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麼的,趙潯的腦海裡突然浮現出了“絲巾”在求生遊戲中的模樣。
滿臉疲倦厭煩,似乎已經活得很累很累,卻又不甘心就這麼死去。
但在死亡的那一刻,又有一種解脫的釋然。
那個女人臨死前,惟一關心的隻有她久病在床的母親,甚至妄圖讓他這個親手殺死她的人,去替她探望一下她的母親。
她應該很清楚,做出選擇的那一刻,求生遊戲就是她的死路。
可同時,她也把這個當成了她母親唯一的生路。
但最終,並沒有換來她想要的結果。
作為一個情感淡漠的人,趙潯對這種和自己毫不相乾的事情,並沒有什麼情緒起伏。
不過,這整件事的糟糕程度,他是能夠判斷出來的。
倘若這件事發生在他的身上,他一定會殺了廖家。
全族。
與情緒無關。
得了全部好處卻完全不遵守諾言的人,不配活著。
隻可惜,當事人都已經死了。
而他這個外人,沒有理由去替她們做什麼。
“這個女人的母親也挺可憐的。”領導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主動說起了這個秘密,“她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女兒去了哪裡,臨死前還念叨著女兒的名字,最後也沒能見上一麵。”
沉默了片刻,趙潯覺得自己有些問題還是想問清楚。
他自己也搞不明白原因,但這不重要。
想問就問,沒必要糾結。
“你了解的這麼詳細,”趙潯看向領導,問,“廖老難道沒有捂下這件事?”
“這種事怎麼可能不瞞下來?我了解得詳細,是因為這事兒是我替廖老辦的,其他人肯定不知道。”領導擺了擺手,又無奈地說,“老實說,我還挺不忍心的,但沒辦法,誰敢違背廖老的意思呢?”
“原來如此。”趙潯輕笑一聲,“你說這些,是想讓自己的罪惡感減輕一些,又或者,是想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廖老的頭上。”
即使是壞人做了惡事,也難免會有心中不安的時候。
一旦有機會訴說,就想忍不住向不知情的人表達自己的“同情心”和“不忍心”,既可以減輕自己的罪惡感,又能得到他人的認同和安慰。
隻可惜,這招用在趙潯的身上,就是白費心思。
領導的臉色一僵,尷尬和惱怒交替閃過。
趙潯卻沒有給領導開口反駁的機會,轉而問了另外一個問題:“廖家的這位兒子,現在在做什麼?”
“應該在準備實驗基地的事情吧。”領導受到催眠指令的影響,立刻丟開了之前的情緒,老老實實回答,“這次新建的實驗基地,就是由廖老的這個兒子負責建造。”
趙潯看著領導,確認道:“你完全不知道這實驗基地是用來做什麼用的?”
“這我真不知道。”領導連連搖頭,“彆說我,領導層的其他領導恐怕也都不清楚詳情,知道內情的,應該就隻有廖家人。”
“也就是說,這個實驗基地相當於是廖家的私人基地。”趙潯總結。
“……也可以這樣理解。”領導說出這話的時候,眼神裡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絲不滿,“廖家在第十區,幾乎是一言堂。就算要用整個第十區的資源,為他們廖家做事,也少有人敢置喙一句。”
看得出來,領導對於廖家的行徑也心有不滿。
到了他這個職位,誰不想更近一層?
可上麵始終有廖家壓著一頭,心有不甘再正常不過。
不過,這不是趙潯關心的事情。
確認了新的目標,想問的事情也都問清楚了,趙潯給領導下了忘掉今晚他來過的指令,不再逗留,迅速離開。
趁著夜色,他前往廖家老宅。
按照之前查到的信息,廖老今晚會在廖家老宅休息。
趙潯並不喜歡等待,時機合適,就立刻行動。
廖家老宅建在一處山間,前往山上的路十分平坦,且一路都有路燈照亮,開車的安全性完全沒有問題。
這整座山都是廖家的,除了廖家人,彆人輕易上不了山。
因為山下就有守衛把手。
到了大宅門口還需要虹膜認證。
但這些對趙潯來說,都不是什麼問題,他直接變成一隻蝙蝠飛到了山頭。
趙潯在廖家大門外的樹叢裡找了個視野不錯的樹乾降落,他探頭查看四周的守衛和監控。
廖家老宅的防禦係統在整個第十區,都是最高級彆的。
門口除了有守衛之外,還有巡邏機器人。
光是門口都這麼嚴密,就更彆提內部了。
當然,這些東西對趙潯來說,都不是阻礙,隻是他隱約察覺到有個彆的什麼東西,這才停下來查看情況。
就這樣安靜了好一會兒,趙潯終於發現了異常。
幾束紅光毫無預兆地從樹林深處鋪開,變成了一張大網,迅速遮蓋在了整個廖家大宅的上空。
這紅光人類的肉眼並不可見,趙潯能夠看到,得益於他現在變成了一隻可以感應紅外線的蝙蝠。
但這紅光又不太像是普通的紅外線,趙潯能夠感覺到其中不同尋常的能量波動。
當整個廖家老宅被覆蓋之後,那些在大門外巡邏的守衛齊刷刷地倒地不起,而那些機器人也都原地停擺。
緊跟著,趙潯聽到身後的樹叢裡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
他轉頭看過去,一個不速之客,以很快地速度朝著廖家老宅靠近。
趙潯在兩秒的思索之後,飛到了對方的麵前。
那人的腳步一頓,還沒有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就見眼前的蝙蝠變成了人類的模樣。
“阿水。”對方的聲音沉冷,帶著毫不掩飾的殺意。
“真巧啊。”趙潯卻仿佛沒有感覺到對方的敵意似的,笑眯眯地打招呼,“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你呢,死神。”
聽到這話,死神的手微微一頓,他問趙潯:“你碰巧出現在這裡?”
“那倒不是,我是故意來找廖家人的。”趙潯回答完,又對死神笑了笑嗎,“看起來,你的目的和我一樣。”
死神微微抿唇,沒有說話。
不否認,就等於是默認了。
趙潯又說:“不過,從你的反應來看,你似乎認為我是跟蹤你過來的?”
死神沒有繼續閒聊的打算,他越過趙潯,大步往外走去。
趙潯想起剛剛那鋪散開的紅光和守衛和機器人的反應,又見死神大步往前,完全不擔心驚動任何人,也不擔心被監控看到,頓時明白過來。
他快步靠近死神,說:“看來這裡所有的電子設備都被你給操控了。”
死神的腳步一頓,他偏頭看向趙潯,聲音冷得像是冰塊一樣:“阻攔我,連你一起殺。”
“我為什麼要阻攔你?”趙潯反問,“我說了,我來這裡是要找廖家人談話的。”
“我不關心你為什麼來這裡,”死神的手從褲兜裡拿出來,一把帶著消音器的手槍指向趙潯的額頭,“哪怕你不是有意阻攔我,但隻要你的行動會耽誤我的事情,我不介意先弄死你。”
趙潯盯著那黑洞洞的槍口看了兩秒,突然笑了起來。
從死神的反應,不難看出,應該是知道【副列車長】有特殊權力的。
並且死神很清楚這個特殊權力是針對【列車長】的。
無儘列車不可能主動告訴死神這件事,那就肯定是死神從寒冰的種種表現中猜出來的。
那麼,死神應該很清楚地知道,他手裡掌握到的一些信息,會讓他和無儘列車的“幕後者”站在對立麵。
見趙潯這樣笑,死神的眉頭緊鎖。
下一秒,他直接打開了手槍的保險栓。
“不如你跟我說說,你到底了解到了關於無儘列車的什麼秘密?”趙潯的臉上依舊帶笑,絲毫沒有因為死神的行動而慌張。
同時,他的一雙眼睛微微亮起了光。
死神的神色有一瞬間的恍惚,但隨即就恢複了正常。
“你會催眠。”他的語氣篤定,但聽不出喜怒。
“你能抵抗。”趙潯的心中有些意外,但語調和平時沒有太大的變化。
他不認為是死神的精神力比他還要強大,才導致他的催眠失敗的。
除非對方也會催眠,才會有這樣強的抵抗能力,否則一般人抵抗都是一個掙紮的過程。
那就隻有一種解釋。
死神的特殊能力或者擁有的某個特殊物品,可以被動地幫他解除精神控製。
死神思考了片刻,突然開口:“我要滅了廖家全族,如果你不阻礙我,事成之後,我會告訴你,你想知道的事情。”
他不是什麼蠢人,自然看出來趙潯對他是沒有敵意的。
而且,趙潯想知道關於無儘列車“幕後者”的秘密,就意味著趙潯也不是個逆來順受的人。
趙潯也想擺脫無儘列車的控製。
那麼在這一點上,他們是站在同一條戰線的。
死神並不認為憑借自己一個人的力量,就可以擺脫無儘列車的控製。
儘管他並不喜歡和人合作,但他也不會狂妄自大。
他知道,他需要彆人的幫助。
其實最開始他考慮過寒冰,隻可惜寒冰到現在都沒有透露過心思,更何況他能感覺到,身為【副列車長】的寒冰,似乎有某種針對他的隱藏任務。
他就更不能輕易透露自己知道的事情了。
但趙潯和寒冰截然不同。
雖然不知道趙潯是怎麼看出來他掌握了有關無儘列車“幕後者”的一些信息的,但很明顯,相較於“滅口”,趙潯更想“知情”。
而且,趙潯沒有敵意,這一點死神很確定。
如果隻能在趙潯和寒冰之間做出選擇,那麼他必定會選擇趙潯。
“那帶我一個吧。”趙潯提議,“我有點事情想問問廖老,我問完也不耽誤你滅族對吧?問完了,我也可以幫你一起滅族。”
“我自己的仇,我自己報,不需要他人插手。”死神直接拒絕。
“那好吧,”趙潯沒有強求,退而求其次,“那你在殺了廖老之前,幫我問問,他要在汙染廠區建立實驗基地,是要做什麼實驗?”
死神看向趙潯,有些意外:“在汙染廠區建立實驗基地?”
他在現實世界前一半時間都在搜集證據,後一半時間則在觀察廖家的防禦布局,其他事情都不關心。
所以,他完全不知道有這件事。
“很奇怪是不是?”趙潯笑了笑,“而且據我所知,這個實驗基地是由廖家人全權負責,外人一概不清楚具體內情。”
“我知道了。”死神重新邁步往廖家門口走去。
趙潯看著死神的背影,沒再開口。
雖然他不知道死神打算怎麼讓廖老說實話,不過既然死神答應了,應該是有自己的計劃。
很快,死神就順利地進入了廖家老宅的大門。
趙潯變成一隻貓頭鷹,找了一棵大樹,在樹乾上坐著,靜靜地等待。
儘管死神沒有透露什麼內情,不過從死神的眼神裡很容易看出來,他對廖家有很深的仇恨。
再結合剛剛知道的關於“絲巾”的事情,至少可以確定,廖家不是什麼好貨色。
至於具體他們之間有什麼深仇大恨,趙潯並不想過問。
他更關心的是,廖家被滅族,實驗基地也就建不成了,汙染廠自然沒有必要搬遷,百花苑也就不會麵臨拆遷的問題。
這件事對他有利,所以他不會阻止死神的複仇行動。
閒著也是閒著,趙潯打開聊天窗口,用文字和私聊寒冰。
阿水:寒冰,你回到無儘列車了嗎?
寒冰:回了。
阿水:這麼晚,你還沒睡呢?
寒冰:有事?
阿水:【副列車長】的特殊權力。
那邊安靜了好一會兒,才終於又有了動靜。
寒冰:你果然也收到了。
阿水:你在猶豫是否去做,還是想邀請我跟你一起行動?
寒冰:你呢?
阿水:我暫時沒有什麼想法。
寒冰:我也沒有。
看到這行字,趙潯停頓了一下。
沒有想法。
如果是真的,難道寒冰之前試探他,隻是想知道他是怎麼想的,做個參考?
這種事情,不該自己做決定嗎?
參考彆人有什麼意義?
如果是想和他合作,也不應該。
【列車長】隻能有一個,兩個【副列車長】一起殺死【列車長】的話,十有八九得再殺死其中一個,才能確定新的【列車長】。
這事兒怎麼想都隻能自己一個人做,也隻能自己做決定。
Emmmm……女人的心思,搞不懂。
正當趙潯準備關閉聊天窗口,結束這段談話的時候,對麵突然發過來幾條新的信息。
寒冰:我活不了太久,如果【列車長】不能讓我長命百歲,成為【列車長】對我來說並沒有什麼意義。
寒冰:但也沒有任何證據表明,【列車長】不能長壽。
阿水:你該去問死神。
寒冰:我問,他也不見得會說實話。
阿水:這就是你猶豫不決,不知道該不該行動的原因?
寒冰:是。
動手→失敗→死亡。
動手→成功→【列車長】無法讓她長命百歲→活一段時間後死亡。
動手→成功→【列車長】可以讓身體康複,擁有常人的壽命→長壽。
按照這個概率來算,能長壽的可能性低於百分之五十。
在不知道準確答案之前,她不敢輕易行動。
但她無法信任死神給她的答案。
因此,她陷入了一個死胡同。
在知道有一個新的【副列車長】出現的時候,她就忍不住的想要把這份希望寄托在對方的身上。
或許當局者迷,對方能夠給出一些有用的建議呢?
哪怕她知道寄托於他人,並不是什麼明智的選擇。
可她又有什麼辦法?
她並沒有其他可以選的了。
寒冰伸出微涼的手掌,輕輕地撫摸著自己的胸口。
她的心臟,每一下的跳動都是生命的倒計時。
而她,其實一直都很恐懼死亡。
眼前的半透明聊天窗口裡,突然多出了一行文字。
寒冰看了一眼,隻覺得心中一涼。
阿水:我覺得成為【列車長】不會有長壽的好處。
寒冰:為什麼?
阿水:你覺得無儘列車的幕後者有這麼好心?
阿水:【列車長】說起來比【乘客】身份要高級一些,但也是要執行任務,隻是任務目的和其他玩家不同。
阿水:【列車長】如果有長壽這麼大的好處,列車守則上應該會特地說出來,這樣能夠吸引大家攢積分的積極性,就可以讓玩家們積極地參與更多的求生遊戲。
阿水:但列車守則上關於【列車長】的部分,並沒有說過可以長壽。
阿水:而且,【列車長】長壽,等同於給一個玩家太長久的權力,我不認為幕後者願意看到這種結果。
看著趙潯發出來的一行行文字,寒冰隻覺得自己的心一寸寸涼了下去,就連心跳都好像慢了下來。
但理智上,她很清楚,趙潯的分析都是對的。
緩緩地吐出一口濁氣,寒冰終於回複了一句話。
寒冰:那麼,我就沒有成為【列車長】的必要了。
阿水:那你想不想乾點有意義的事情?
阿水:生命的長度無法左右,但生命的精彩程度是可以由自己掌控的。
寒冰:你有什麼建議?
阿水:【副列車長】回到無儘列車之後,還能自主選擇前往現實世界嗎?(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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