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色閃電一閃即沒。
一號大叔的身影也一閃即沒。
秦淵的身形,則是一閃即顯。
描述起來好像是三個瞬間,實際上隻有一個。
三個動作、三出變化,就在一瞬之間同時開始,也同時完結。
而被強光照射的現場,少了一個人,又多了一個人。
多的是秦淵。他回到了安全中。
少的是一號藏族大叔。
他飛身撲出、擋住銀光,繼而墜入黑暗,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絕獸的哀鳴。
大家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二號大叔在最後一瞬反應過來,驚呼一聲,徒勞地朝著無底黑暗探出雙手,卻隻收獲到一連串隱隱約約重物撞擊崖壁的悶響。
“旺堆……”二號大叔有些緩慢的神經終於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再也不能控製自己,趴伏到同伴消失的懸崖邊,麵朝黑暗大聲哭喊起同伴的名字。
無夏等人根本來不及問,他們甚至還在懷疑著岩加俊,懷疑他挾持莫玉朝的激烈舉動是否有些不妥,隻想著安置好秦淵,就來勸說……
然而此時,他們才明白岩加俊並沒有任何過分之處,沒有他在地麵上成為大家堅定安穩的後盾,他們早已骨肉成泥。
無夏立刻將驚呆了的妹妹和不能行動的秦淵拖到岩加俊與莫玉朝身後,然後朝著強光後的陰影憤怒大吼道:“你們就不怕坐牢……”
他還沒說完,岩加俊就鏗聲將他打斷:“彆廢話了,快上車!”
無夏立刻醒悟,對麵站著的顯然就是一群目無法紀的亡命之徒,沒有任何道理可講,沒有任何條件可談,即便己方手握人質,對方也並沒有那麼在乎。
而回想剛才的情景,無夏幾人脫離危險回到地麵的時候,對麵不為所動,一到秦淵上來,對麵幾乎一刻也不願多耽:秦淵甚至還沒有露頭,銀光就已殺到。
那閃電般的銀光顯然並不瞄準秦淵的身體,而是瞄準了靠近懸崖的那一段緊繃的登山繩。
無夏不知道二號大叔是不是在最緊要的一瞬間立刻就想明白了那段繩子的關鍵性,或者那隻是一種下意識的保護行為,但他為了保護秦淵,放棄了自己的性命。
無夏絕不能讓這用命換來的成果有任何閃失,不能讓自己的兄弟有任何閃失。
他也不再拖泥帶水,立刻下令道:“大叔快去開車。”同時對郭峰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和自己抬著秦淵上車。
大叔顫巍巍從懸崖邊爬起來,卻失聲道:“鑰匙嘛鑰匙嘛……”他才痛失同伴,此時連說話都舌頭打結。
無夏剛轉眼看了看車內,岩加俊立刻喊道:“趕緊,在我褲子口袋裡。”原來他扔掉“鑰匙”隻是為了騙騙莫玉朝。
…………
強光照射的那邊火急火燎準備逃命,陰影籠罩的這邊卻早已亂成一團。
鐵塊將箭叔騎在身下,拳拳到肉狠揍著箭叔的頭臉,同時大吼著:“李箭,既然你一心要四少死,那你就先去死吧!”
箭叔雙臂護頭,幾次挺腰翻身,卻似乎年紀大了,爆發力比起年輕力壯的鐵塊始終差了一些,幾次發力,始終不能翻身反製。
至於其他隊員,則分成兩派,互相用槍指著對方,誰也不敢輕舉妄動,大概都是默契的等待雙方老大分出勝負。
…………
車門打開,無夏和郭峰迅速將秦淵抬進後座,立刻又下來幫岩加俊扛起莫玉朝。
為防誤傷,岩加俊將頂住莫玉朝脖頸的刀子撤下。
莫玉朝已經被捆成了粽子,想自己走路也是不行。眼見就要被抬進車裡,他張嘴就要叫,無夏對準他的胃部就是一記猛拳,他身軀蜷縮,再也發不出一點聲音。
七個人好容易才擠進車裡,五座的路虎車部內空間雖然夠大,但是因為有了秦淵這個重傷員,無夏也不敢太擠著他,便將粽子一樣的莫玉朝推進了後箱。
砰的一聲摔在凹凸不平的登山包上,莫玉朝終於痛得慘叫出來。
但這一聲難得的慘叫也被恰好響起的發動機聲徹底掩蓋。
砰砰幾聲關好車門,路虎車整個就像一頭睡醒的猛虎,在黑夜的山道中力感十足地衝破了危局。
車聲一響,鐵塊和箭叔頓時一愣,接著立刻反應過來。
鐵塊急了,匆忙要站起身,箭叔抓住機會猛力一頂,將鐵塊整個掀翻在地。
眼睜睜看著黑色路虎就要消失在拐彎的山道,箭叔破口大罵,掏出槍來就是一陣亂射。
旁邊對峙了半天的小弟們也紛紛學樣,對著二十多米外的路虎車尾就是一陣海潮般的凶猛射擊。
然而下一秒鐘,當鐵塊終於找到重心,重新站起身來時,所有的槍聲居然同時如同被割開了脖子的雞,全都戛然而止。
與此同時,一聲又一聲見到活鬼一般不可置信的倒抽涼氣聲代替了槍響,接二連三的在人群中響了起來。
就連在真槍實彈出生入死二三十年的箭叔都不例外。
相反,他的眼睛瞪得比其他人都要大,嘴巴也張得比其他人都要開。而從他張成圓形的大嘴裡,還傳出了一聲悠長得不可思議的驚訝歎息:“啊——?!”
而當鐵塊站起身來,他疑惑的眼睛剛好清清楚楚看到了導致這一奇異變故的畫麵:
強勁的遠光大燈照射之中,二十多米外的黑色路虎的車尾是如此的清晰,就連車牌數字都看的一清二楚——雖然它們已被一層薄薄的灰沙遮蓋。
所以,在灰沙籠罩與強光聚焦中,黑色的路虎車尾在視覺上的呈現其實要偏灰白色。
而在這一小塊完完整整的灰白色背景之上,天啊!那是什麼?!
一小點一小點,均勻分布,卻又散亂無章的,那是什麼啊?
鐵塊一開始以為是子彈嵌在了車身上。
可是,子彈嵌在玻璃上,玻璃怎麼會沒有裂紋呢?
更重要的是,見鬼的車身還在一顛一顛的堅定前進著,可是這些小點,為什麼一動也不動?!
它們難道全部鑲嵌在空氣中嗎?
這怎麼可能!
鐵塊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也跟他的兄弟們一樣,情不自禁發出了倒抽涼氣的聲音。
然而他的涼氣還沒有抽完,奇景就終結了。那些神氣活現的小點就像是瞬間失去了保持懸空的力量,雨點般紛紛垂直墜落在地。
陰影中的所有人仿佛都聽到了它們墜落地麵時發出的清脆碰撞聲。
這聲音將鐵塊驚醒,他挨個猛推身周仍舊呆立的兄弟們,又用力推開肩膀有些下垮的箭叔,朗聲大喊道:“上車上車,趕緊追上去。四少還在他們手裡,千萬不要跟丟了!”
他一邊喊著一邊回到自己的車上,他還以為箭叔會繼續找他的茬,至少也要奪回隊伍的領導權。
結果他居然什麼也沒做,任憑鐵塊整理隊伍,發號施令。他隻是默默回到自己的車上,眼神茫然,沒有再說一句話。
鐵塊立刻趁勢,讓司機將自己的車子開到首位,確定領導地位。
在對講機中將一切安排好,他正要下令出發,猛然之間,卻發現自己的耳朵失去了聲音,仿佛被整個從世界裡抽離了出去。
恍恍惚惚的,他好像看到前座和旁邊的兄弟們也在不自覺的掏著揉著耳朵,似乎他們也跟自己一樣,失去了聽覺。
還沒有明白又是什麼突發狀況,整個車隊忽然發覺自己的右後方出現了一縷太陽升起的光亮。
這很正常。那正是東方。
有個人很好奇,他立刻抬手看表,卻發現最短的指針正指向數字“2”與“3”的中間。他反應了一下,這好像不是太陽升起的時間?!
下一秒,他就再也看不見他的手表了。他什麼也看不見了。
整個世界變成了純白色的一片。
所有人慌忙閉上眼睛,卻發現眼皮已經失去了應有的功用。即便牢牢鎖住瞳孔,視野裡的純白也絲毫沒有變暗。
然後是灼熱的氣浪。
轟!轟!轟!轟!轟!
一浪接著一浪,燒紅的鐵棒一樣猛力掃過全場,節奏井然,就如重金屬搖滾的鼓點,力道十足地擊打了五下。
而整個天地,也在這穿透一切的鼓聲中震蕩了五下。
沒有人能用耳朵聽到這響徹天地的鼓聲。
他們隻能用皮膚,用血液,用臟器,用腦髓……用一切不具備聽覺的身體組織去聽。
然後在這極富穿透力的完美搖滾樂中,他們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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