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潯根據記憶,沿著牆角一路往雜貨店的方向走去。
來之前,他把雜貨店附近的路線都看了一遍,此時記憶還很新,不會走錯。
路上沒有什麼行人,隻偶爾看到歪倒在地上的、混身臟兮兮的、看不清楚樣貌甚至分不清性彆的人。
每個倒在路邊的人,要麼身上有嚴重的傷,要麼瘦骨嶙峋,全都是一副進氣少出氣多的樣子。
這些人不會得到任何的救助,基本是必死無疑。
趙潯突然想到,他並沒有在路邊看到屍體。
以貧民窟臟亂差的程度,路邊出現屍體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但事實上,他走了這麼長一段路,隻看到了快要成為屍體的人,卻沒有真的見到屍體。
所以,地下城存在專門負責處理這些屍體的部門。
按理說確實應該設置這樣一個部門,但屍體是怎麼處理的呢?
扔到地表?
可他在外麵的時候,並沒有看到屍體的痕跡,整片雪原都很乾淨。
如果一直在下雪,那麼屍體全部被掩蓋是正常的。
但是外麵並沒有一直下雪,總該有新鮮的屍體被扔上去之後留下的痕跡。
可什麼都沒有。
就算屍體不是每天丟棄,而是攢到一定數量之後集中處理,而他出現在遊戲裡的時間正好隔了好多天沒有扔屍體到地表,又正好之前下過雪把原先的屍體都覆蓋住了。
但是他在地表炸了兩片區域,都沒有炸出一個斷肢殘臂出來,這可就不太正常了。
何況,屍體積攢起來,也需要一個專門放置的地方。
可他在地圖上,既沒有看到火葬場,也沒有看到符合儲藏屍體的條件的建築物。
看來屍體不是隨便扔掉的,應該進行過其他的處理。
既然不是火化,那麼……
不知道怎麼的,趙潯就突然想到了那個實驗室。
唯一有能力處理屍體的地方,就隻有那個實驗室了。
儘管正常來說,這兩者之間不該有什麼關聯,但作為地下城,屍體沒有拋到地表,就一定得好好處理,如果是使用的一些非常規處理屍體的方法,實驗室確實很合適。
這倒是讓趙潯對實驗室多了幾分興趣。
或許那裡會觸發隱藏任務。
不過,這得等他忙完其他事情再說了。
趙潯七彎八拐地快步前行,總算找到了那家雜貨店。
雜貨店和之前在監控視頻看到的比起來,亂了很多,裡麵的東西也少了很多,好多箱子和盒子都被翻倒在了地上。
看來趁著店主不在,不少人過來偷了東西。
白大褂那邊並沒有新的消息傳來,說明還沒有發現那對亡命夫妻最新的蹤影,那麼很大概率他們還在雜貨店店主這裡。
可其他人進進出出雜貨店,都沒有注意到夫妻倆的存在,就說明雜貨店裡麵應該有通往其他地方的通道,或者暗室之類的。
趙潯迅速鑽進雜貨店,果然在裡麵看到了一扇隱蔽的門。
雜貨店裡很昏暗,又沒有燈光,再加上那扇門和四周的牆一個顏色,四周還堆滿了各種雜物,湊近了看都不一定能注意到。
不過,趙潯有夜視能力五倍的加成,看得倒是挺清楚。
原本應該整齊碼放的箱子全都散落在地上,把那扇門也堵住了一半,彆說是人,就連一隻老鼠想要鑽過去,都有些困難。
不過這難不倒趙潯,他變成一隻蟑螂,從各種縫隙裡擠了進去,很快就走到了門前。
他順利地從門縫裡擠進了裡麵。
裡麵果然是一間狹小房間。
應該是雜貨店店主自己居住用的,裡麵隻擺放著一張床和一個馬桶,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了。
但和外麵那些等死的人比起來,雜貨店店主的條件已經算不錯了。
屋子裡的味道很難聞,陳舊的黴味和腐木的氣味,混雜著人體長期不洗澡散發出來的酸臭味,在這個並不通風的屋子裡堆積著,叫人有種難以言喻的窒息感。
店主被拆開的床單做成的布條捆成了粽子,暈倒在牆角。
他的嘴裡還塞著一團臭襪子,就算醒過來也不能說話。
而那對亡命夫妻縮在門邊,時不時注意著外麵的動靜,似乎是想找到離開這裡的機會。
趙潯變回了人形。
亡命夫妻隻覺得身邊突然出現了一個高大的身影,剛準備拿起手邊的刀,就被趙潯給催眠了。
同時催眠兩個人,對於五倍強化後的【精神係異能】來說,不是難事。
催眠完畢,趙潯立刻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你們覺得自己是‘囚徒’嗎?”
夫妻倆互相對看了一眼,隨即露出了苦笑。
“我們比囚徒還不如。”男人恨恨地說,“囚徒至少還有個穩定的住處,還有定時投放的食物,我們有什麼?”
“那你們覺得自己像不像囚徒?如果你們覺得自己不像,那你們覺得地下城裡誰更像囚徒?”想了想,趙潯又補了一句,“又或者說,地下城是否存在一個名字叫做‘囚徒’的組織?”
夫妻倆都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我們沒有聽說過‘囚徒’這樣的組織。”女人搖了搖頭。
“我們也沒有碰到過什麼像囚徒的人。”男人接著回答。
趙潯微微皺起眉頭。
這樣看來,這對夫妻並不是他的任務目標。
而關於“囚徒”的一切信息,他現在完全是兩眼一抹黑。
這次支線任務就隻有短短的那麼一句話,連十個字都沒有。
正因為沒有任何的解釋和指向性,地下城裡又沒有字麵意義上的“囚徒”,反而導致他根本不好確定任務目標。
趙潯正想著要不要把雜貨店的店主弄醒,看看能不能打聽到更多的消息,就聽到一旁的男人的喃喃自語。
“硬要說起來,地下城裡,除了那些上層人之外,誰活得不像個囚徒呢?”
趙潯的腳步一頓。
其實他也有過這個想法,畢竟從他目前了解到的所有關於地下城的信息來看,上層人過的日子是挺舒坦的,但其他人全都水深火熱。
不僅很難得到基礎的溫飽,連人權和公平都沒有。
就拿亡命夫妻的女兒被移植器官這件事來說,上層人留著其他人的命,大概率就是為了多一些生產力和當做移動的器官儲備庫。
這些人,都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囚徒”。
但是他自己想的沒有用。
他的任務是要“解放囚徒”,既然不存在字麵意義上的“囚徒”,那麼“囚徒”至少要自己覺得自己是“囚徒”才有“被解放”的意義。
否則他無論做什麼,對方都未必覺得“被解放”,反而有可能覺得他多管閒事,擾亂他們的生活。
可如果被壓榨的NPC們自己認為自己是“囚徒”,那意義就不同了。
也就有了“被解放”的價值。
不過,如果他要解放的地下城的囚徒是指所有活在底層的人的話,事情就有點麻煩。
這就不是殺幾個人、把關起來的囚徒放走這麼簡單。
對趙潯來說,唯一的好消息是,任務目標是一個群體的話,在這期間死亡一部分人,應該不算他沒有完成任務。
畢竟支線任務沒有要求他,“讓當前的囚徒們都活著”,在這個“解放”的過程中,難免有犧牲,也難免會有顧及不到的地方。
所以,達成這個群體被解放的目的,應該就算完成了任務,不可能要求他保障所有人都活著。
既然如此,這對夫妻的死活就不在他必須關注的範圍內了。
確定了這一點後,趙潯沒有急著離開,而是讓夫妻倆弄醒了雜貨店店主。
一番催眠操作後,趙潯先詢問了一下店主的基本信息。
店主在貧民窟居住了三年的時間,今年三十五歲,獨身,無兒無女,也沒有老婆。
但是,在這種混亂地帶,隨時都會出現搶劫殺人的情況,也不會有任何人來管束,店主還能一直把雜貨店開下去,他的身份絕不可能像表麵這麼簡單。
彆的不說,店主的貨源,沒有點關係背景,就不可能拿到。
趙潯直接問店主:“你和某個上層人物有關係嗎?”
一旁的夫妻倆一臉茫然,都想不明白趙潯為什麼會問這麼個問題。
店主老老實實點頭:“有關係。”
夫妻倆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一個生活在貧民窟的人,居然和上層人物有關係。
他們怎麼也無法把住在這兩個地方的人聯係到一起。
在地下城,貧民窟就是最底層的那些人居住的地方,而科技樓是上層人物居住的地方。
上層人物從來都不屑於來到貧民窟,那會臟了他們的鞋子。
所以上層人物也不屑於和貧民窟的人交談,哪怕是一個眼神對視,都仿佛會臟了他們的眼睛。
這個店主,是怎麼做到和上層人物有關係的?
在夫妻倆驚疑不定的時候,趙潯心裡已經有了猜測,他問店主:“你是上層派來貧民窟的?”
“對。”店主再次點頭。
趙潯露出了然的神色。
這個店主,和白大褂的等級應該差不多。
雖然能夠享有一些上層的好處,但在整個上層圈子裡,屬於最低一等的。
權限不高,並且需要去乾一些臟活累活。
“他們讓你待在貧民窟的目的是什麼?”趙潯接著問。
“掌握貧民窟的一切消息。”店主回答,“還有每天視察貧民窟的死亡人數,上報。”
貧民窟裡的監控不多,有的地方即使他們想安裝監控,也很快會被破壞掉。
為了不浪費監控資源,他們就想出了派人監視的方式。
“貧民窟裡,應該不止你一個監視者吧?”趙潯又問。
貧民窟很混亂,麵積也很大,隻有一個監視者,根本忙不過來。
所以,雜貨店店主十有八九隻負責一片區域。
“對。”店主承認了。
亡命夫妻一臉狀況外的表情,似乎到現在都還沒有消化好剛剛接收到的消息。
他們怎麼都想不到,看似沒有任何管束的貧民窟裡,居然一隻被上層派人監視著,還不止一個監視著。
這到底是想乾嘛?
這些人能夠從貧民窟裡獲得什麼?
和亡命夫妻的茫然比起來,趙潯就有條理多了,他立刻想到了一個可能性:“你們上報貧民窟的死亡人數,是為了安排人過來清理屍體嗎?”
“是的。”店主回答。
“那你知道屍體被運到了哪裡嗎?又是怎麼處理的?”趙潯順勢多問了一句。
“這不是我負責的部分。”店主搖了搖頭,“我沒有知情權。”
這樣的回答,倒是讓趙潯更加懷疑那個實驗室了。
正常來說,處理屍體這件事談不上任何的機密,可卻連負責上報屍體的店主都不清楚後續是怎麼處理的,看起來這件事瞞的挺深。
而按照白大褂的說法,實驗室的事情隻有少部分的人知道,屬於最高機密。
白大褂並沒有說過還存在其他機密的事情,那麼這兩個機密互相之間有關聯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幾乎是在趙潯的念頭轉完的瞬間,一個彈窗突然出現在眼前。
【隱藏任務:向地下城的全體居民們揭露實驗室的真相,並摧毀實驗室。】
趙潯微微揚眉。
這隱藏任務……無疑是證實了他的猜測。
不過隱藏任務的事情不急,暫且放一放。
趙潯重新看向店主,問道:“在你的眼裡,整座地下城,除了科技樓裡居住的人之外,其他的居民是否都像是‘囚徒’?”
“我覺得用‘賤民’來形容更加貼切。”店主的眼裡流露出一絲不屑,隨後又冷笑一聲,“不過,‘囚徒’也挺恰當的,他們都是被囚困在地下城肮臟地段的老鼠罷了。我們心情好,就給他們點好處,心情不好隨便死幾個人泄憤都可以。”
哪怕多年生活在貧民窟,在店主的心裡,他依舊是高高在上的那一個。
亡命夫妻聽到這話,雙雙變了臉色。
他們看向店主的眼神裡,已經出現了明顯的殺意。
失去女兒的痛苦,此時加倍翻攪著他們的胸腔,讓他們感覺要被恨意吞噬殆儘。
這種情緒急需一個宣泄口,而麵前這個貶低他們這些普通居民的店主,就成了最好的宣泄對象。
趙潯聽到店主的回答,更加確定“囚徒”這個身份就是指的地下城所有的普通民眾。
他站起身,看了一眼滿臉憤怒仇恨的夫妻倆。
“隨你們處置。”趙潯說完,重新變回了一隻蟑螂,朝著門外走去。
他走到門口的時候,聽到了刀刃刺破皮肉時發出的輕微聲音,緊跟著是店主的一聲短促的慘叫。
那慘叫隻持續了半秒,又很快被什麼東西捂住,隻剩下了嗚咽之聲。(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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