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32】除夕了,和我一起走吧

6個月前 作者: 一紙花茶
【章節32】除夕了,和我一起走吧

那一刻,天空像個巨大的黑色鍋蓋,罩在我的頭頂,將我罩在一張白雪織就的涼白被褥上。14歲的我,坐在原地,抬頭看著夜空,雪花落在我的唇上,涼涼的。我伸出舌頭,將它們卷進口中,將它們融化咽下喉嚨。

路上還是沒有一個行人。

我起不來了。

我走不下去了。

怎麼辦?

我勉強轉動手腕,寒冷讓痛感得到百倍的放大,我咬著牙,企圖掏出兜裡的硬幣。這是我新換的一個,是1角的,以前我用來安慰自己靈魂的那個1分硬幣,在去年,在那個罪惡的秋夜,在那個肮臟的地方,弄丟了…

我費力地掏了出來,握著硬幣,朝著它一口口哈氣,默默祈禱。

腿邊,雪水順著淺淺的鞋沿,化作冬日的泉水,鞋底出的汗水也迅速冷卻,我的腳掌開始麻木。嘴裡哈出的氣體,也沒有了溫度。

天地間,隻有我一人,漆黑、寒冷、孤獨、無措,我想哭,但就是哭不下來,原來痛到極致不一定要放聲大哭…

漸漸的,我似乎產生了幻覺。

遠處有“咯吱咯吱——”的腳步聲響了起來。

我的耳朵突然仿佛活了過來,覺得這咯吱咯吱的腳步聲,像足了去年那個秋夜,那劃破夜空的陣陣卡車的馬達聲…

這些聲響,劃破寂靜的深夜,讓人感到那麼的恐怖。

不知道我是怎麼了,不知道我從哪兒來的力氣,我竟然能一躍而起。

我快速拾起棍子,緊緊拖著棍子,不敢丟掉,嘴裡“啊啊啊——”地狂叫,如一個發了瘋的孩子,開始在雪中奔跑…

我跑啊跑,積雪雖深,我卻由於速度有些快,竟然沒給我摔倒的機會。

我一路叫喊著,仿佛有豺狼野豹在我身後要吞掉我。

恐懼催生了無數的潛能。

我一直跑到雙腳兩腿發熱,手掌發燙,全身的汗水汩汩朝外冒…

都過去了嗎?所有的汙濁?

我躺在大學校園的雪地上,回憶著過去的一幕幕,抬起胳膊,用手掌蓋住我的雙眼,和著雪落的聲音,開始嗚咽悲鳴、喃喃自語:“好白的雪花呀,我,要是也能像雪一樣純潔就好了...”

突然,額頭沒了涼意,雪花停止了下落。

它們,就這麼停住了。

我挪開自己用來蒙住雙眼的手掌和胳膊,勉強睜開眼睛,想看天是不是要放晴。

入眼,是一隻白淨的大手,撐著一隻色調內斂的格子傘,在我的頭頂遮出了一尺方圓。

他,靜靜站在我的身側。

我驚訝地望著上方。挺拔的身姿,為了照顧到我,微微傾斜。一雙睿智俊朗的眼睛,帶著一絲水色。帥氣的發型,上麵粘了些雪花。

我忘記起身,忘記轉動大腦,忘記了眨眼睛,我原地不動地就那麼躺在雪地上,望著他。

他仿佛在靜靜地等我開口。

我眨了眨眼,張嘴問道:“是你嗎?華銘——”

他盯著我的眼睛許久才回我說:“嗯,是我——傅華銘。”

不知道怎麼了,我竟然如此大膽,我盯著他深邃的眼睛,突然眉眼彎彎笑道:

“我還以為你忘了,你上次說會來找我,那個時候秋老虎還在,一眨眼,我都等你到隆冬季節了…”

他脫掉皮手套,向我伸出手,企圖拉起我,邊說道:“有些事耽擱了,一直沒出現。其實….我一直在。”

“嗬嗬,算啦,你個大忙人,這麼冰天雪地的,你怎麼會來校園呢?你什麼時候來的?”

“很久了,我一直在,而且也有腳步聲,隻是…劉子君,你,太過投入了。”

我記得,直到如今都記得,他伸出白淨的大手,在我的頭頂晃了再晃,像朝著孩子投出一顆糖果:“汗涼後,雪化後,會很冷,劉子君,今晚是除夕,不要再在這裡悲春傷秋了,你跟我走吧…”

他話很少,就那麼在傘下,伸出那隻大手,任由雪花落在手背,融為一色。

我望著那隻手,抬起右手慢慢遞給他。

他一下子把我從雪地拉起,我站穩,和他站在傘下,發現,我才及他胸膛,我微笑道:“和初中那時一樣,你可真高呀,我還是得仰視著你。”

他鬆開扶我的那隻手,收了傘,任由雪花落在我們之間,他說:“跟我走,衣服什麼都不用拿。”

我搖頭:“你還沒回答我,你怎麼會來學校?”

他說:“你以為呢,這個學校又什麼值得我來的…”

我驚訝道:“呃,不是吧?這個學校不也是華錚的學校嘛!你姑媽一家不是住在校園家屬樓裡嗎?”

他靜靜地看著我,鄭重道:“她們,怎麼會值得我來…”

我瞪大了眼睛:“不、不是吧,傅華銘 …你是說、你是說,你是專門為了看我而來的嗎?!”

他轉身,道:“你以為呢…”

我一再驚訝,趕緊跟上去:“不是吧,過年了,我難道不會回家嗎?你怎麼會知道我會在學校過年呢?這個我連華錚都還瞞得死死的呢!”

他沒有停駐腳步,雪花將他的話,從前方送到我的耳中:“哪有那麼多為什麼,還不是因為:劉子君,我足夠了解你…”

那天我很雀躍。

空空的心仿佛突然被填滿,內心的漆黑和寒冷全部被陽光照亮,雪花都跟著在我全身溫暖了起來。

仿佛在靈魂深處,我一直都在等某個人。

他,就在我前麵走著。

我呢?

我望著他英挺的背影,緊緊跟在他身後。

我低著頭,努力加大步伐,仿佛頑皮的小孩兒,故意踩入他皮鞋踏過的雪印,爭取不踏錯一步痕跡。

那會兒的我,如一塊沒有根的浮萍,突然有了方向。

我乖乖地跟在他背後,望著他的腳印,盯著他邁動的皮鞋後跟,時不時抬頭望望穿著風衣的他。

生怕他又一次不見了。

我跟著他走出了校門,跟著他來到了不遠處的那輛世爵前,華錚前幾天為了送我曾開過的那輛黑色世爵前。

他幫我按開副駕的車門,指示我:“上車吧”,我卻搖頭,固執地選擇坐在他的正後方,並快速合上了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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