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祥和的渾城,數月裡變得命運多舛,此次遭到的毀壞,乃史上之最。
薑望理所當然又出銀子相助鎮守府衙。
潯陽候府是祁國皇室後裔的事情,薑望大概已經確信了,因半日閒客棧,不足以讓侯府那般財大氣粗,賬簿裡也沒有額外銀兩來源,那銀子總不會是大風刮來的。
在渾城休養生息僅僅半日,酒仙郡郡城來人,提及某鎮一夕間消失無蹤,因相鄰渾城,郡城府衙特來調查,並讓渾城鎮守府衙協助。
聽聞此事後,薑望第一時間便想到鴸睚。
因根據路線,鴸睚途徑渾城而來的方向,正好會經過那座小鎮。
這也算是青玄署的案子,裴皆然和申屠煌隨郡城府衙的人前往調查。
薑望沒有太關注此事,雖然鴸睚因被吵醒,就直接毀掉一鎮的事情,讓他很想把鴸睚除掉,可按照夜遊神的說法,麵對鴸睚,他隻有死路一條。
但正在裁縫鋪前曬太陽的薑望,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修士都知曉鴸睚的可怕,凡是遇到,能避則避,就算世間每一座山都可能是鴸睚,尋常時候無法觀測,可想要把鴸睚吵醒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而且鴸睚隻要有醒來的跡象,修士就可以察覺到周圍炁的變化,不管在做什麼,及時停下便是。
曾經鴸睚的每次顯現,要麼是有妖患發生,要麼是人間戰爭,無法避免,可正常情況下,是能規避的。
他有懷疑是許觴斛搞得事,但因申屠煌的分析,又讓他將此懷疑拋之腦後。
細細想來,鴸睚偏偏在此時節出現,偏偏會途徑渾城,怎麼也不能因申屠煌慣性跑題的分析而直接忽視。
他有意往那座小鎮走一趟。
剛要元神出竅,神國忽有震顫。
他心臟猛地一緊。
憑闌街街口有一乞丐,騎著馬紮,拿著破碗,右腳草鞋完美的露出一根漆黑的大腳趾,非常活潑的動來動去,渾濁的眼眸直勾勾盯著薑望。
薑望也注意到此人。
乞丐咧嘴一笑,丟棄飯碗,抱起馬紮,揚長而去。
薑望眉頭緊皺,神國的震顫是一種提醒,來自於危險的提醒。
但區區一個乞丐能有什麼危險?
薑望觀察著乞丐的背影。
很快發現,乞丐沒有影子!
薑望抬腳跨出棲霞街。
憑闌街裡隻是一陣輕風拂過,路上百姓沒有察覺到任何異樣。
某條小巷裡,薑望直接抓著乞丐的腦袋,重重抵住牆壁,森然道:“你是誰?”
乞丐咧嘴笑道:“我是乞丐,也是富商,我是百姓,也是權貴,我是任何人,也可以是你。”
薑望深深皺著眉頭,此人貌似有病,若是極致的瘋子,倒確實很危險。
因事實證明,他輕而易舉就抓住了乞丐,並讓其骨骼儘斷。
沒有絲毫反抗。
但薑望仍然沒有鬆懈。
“有妖氣,且很熟悉。”
是夜遊神的聲音。
內斂到極致的妖氣,縱使澡雪境修士也未必能發現,可夜遊神畢竟是神。
薑望想到很輕易就被自己殺死的棲霞街底下那隻妖怪。
六百年前被仙人鎮壓的大妖,就算道行折損再多,也不至於弱到不堪的程度,薑望是擁有澡雪境的戰力,可那是在斬殺妖怪之後,此前也就是觸及澡雪境而已。
林澄知雖是重傷,沒能奈何妖怪,可也一直壓著妖怪打,占據絕對上風。
薑望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在剛剛斬殺妖怪的時候,他便很疑惑,但很快就被神國的變化轉移了注意力。
果然,那隻妖怪,很可能根本沒死!
“它一直是黑霧的形象,你作為神明,能否識出它是什麼妖?”
夜遊神說道:“燭神戰役期間的妖怪何止千萬,存留至今的要麼能耐低,但繁衍快,要麼是新誕生的妖怪,要麼是很強,但天下修士仍可製衡的大妖,又或是很難殺的妖怪,真要想找出與它相符的妖怪,不容易。”
燭神戰役的開端,妖怪仿若下雨一般墜落,神仙各種顯聖,曾經那些本領通天的修士淪為螻蟻般的存在。
有神被斬,有仙崩散,被神仙鎮壓而沒有直接殺死的妖怪雖是不多,可當年的夜遊神尚且沒有資格參與更高層麵的戰役,若是麵對棲霞街底下那隻妖怪的巔峰時期,他怕是有多快跑多快。
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那隻妖怪很草率的被薑望斬殺,本身就存在問題。
夜遊神凝聲道:“乞丐當時或許就在棲霞街附近,從而被妖怪奪了身軀,由此可見,妖怪的道行確實折損大半,但想將它殺死,難上加難。”
薑望忽然意識到神國為何提醒他有危險。
轉念間他就想遠離乞丐。
有黑霧席卷而出,速度更快,直接把薑望籠罩其中。
虛無縹緲的聲音自巷子裡回蕩,“我可以是任何人,自然也可以是你。”
......
夜遊神在神國裡瑟瑟發抖。
他低估了妖怪的能耐。
薑望意識被一股吸力扯入神國,他滿臉茫然。
“它把我身體奪走了?!”
夜遊神壓低聲音道:“幸虧神國已非昨日,否則你的神魂直接就潰散了。”
薑望麵色陰沉。
看著妖怪控製著他的身體,緩緩睜開眼睛,然後開始到處摸索,喃喃道:“怪哉,明明是澡雪境修士,就算修士重煉神,身子也不至於虛成這般模樣吧?”
它搖了搖頭,說道:“算了,終歸是澡雪境修士的身軀,所有力量現在都已經屬於我,哪怕尚不能在苦檀橫著走,但能殺我的也沒幾個,待我恢複往昔道行,這個人間,覆手可滅。”
有澡雪境修士的身軀為基礎,它恢複道行的速度也能更快,而且此子年紀輕輕就破入澡雪,資質極高,亦能事半功倍。
妖怪大模大樣的走出巷子。
但很快就累得氣喘籲籲。
隨便找個地方休息,它滿腦袋都是疑問,啥情況?
寧十四和舒泥迎麵而來。
若非薑望救治,寧十四就已經死在烏侯手裡,此次是要答謝,沒想到半路上就碰到了薑望。
“薑兄怎麼坐在這裡?”
妖怪喘著氣,瞥了一眼寧十四,驚喜道:“第四境武夫!”
武夫皆炁煉體,使得四肢百骸都充盈著極雄渾的炁,若能吞食,也有不小的好處。
而且舒泥雖隻是洞冥境修士,但資質也很不俗,神魂大補。
真是剛瞌睡,就有人來送枕頭。
妖怪很高興,張開手臂就衝向寧十四。
寧十四很是羞赧,怎麼見麵就抱我呢?
他有些不好意思,伸手輕輕推了一把。
妖怪欣喜的表情霎時變色,隻覺得一股巨力傳來,當即慘嚎一聲,跌出十丈開外。
寧十四大驚。
怎麼事兒?
舒泥也很驚訝。
雖然薑望確實一直都是很虛的樣子,但不管是降妖除魔,還是覆滅月滿西樓,絲毫也不見虛的模樣,隻道其純粹懶得,每日躺在藤椅上,顯得虛,並非真的虛。
可怎麼被寧十四輕輕推一把,就要了半條命呢?
妖怪同樣震驚。
“你在藏拙!”
能如此輕易重傷澡雪境修士,哪怕是尋常的宗師境武夫也做不到。
但武夫又非修士,如果沒有突破最後一境,就算宗師境武夫能看著稍微年輕一些,也不會有太大差彆,資質再高的武夫,也很難在不惑前破入宗師境巔峰,寧十四總不能是陸地神仙吧?
妖怪暗道倒黴,畢竟想不到彆的解釋。
它很想逃。
奈何逃不掉。
在它懊惱之際,猛地意識到,自己現在是薑望啊!
為何要逃?
“我沒事,隻是昨夜斬妖,受了傷......”既然寧十四有可能在藏拙,甚至是踏入武夫巔峰的人物,妖怪沒有再指出的意思,而是給自己,也給寧十四一個合理的解釋。
寧十四緊張上前道:“既是受了傷,自要好好休養,快起來,地上涼,我送你回府。”
寧十四背著妖怪往棲霞街走。
舒泥跟在後麵,麵露狐疑。
薑望是忘了帶藤椅,又懶得走回去,故意的吧?
剛剛來到棲霞街,謝吾行從裁縫鋪裡出來,看到他們,好奇道:“薑兄怎麼了?”
待得寧十四解釋一番,謝吾行關心幾句,便又說道:“有件事情很奇怪,昨夜裡雖然我也受了傷,但好像沒有傷到脖頸,為何脖子那麼疼呢?”
妖怪看向謝吾行,很確信此人隻是洞冥境巔峰的修為,便又想展露獠牙。
謝吾行茫然道:“薑兄怎的這般看我?”
察覺到不太對勁,謝吾行麵色嚴肅,說道:“莫非薑兄想與我切磋一番?但你貌似傷得很重,此事等我們都傷好再說也不遲。”
妖怪掙紮著下地,直接就要衝向謝吾行。
“既然薑兄戰意盎然,謝某自當奉陪到底!”
謝吾行擺出架勢。
麵對‘薑望’猛虎下山般的攻勢,不敢有絲毫大意,拔劍施展溪河劍意,但劍意尚未成形,隻是一絲威壓,就讓得前撲的妖怪如遭重擊,啪嘰一聲,磕在地上。
謝吾行大驚失色,“薑兄這是什麼招數?”
寧十四忙要攙扶,急切道:“薑兄傷得這麼重,怎麼非要跟謝兄切磋呢,瞧瞧,你都站不穩了!”
妖怪滿臉驚駭。
怎麼事兒?!
難道謝吾行也在藏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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