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衛先生，這有什麼冒昧的，我覺得挺好。”
淺間攤手說道，
“雖然我打算單身一輩子，但是有個婚約也不錯，能夠幫我擋不少事情。我不可能去兌現這個婚約，但也不會讓你和不死川家難堪。我會以自己的方式感謝不死川家。”
淺間這幾句話說完，不死川家主隻感覺自己坐的不是蒲團，而是起起落落落的雲霄飛車。
“大錯特錯！”
一聲巨響從一條麻遠的桌上拍響。
“哪有這樣耽誤彆人家好女孩一輩子的！你小子不要臉，彆人難道不要了嗎？彆攔著人家追求自己的幸福，趕緊把這婚約給取銷了！賠償什麼的，讓近衛琢磨這老匹夫負責。”
喪失風度的一條家主，像罵親兒子一樣罵著淺間，但誰都知道他打的是什麼主意。
現在誰都知道，一條麻遠想要淺間做他的女婿。
藤原健三顯然是讚成取消婚約的，但親上加親現階段可比不上化敵為友，如果還搞父母之命這一套，和一條家的女孩比起來，自家的傻丫頭估計更沒有機會了。
“要我說，當事人雙方都你情我願，締結的婚約才牢靠。現在比我們那時更信奉自由戀愛了，和誰戀愛，和誰訂婚，我們也要問問淺間自己的想法嘛。”
聽到這些話，那些看戲的家主們瞬間立刻精神抖擻起來，他們隻恨今天隻帶了家中男丁過來，不知道近衛家的這位公子有沒有興趣看照片。
淺間算是完全清楚，近衛琢磨撈他過來是什麼意思了。
糟老頭在給他選擇題做。
向來有選擇困難症的淺間，這次沒有一絲疑慮。
“自由戀愛代表著也可以自由不戀愛。人生短暫，有很多事情比戀愛重要得多。我的想法剛剛就說了，我要單身一輩子，我們淺間家的血脈，在我這代就可以結束了。”
淺間這麼一說，心緒躁動的家主們都聽懂了幾層意思——
現在他沒時間談戀愛；他對於女人的興趣，遠沒有事業重要，所以短時間不會結婚；他要認祖歸宗回近衛家，迎接他近衛家準繼承人的新身份了。
一條麻遠直接問道。
“你什麼時候改苗字？”
淺間一陣無語，估計這是近衛琢磨給他的第二道選擇題。
“沒興趣改苗字。淺間靜水很好，不可能變成近衛靜水、一條靜水、藤原靜水或者不死川靜水。”
兩句回答表明立場——他的興趣是認兒子，可不是認爹。
“我覺得大家似乎對我的身份有些誤解，近衛先生，能幫我和各位先生解釋一下嗎？”
近衛琢磨嗬嗬一笑，檜扇敲了敲手心，說道，
“聽你在歐洲和彆人說，你是一條真澄同父異母的哥哥。你的身份問題，還是讓一翁來解釋一下吧。”
這時家主們不由將注意力放在了淺間和一條麻遠的頭發上。
一模一樣，比起儒雅可親的【五攝第一君子】，神情冷峻的【銀發的一翁】更像是淺間靜水的生物學父親。
他們感覺腦子有些不夠用了。
一條麻遠見近衛琢磨將問題拋過來，輕笑一聲，淡淡說道，
“不敢承認真相的人都是懦夫。淺間，當你說出這個謊言時，有沒有考慮到，我有能力把這個謊言變為現實？”
淺間也淡淡道，
“我喜歡說蠢貨之外一戳就破的謊言，事實決定了，我不可能是一條同學或者近衛同學的哥哥，所以，我願意幫她們去擋住一些被謊言迷惑的蠢貨。
扮演未婚夫、哥哥、老師都沒有問題，因為我收到了報酬。
但假的就是假的，不會成真的。一個黑人再怎麼像武士，也不可能成為日本人心中的武士；一條土蛇再怎麼像龍，也不可能像龍一樣騰躍九天、施雲布雨。
你說對嗎，近衛先生？”
近衛琢磨笑意不減，
“但高明的謊言，就算連絕頂聰明的人也會被蒙蔽，或者說，這種謊言，越聰明的人，越容易陷進去。
當承認謊言的人占絕大多數之後，假的就變成真的，真的就變成假的了。
鐵雖然不可能變成金，但名和實之間的概念，卻可以互相轉換。
如果真相非常殘忍，我倒是樂於見到美好的謊言代替真相，並逐漸成為真相。我喜歡稱這些美麗的謊言，為理想。
追逐理想是需要本錢的，淺間，今天在座的這些人，都將會是你的本錢。”
意外的，在近衛琢磨說[這些人都將會是你的本錢]這句話時，沒有人提出反對。
近衛琢磨和淺間的這段務虛對話，席間大多數人都聽得懂。
即便淺間再三否定和近衛琢磨的血緣關係，但大家更相信近衛琢磨的態度。這份支持，這等寬容，如果不是淺間靜水不是近衛琢磨的私生子，實在說不過去了。
淺間還未反駁，近衛琢磨已經轉移話題，開始正式介紹起了各位家主的名字。
席間在座，無一不是日本舉足輕重之人。
有不死川、日向這樣的豪族，有住友、安田、伊藤、野村這樣的財閥，有櫻木、鬆平、桂這樣的學閥，也有花山院、西園寺、德大寺、醍醐、三條這些不知是隱世還是沒落，在東洋英和久不見傳聞的華族。
這些家主在上首三家家主的定調下，也沒有擺架子，有一個算一個，都和淺間交換了聯係方式。淺間也隻能一個一個的將他們管家秘書殷勤遞來的名片收下，甚至連管家秘書的聯係方式也交換了一遍。
當他將[不死川烏良]五個字輸入進手機時，立刻收到了短信。
「理世給你添麻煩了，多謝關照。」
他和不死川家主對視了一眼，互相點頭致意。
沒想到這位有著深厚黑道背景的老人家，會這樣和他交流。
「應該的。」
「淺間君，和你說明一點，取消婚約的事，我並不反對，不死川家也可以不要你的補償。」
「先生，我從沒提過要取消婚約，這件事我會尊重她的選擇。我不希望和我取消婚約後，她又要麵臨一份新的婚約。」
「之前她對我說的那番話，不必聯姻也能代表不死川和近衛家深度合作什麼的，一定是淺間君你教她的吧？
有你支持她，她自然不需要為不死川家犧牲什麼。再說明一點，理世這孩子從小就沒了父母，我現在隻希望她能遇上給她幸福的人。」
淺間沒想到多次露出尷尬表情，仿佛特彆想維持[近衛琢磨亂點鴛鴦譜]的這位老人，會說這樣的漂亮話。
在他看來，這位穿著傳統羽織袴的不死川爺爺，一直將不死川當做了政治交換的籌碼。之前這位老人家就有向不死川理世打探他的情報。
「您還沒有將婚約的事情告訴她嗎？」
「本來遲早要告訴她的，但今天聽到你的表態，我覺得婚約這件事，不告訴她也沒有關係。這樣的話，之前答應她的那些事，也不算說謊了。」
「您放心，作為她的朋友，我也不會做出傷害她的事。」
「年輕人的想法總是會變的。僅針對這句話，我希望你能守住諾言。」
兩人再次對視。
一直看好近衛勇，看著近衛勇在近10年內憑借著自己的努力，逐漸嶄露頭角的不死川家主，也開始理解，為什麼近衛琢磨、一條麻遠和藤原健三，會不約而同地選擇這個討人喜歡的少年。
“晚宴已經備好，是時候換個地方聊天了。”
女仆們引著家主們一一離席，不死川家主給了淺間一個眼神，淺間看了看自己的手機信息——
「作為理世最好的朋友，這幾天抽空陪她來看看我吧。」
如果不去，這極道老爺子，該不會派十幾輛麵包車，把他拖走吧？
想想也不可能，總感覺誤會沒有解除。
大廳逐漸空曠，但端坐西北位的上首三人卻沒有動的意思。
近衛如宰和剛剛進來的中年人，也在淺間回信息的片刻，站到了他的身邊。
中年人湊近低聲道，
“鄙人衛宮心齋，家女白，這段時間多虧淺間大人照看了。諸位大人還有事與您商量，淺間大人還請稍等片刻。”
沒想到是衛宮白的父親，他的身材和近衛如宰一樣軒偉，比起管家更像一位首相。
雖然儀表堂堂，但這人和近衛老頭一樣，不怎麼會教女兒。這麼說來，他在近衛家逛了這麼一大圈，就沒看到一個人是顏值低下的。
“淺間小哥，雖然剛剛努力為你澄清了一些事，但是，你也看到了，並沒起到什麼作用。這大概就是你在你書裡提到的【首因效應】吧？”
“我謝謝你。”
藤原健三看了看近衛琢磨，又對著淺間說道，
“彆在意這些。這世界上，能過濾身份地位、金錢名譽去判斷一個人價值的人，本來就不多。懂得這個道理，反而能融入大眾，而不是孤立自己。那些因為這些表象而靠近你的人，也不全是勢利之徒，他們隻是想節約時間。”
一條麻遠點頭道，
“不錯，和其光，同其塵。即便世界的發展靠的是人才，而不是人情世故，但人才們也要學會利用人情世故。當然，這些道理你本來就懂，醍醐書屋裡的策劃書寫得很透徹。
現在把你留下來，是想問問你，未來想走什麼路？”
“我爸媽還在伊東，開三方會談是不是有些太急了。”
“如果不是擔心淺間小哥你不高興，你父親母親我早就請過來了。我很好奇，你父母教育孩子的獨門秘訣。”
秘訣是放養。
“我還太年輕，沒有想好未來做什麼。”
唰——
近衛琢磨打開了檜扇，淺間左右兩人悄然退去。
隻聽近衛家主笑道，
“是麼？之前不是有說想做天皇麼？”
“.”
淺間懷疑近衛琢磨是三體人，空氣裡到處都是監視他的智子。
一條麻遠和藤原健三本以為是[三堂會審未來女婿的誌願]，沒想到近衛琢磨又拋出一個爆炸性的消息。
“日本有言論自由吧？和同學開個玩笑而已，近衛先生未免也太敏感了。”
“曾經有人也說過[彼可取而代之]之類的話，少年有壯誌是好事。”
近衛琢磨笑起來。
整個大廳都出現了回聲。
除了正門外，大廳的另幾扇門早已關上，此刻隻剩淺間和上首三人。
斜陽照晚，月亮提前掛在東南天際。
回聲消散後，大廳陷入了沉默。
沉默的越多越久，願意打破沉默的人就越少。
他們都在觀察著淺間的反應。
淺間一個人與他們三個對視半天，歎口氣道，
“今天是辟謠大會是吧？我沒有做這個國家吉祥物的打算。”
“那意思是，要做90年前的天皇？150年前的天皇？還是1400年前的天皇？”
“不是，你們怎麼當真了？”
一條麻遠卻笑道，
“國花是梅花、菊花還是櫻花，其實都不重要，無論是治理國家，還是個人發展，並不靠這些象征物。”
淺間歎了口氣，
“我沒什麼雄心壯誌遠大理想，對你們的女兒也沒有想法，不用試探我了。我隻是一個認真過好每一天的鄉下人。”
“[願無伐善，無施勞]麼？君子之誌，非聖人誌，非王者誌。”
轉頭，他又與一條、藤原對視一眼，笑道，
“我說他是【王佐之材】，現在你們不反對了吧？”
“不錯。”
“恰中肯綮，做他們的老師，品性已經過關，才華更勝三友家子弟。”
“.我也沒說當老師。”
近衛琢磨笑道，
“益友便是良師。”
“不錯，就算近衛琢磨和藤原健三不是你的嶽父，他們也會投資你的。你和真澄走得這麼近，我更沒有理由拒絕你。”
這麼說你還是想當嶽父咯？！
三位家主似乎對今天的對話很滿意，笑嗬嗬地前往晚宴地。
大人們的和年輕人的晚宴地點不在一處。
淺間也懷著心事，隨女仆走到露天晚宴地點。
被擺了一道。
[人們更願意相信親眼見到的事情]，近衛琢磨之前是這麼對他說的。
可是，真正的事實是，人們隻會相信他們已經相信了的事情——或者說，他們相信誰，取決於他們已經相信了誰——近衛琢磨的想法，比真相更重要。
女婿、私生子、義子之類的，估計會被這些大人物自適應理解。
好像他這次被弄過來，目的就是要在他身上，蓋上近衛家的印章，像那些出廠豬肉一樣。
近衛琢磨、一條麻遠、藤原健三對自己的看重和容忍，有些超出預期了。
原以為會有威逼利誘，如何如何，沒想到最後隻是父親們關心子女而提出的朋友申請。
和近衛千代、藤原愛做朋友麼？
自己還是心太軟了，居然答應了。
嗯，絕對不是因為他見利忘義、膽小怕事。
既然處於被動，見招拆招就是。
“打攪你約會的補償，晚一點你就知道了。”
近衛琢磨在離開時，又賣了一個關子。
就不能像過去那樣，直接現金結算嗎？
“靜水君~~~這邊~~~”
二見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二見和衛宮、藤原站在一塊，近衛則被幾個女孩子簇擁起來。
草坪上的燈光點亮，仿佛一道道流動的星河。
三個大長桌邊站滿了人，上到20歲出頭，下到七八歲的華族名家子弟們，正熟練地社交著。比他們人數多一倍的仆從們忙前忙後，往來穿梭。
令人討厭的場合。
衛宮擺著不高興的表情，遠遠向淺間僵硬地鞠了一躬，便往近衛千代的方向走去。
二見端著一杯已經沒氣了的葡萄味芬達，笑著迎向淺間。
沒走一會，她的笑臉就僵住了。
她看見淺間被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一對雙胞胎攔住了。
她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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