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眉與百靈正半跪在船板上,一左一右將謝佳柔扶坐在中間,邊哭邊晃動著謝佳柔的身子,驚慌失措地喊著:“姑娘,姑娘您快醒醒啊……”
“你們這樣不行,快將人放平躺好!”江櫻急聲說道,疾步折回了船頭。
她倏地一轉身,將晉起的手甩開了去,晉起望著已經空空如也的手掌,臉色又沉出了一個新境界。
這個女人可真是越來越愛管閒事了!
“將船靠岸,速去請大夫——”晉起下了命令,“記住,切勿聲張。”
雖然在場的人都瞧得清清楚楚,謝佳柔是被誰救上來的,但若以一傳百宣揚出去,大約也不必擔心事實會沒有被扭曲的可能——
江櫻已來至謝佳柔身邊,和兩個丫鬟一起將人放平在船板之上。
然而剛待有動作,卻又忽然想起了什麼,遂轉頭對眾人說道:“我需要為謝姑娘進行急救——”
“那你倒是快救啊!還囉嗦什麼!”冬珠急急地說道。
江櫻:“……”
她表達的就那麼隱晦嗎?
好在晉起一眼便看出了她的意思,對眾人吩咐道:“隻留丫鬟們在此伺候,其餘的人統統去彆處守著,不許擅自靠近。”
平日裡見她缺心少肺的,真沒想到在此情形之下,還能考慮的如此全麵。
“是。”
本也沒敢往謝佳柔這邊瞧的眾侍衛們紛紛應下,步伐整齊地去往了彆處,冬烈與宋元駒也避的遠遠的。
如此情景之下,縱然晉起心中再如何氣悶,卻也不能當眾將人強行拉走。隻得冷著一張臉丟下一句:“處理好了立即去裡麵更衣烤火——”
江櫻點頭應下,忙著手將謝佳柔胸前襦裙的係帶解開了來,隨後半跪在船板上,拿手按壓著謝佳柔的胸口處。
冬珠的視線卻堪堪剛從晉起離去的背影上收回。
那泛著一股子冷意的背影,彰顯著她這位表哥正在生氣。
生氣?
府裡的表姑娘掉進水裡生死未卜他都能一派平靜,怎麼這個姓江的不過跳水救個人,且還安然無恙的上了船。反倒還能讓他冷起了一張臉?
方才情況危急。眾人的注意力幾乎都放在了謝佳柔身上,可她卻瞧見了晉起拉著江櫻上了船的動作。
當時那模樣,可謂是緊張的不成樣子了。
那表情簡直堪稱稀奇!
這女人到底是什麼人?
冬珠越想眉頭便皺的越緊。看向江櫻的眼神越來越深刻,尤其是見到江櫻身上還披著冬烈的那件黑色披風,更是有著要拿眼神將人生生剜出一個洞來的決心。
江櫻跪在冰涼且打著大頭鐵釘而凹凸不平的船板上,膝蓋又疼又麻。嘴唇抿的緊緊的,神色專注地對謝佳柔進行著急救。
石青已讓船夫將畫舫靠了過來。但遠遠地見江櫻正對謝佳柔施救,故並不敢貿然上船,隻得先將渾身濕透的宋春風和梁文青送入船艙內安置,船夫停了船去船尾生火點爐子。
“好在我習慣在出門之時多帶兩身衣裙以防萬一。彆管合身不合身了,先將就換了穿著吧——”華常靜捧著個包袱走進船艙內,對梁文青和宋春風說道。
“多謝華姑娘了……”得知了華常靜與宋春風隻是生意往來之後的梁文青。對華常靜的態度已是十分友善,點頭道謝間已忙不迭地將包袱接了過來。
瑟瑟發抖的宋春風起身去船尾。將船艙留給梁文青換衣。
“醒了!姑娘醒了!”
畫眉因為驚喜而過度響亮的聲音陡然響起,傳入各人耳中。
謝佳柔幽幽睜開眼睛,入目是燦然的日光,周身卻刺骨的冷。
“姑娘,姑娘……”百靈畫眉將謝佳柔扶坐起身,一麵垂淚道:“您可嚇死奴婢了……”
謝佳柔虛弱的不成樣子,卻也拚儘了力氣緊緊抓住畫眉的右手腕,睜著一雙空洞的雙眸,聲音顫顫地問道:“誰……是誰救我上來的……?”
定不會是晉起……
她知道這把自己已經賭輸了!
她真的萬萬沒有料到,那個自幼養在府外,從未摻入到陰謀詭計中的少年,為什麼不似姨母所說的那般好掌控……
輸便輸了,可她寧可死,也絕不要下半輩子都活在恥辱之中!
“姑娘放心,姑娘放心……是這位姑娘救了您!”畫眉連忙解釋道,百靈亦在一旁輕聲安撫。
姑娘?
謝佳柔說不出此刻是怎樣的慶幸,她怔怔地抬起頭來,正見一位小姑娘剛直起身來,就站在她旁邊,身上的黑色披風大的離譜,直將她整個人都籠罩在了裡麵,腳下還拖出長長的一截,濕透的頭發一半披在腦後,一半貼在臉頰上。
可她還是認出了這張臉。
怎麼是她……
怎麼偏偏是她?
謝佳柔抿著發白的薄唇,將臉微微轉至一側,似是已經筋疲力儘,倚在丫鬟的肩膀上半闔上了眼。
江櫻見狀一挑眉。
方才那是什麼眼神?
怎麼瞧,也瞧不出一絲感謝來。
罷了,反正她的出發點也不是真的為了救人,感激與否,對她來說也沒什麼緊要。
半昏迷中謝佳柔被兩名丫鬟扶著回了船內。
“阿櫻,快回來烤一烤火!”已經換好了衣裳的梁文青站在船頭正朝江櫻招著手,又吩咐了船夫再將船靠的近些。
江櫻應一聲,迅速地脫下了身上的披風,對冬珠說道:“勞煩公主代還給應王子,多謝了。”
冬珠板著一張臉接過。
江櫻也顧不得去在意她的情緒,下了船梯,瞅準了時機便一步跳回了船板上。
梁文青與華常靜連忙將人扶著回了船艙裡。
“衣服都給你準備好了,快換上。等會兒回酒樓裡讓他們給熬一鍋薑湯,再找個客房好好地暖一暖身子你們再回去,省的攢著涼氣趕回家,一經耽擱反倒拖壞了身子……”華常靜拿著主意說道。
江櫻牙關打顫,點著頭應下來。
“船家,勞煩調頭回酒樓裡!”石青在外頭說道。
船夫連忙應下。
船行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方在景陽酒樓後方靠了岸。
石青率先下了船去往酒樓安排客房。
宋春風身上披著的是船夫的蓑衣。最是狼狽。卻還是先顧著江櫻和梁文青,讓二人走在最前頭。
他是男子,又常年習武。故還扛得過去,並不覺得有多麼難捱,可江櫻和梁文青卻不同了,女子身體本就屬陰。正月裡的湖水仿佛還摻著冰渣一樣,泡在裡頭真可謂是徹骨的冷。縱是換了衣裳坐在船艙裡烤了一路的爐火,手腳卻還是冰冷無知覺的。
待進了客房裡,華常靜頭一件事就是從床榻上抱了兩床被子過來,給江櫻和梁文青一人披了一床。又忙地去點火盆。
“春風呢?怎麼不讓他一起過來取暖?”梁文青剛一抖得不那麼厲害了,便問起了宋春風。
“你放心吧。”半蹲在牆角點火盆的華常靜聞言衝她笑了笑,指了指隔壁說道:“他在另一間房裡呢。有石青照看著,凍不著的——”
男女總歸有彆。更何況宋春風身上的濕衣都還沒換,隻披了件船夫的蓑衣擋風,石青已吩咐小二去取了乾淨的衣物送去,想必此時應當正在換衣裳。
梁文青似也剛想到這一點,點頭“哦”了一聲,便也老老實實地跟江櫻一起坐在了羅漢床上。
“……好了,你們先烤著火,我去廚房給你們熬薑湯去。”不大的房間裡直是被華常靜給點了四五個火盆,她直起了身往外走,關門之前又笑著對江櫻和梁文青交待一句:“再裹緊些,彆露了風兒!”
江櫻和梁文青便下意識的又將身上的被子攏緊了一些,縮著脖子隻露半張臉。
“哈哈……”門一經被關上,江櫻便聽身邊的梁文青傻笑了兩聲。
江櫻斜了她一眼,口氣不怎麼好,“還笑?腦子被水衝壞了不成?”
“你懂什麼呀。”梁文青撿到錢似的竊喜著,說道:“剛才春風為了救我,可都險些出事了……”
看來,也不是那麼討厭她啊。
梁文青心裡甜絲絲的一片,冷的發白的一張臉儼然已經笑成了一朵花兒。
江櫻見她這幅模樣,既覺得好笑又覺得可氣,本不忍打破她的好心情,可又覺得這種事情不能一言不發的帶過去。
“你跳下去救人之前是怎麼想的?”江櫻最終還是開了口,卻是問了這樣一句話。
“救人還能怎麼想?就是看不過去,想要去救唄!”梁文青回答的毫不猶豫,口氣似是很不能理解江櫻為何會問她這麼淺顯的問題。
“因為想救人所以就跳下去了?”江櫻又問。
“你怎麼儘是問這些廢話?”梁文青翻了個白眼說道:“你後來不也跳下去救了麼,還著急忙慌的拖上去七按八按的給人按醒了呢!你不為了救人,能把自己弄成這幅模樣?”
江櫻聞言扭過頭來看著她,可因兩個人都蒙著被子,梁文青勉強也隻能看到她小半張臉。
這幅看起來十分具有喜感的情景,逗的梁文青咯咯笑了兩聲。
江櫻卻沒笑,反而十分嚴肅地說道:“我且不說你貿然下水是否欠缺考慮了,畢竟你一片好心是為了救人性命,可你既是抱有想要救人的心思,又怎能半路將人隨意拋下?你可知當時你的舉動會造成怎樣的後果嗎?”
梁文青聽的呆住了。
“當時春風被水草纏住了,腳還抽了筋,我一心急自然就顧不上她了……哪裡想過這些!”梁文青有些惱羞成怒的模樣,瞪著眼睛反問道:“難道你要我為了一個不相乾的女子而置春風的安危於不顧嗎?”
“我沒有要同你爭吵的意思。”江櫻見一句話不順她的意便炸了毛,卻也沒有就此打住講和的意思,繼續說道:“自你決定跳下去救人之時,你同她之間便不再是不相乾的關係了。你起初沒有入水救人還且罷了。可你既然去救了,被那麼多人看在眼裡,卻又中途將人拋下,這是什麼道理?若她真的因為被你拋下而有了三長兩短,你讓晉家怎麼想你?”
這世間本就沒有絕對的是非曲直。
幫人幫到底這句話說的不光是做人做事要儘德,而是有些忙你不幫且罷,一旦去幫了。肩上便落下了一份責任。
若因能力不夠沒能幫到什麼還勉強說的過去。可若是因為一己的任性而弄砸了事情,便要被人冠上不好的名聲了。
更何況這還是關乎人命的大事!
江櫻的臉色是少見的嚴肅,再加上這番細思極恐的話。令梁文青一陣心悸和後怕。
她真的沒有想過這些……
其實她也知道較之隻是被水草纏住了腳,又有船夫幫忙的宋春風的情況相比,那位姑娘的險境來的更為緊急。
可她……沒腦子啊……
腦門兒一熱,又想著春風是因為擔心自己才下的水。一時間又覺得激動,更是昏了頭。
江櫻若是不提的話。她大約是意識不到自己竟然犯了這麼大一個錯的……
“所以你才跳下去救人的……?”梁文青低聲的問。
“真為了救人我早跳下去救了。”江櫻的臉依舊繃著,可因打娘胎裡帶出來的就是一副和氣嬌憨的模樣,縱然繃著臉也絲毫無法給人威脅力,反而因為違和感而衝撞出了一種彆樣的可愛。
“哦……”梁文青心中十分受用感動。可麵子上卻有些過不去。畢竟她一直拿江櫻當作傻乎乎的小姑娘,永遠是需要人來提醒和保護的,可一眨眼。她卻成了最缺心眼的那個,險些就因為自己的任性而闖了大禍。
江櫻也不說話。靜默半晌之後,華常靜捧著個大長托盤走了進來。
托盤盛放著兩大海碗冒著熱氣的薑湯。
“快趁熱喝了吧,喝罷再捂一會兒,捂出汗來,把寒氣逼出去應該就沒有大礙了。”華常靜笑著走過來,一人一碗遞到手裡。
“你們先在這兒待著,不著急,等覺得身上不冷了再回去。我家中晚上還要宴客,我爹已經讓人來催了,就先走一步了——”華常靜說道。
江櫻與梁文青齊齊抬起頭來,點頭又道了謝。
“那我走了,明日去孔先生那兒再見,我還時常想著什麼時候能再吃到你做的火鍋呢!”
江櫻笑著問:“那明日便在清波館吃火鍋?”
“好!就這麼說定了——”華常靜笑的眯了眼睛,對著江櫻和梁文青揮了揮手,遂才轉身出了房門,將門合好之後離去。
“我去看看春風……”梁文青喝完薑湯,起身有些不自在地說道。
裹著被子走到門口兒,將門打開之後卻又忽然轉回身,含糊不清地說道:“我知道我做的不對……下回,下回肯定不會了……謝謝你給我收拾了這個爛攤子……”
說罷也不管江櫻如何回應,便將房門輕輕關上了。
江櫻無奈失笑了片刻,垂下了頭繼續喝薑湯。
片刻之後,忽聽房門被敲響。
江櫻隻當是石青,便應了聲:“進來吧——”
隨著一聲輕響,房門被推開了來。
江櫻下意識地抬起頭,卻頓時愣住了。
“晉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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