防止對方最後絕望的反撲,還要用這個缺口,給他們遐想的空間,給其中一部分人,脫離整體的幻想。”
佩斯特並沒有想到,自己在軍校學到的戰術,會被這樣用到外事活動之中。但作為高深莫測的哲學,很多事物的方法總是相通的。
周培毅繼續解釋說:“在潘諾亞,無論是心向阿斯特裡奧的人,心向卡爾德的人,還是為了振興潘諾亞而努力的人,其行動的根源,都是為了利益。”
“無情殘酷的現實。”佩斯特感歎。
為了利益站在一起的人,也會為了利益而互相拋棄。收獲了超量利潤的人,一定會為了再次享受那樣豐厚的利潤而鋌而走險。
這是人的本性,是深藏與人根源之處的貪婪。
可,如果有人並不是為了個人的利益,不是為了自己的家族,自己的豪宅,自己的財富,自己的權力,如果有人能將這些全部拋開,為了一個看上去宏大而遙不可及的目標去行動呢?
如果有人甘願為了捕捉不到的幻影,犧牲呢?
周培毅沒有說,好在佩斯特也沒有問。
“在您看來,潘諾亞人不是鐵板一塊,他們正在因為利益而分崩離析,對嗎?”佩斯特還是專注於潘諾亞的現狀與未來。
“想要讓他們分崩離析,還需要一些預兆,一些證明。”周培毅答道,“被綁定的利益總會有一些慣性,投機者也會選擇分攤風險。現在最重要的,是讓他們更加相信,自己正坐在一駕燃燒的馬車,越晚跳車,就燒傷越多。”
“那要如何讓他們相信呢?”
“讓他們感受到火焰的溫度,讓他們聞到嗆人的濃煙,讓他們看到身邊已經有人選擇了跳車,讓他們看到被燒死的屍體。”
周培毅說到此處,停頓了一下,笑了起來:“所以我需要第一個狗急跳牆的人,一個被殺的雞,一個足夠證明的例證。”
“恕我直言,特使大人,末將以為,潘諾亞內相不是一個適合擔當‘殺雞儆猴’中角色的人選,他甚至可以說是潘諾亞真正的統治者。”佩斯特直言不諱。
“你很聰明啊,佩斯特武官,你也能猜到我是在針對他行動。”
佩斯特深吸一口氣,希望今天自己的言語不會成為多嘴,成為“雞肋”。
“特使大人,從您到潘諾亞之後,內相大人的行為就開始變得怪異。”他說,“雙邊會談中他突然出現,這幾日又突然缺席。所有潘諾亞的官員都說,最近很少見到內相大人,而他是一個事必躬親的人,非常不信任手下人的辦事能力。您,是不是找到了他的軟肋?”
周培毅答道:“像他這樣的人,軟肋並不難發現。他的權力來自於賦予,來自服務另一個王國的大人物。上麵的主人要換了,他是不是也到了換位置的時候?我們的女皇陛下,在索美羅宮與東伊洛波諸國達成協議,要將潘諾亞從阿斯特裡奧的勢力範圍中拿到手之後,他就要開始想想自己的出路。”
“您認為他會為了以前的主人反抗我們,還是什麼?”
“他不是螳臂當車的蠢人,他沒有資格在潘諾亞做土皇帝。所以他一定會為了維持自己在這裡買辦的身份,向一個能決定他命運的人出賣這裡的一切。”周培毅平靜地說,“作為卡裡斯馬特使的我,是突然來到潘諾亞的,沒有提前一個月的通知,沒有人知曉我的底細與身份,那你說,內相雷卡爾,和為了利益團結在他身邊的那些人,會把潘諾亞賣給誰呢?”
佩斯特一瞬間就得到了答案,卻遲遲不敢回答。
那是他的長官,是一個月前剛剛來到東伊洛波的,卡裡斯馬的豪族權臣。是他絕對開罪不起的人。
“狡兔三窟,我不過是在堵死這位雷卡爾內相其他的出路。”周培毅沒有理會佩斯特的緊張,而是繼續說,“我不希望他尋求其他人的幫助,我希望他感到緊張,感到威脅,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會被人輕易奪走,感覺自己的身邊都是一些叛徒與廢物,我希望他這麼想。”
“您剛剛還說......圍師必闕?”
周培毅笑了笑:“是啊,我圍住的潘諾亞,不是雷卡爾自己。我要殺的雞也不是潘諾亞,不是貝拉露絲,不是雷卡爾,也不是哪一個確定在這裡的貴族。”
佩斯特是個聰明人,但此時此刻,他希望自己愚鈍一些。
像是在呼應著他的擔憂,證明著他的猜測。那個高大的女人沒有任何禮節地闖進了房間,毫不避諱著佩斯特的存在。
“有能力者進入潘諾亞了,四等以上,三三成行的小隊分組,正規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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