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淵立時魂飛天外,正待發動消失指令,然而忽然,他感受到一種熟悉……麵臨死亡的熟悉。
卻無關恐懼,反是一種痛徹心扉!
這種無以言喻的熟悉將秦淵帶入了一種莫可名狀的悲傷之中,秦淵無法用言語來說明這種悲傷。
若要強行斷言,他覺得說是自己整個世界已經土崩瓦解,也毫不為過。不!這樣平俗的語句,根本就不能形容其萬一。
如果這世上有那樣一件可以被冠名為“最悲傷”的事——你們心中自會有這樣一件事——如果將這件事所對應的悲傷用一個量詞來加以衡量:失父喪母500悲,白發送黑1000悲……那麼這個“最”,所對應的數值應該是多少?
如果真的可以輕率地如此衡量,秦淵此時所遭遇的又是多少?
秦淵在自己有生所知的數學概念中,找不到用來描述大到如此地步的量級。
秦淵忽然猜測,是否因為這悲傷實在太過難以承擔,“自己”才封閉了與此有關的記憶?
一定是這樣吧!就算不知其詳,隻是遠覺其味,秦淵已不相信世上還有人足以力承其重。
順水推舟的,秦淵似乎失去了追尋答案的勇氣。
他意識清醒,卻沒有發動消失指令。
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個聲音在他的耳邊輕輕勸說,和聲安慰。
何必呢?那不是你能麵對的,不是你能承擔的,不是你能扛起的……
秦淵閉上眼睛,放鬆心緒,不再掙紮反抗,任憑巨人的大手將自己越攥越緊,將軟弱的脖頸越拉越長。
也許他並不一定就會死去。
但生命又有什麼意義?
然而,他等待良久,自己軟弱的脖頸卻始終沒有斷裂。
不是因為機體韌性太強,而是那雙巨手緩緩停止了拉扯。
慧誠用他那淡漠的巨大眼睛看著秦淵,從這雙遲滯的巨眼裡,似乎閃爍出些許遺憾與可惜。
他放開捏住秦淵腦袋的右手,攥緊身體的左手也鬆懈了。
他張開血盆大口,第一次以巨人的姿態開始說話,聲音嗡鳴陣陣。
“這次算你運氣好……”
巨人也不解釋更多,握住秦淵的左手緩緩向後揚起,右膝也跟著高高提起,腰向後扭,做出一個標準的投擲棒球的動作。
呼——
秦淵就像一隻渺小的棒球,整個被拋投出去,在風雪狂卷的天穹之下,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消失在明亮的東方天際。
狂亂的風雪灌滿了秦淵的眼耳口鼻,強烈的失重感與窒息感也將秦淵的意識漸漸喚回現實,他終於推動半吊子流體力場,在身周撐起微薄的防護層。
終於能夠順暢的呼吸,秦淵在半空中大口喘息起來。
身體逐漸開始下落,秦淵也沒有回頭去看被遠遠拋在身後的舊佛堂。他並沒有為再一次失敗感到懊惱,他全副心神都被那種不可觸碰的悲傷吸引。
這是一個多麼禁忌,多麼令人畏怯的神秘洞穴?!
讓他提不起勇氣探尋,又忍不住強烈好奇……
秦淵再次失神,然而迎麵撲來的大地將他喚醒。秦淵驚出一身冷汗,立刻發動瞬移。
回到七寶塔時,天光已經大亮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秦淵感覺這次回來,整個七寶塔都陷落在一種泥濘沼澤般的腐爛陰鬱之中。
那些參雜在紅色塔身中的整齊黑色線條,仿佛就是靈堂之中,嚴肅整齊的黑色紗幔。
而紅色的寶塔,正如一座葬送死者的棺槨。
秦淵猛力甩頭,企圖將這種不吉的念頭甩出腦海。然而沒有用,越看,就越像!
秦淵隻能頂著這種詭異的想法,迅速找到自己五樓的窗口,開窗閃入,將風雪關在身後,也將寶塔的外觀關在身後,不去想它。
本來還想先洗把臉,將身上的泥漿多少清理一下,然而他才一進屋,就收到了楊可非的傳訊。
“無香出事了。”
秦淵什麼也來不及做,直接又閃出窗外,從窗口進入四樓無香的房間。
房間裡空氣清新,卻是一片死氣沉沉。
秦淵快步閃進臥室,隻見楊可非和岩加俊默然立在一邊,而無夏——他還穿著那身連帽的登山套裝——跪伏在無香的床邊,一聲不吭。
無香呢,她安詳躺在柔軟的大床上,白皙的臉頰上還留著甜甜的微笑。
又是這樣!
秦淵立刻看向楊可非,不需他再費事探查,相信她已經更全麵地做過了。
楊可非看了他一眼,隻是無奈的搖頭,什麼也沒有說。秦淵從她眼中看到了憤怒與自責。
一模一樣的事件,首次發生時她還能說自己監控不到,然而第二次,明明已經在她的監控範圍了……
她幾乎是眼睜睜看著無香的身體從生到死,從鮮活可愛,到生機全無……她卻無所作為!
秦淵想安慰幾句,然而張了張嘴,卻完全找不到詞。
“……心臟停跳的時候,我也使用了緊急電擊複蘇,但是,沒有用,已經腦死亡了……整個過程從頭到尾,仍舊沒有其他相變人入侵……”楊可非默然用束波傳訊將經過簡短告訴秦淵。
秦淵彎腰凝視著無香,又輕輕拍了拍無夏雕塑般木然的肩膀,無夏什麼反饋也沒有。
秦淵繞著大床走了一圈,著重看了看兩側的床頭櫃,似乎想找什麼。
岩加俊低沉嘶啞的嗓音說道:“沒有。這次,沒有。我想錯了。”
秦淵點點頭,他隻是再次確認。岩加俊假設的魔芋花提取物,早就被楊可非否定過了。
然而楊可非卻沒有提出新的假設,她自己也陷入了迷霧之中。
秦淵來回走了幾步,忽然大聲道:“製氧機在哪裡,我去拆下來。”
“那可是中央控製的,機體太大了……”
“沒關係,我就是把整座塔扛起來,也要把你們兩個送出去。”
“不!”無夏終於出聲了,大家齊齊看向他。
“我不走了。”他的聲音了仿佛並沒有過多的悲慟,“都是因為我,無香才……我要在這裡陪她。你們快走吧。留我一個人在這裡,今天晚上,我就可以陪無香去了。”
“你……你就不為她報仇嗎?”
“報仇?”無夏居然笑了,“找誰?七寶塔嗎?還是威寧頓?還是我自己?”
秦淵明白,作為這次出行的組織者,無夏心中的自責恐怕已經強烈到了無以複加,然而……
“事情會發生,總有個原因吧!我就不信什麼狗屁風水……”
無夏淡淡道:“你不信。嗬嗬。渺小的人類,自負的人類,隻有付出代價時,才會悔不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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