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睡覺前,陶玉書在看最新一期的《文藝報》。
她投給這期《文藝報》的那篇關於《牧馬人》的評論文章沒過稿,陶玉書有些不服氣,正巧這期《文藝報》上有閻剛的那篇《與許靈均》,她要看看自己到底差在哪兒了。
“彆看了,睡覺吧。”
“我再看看。”
陶玉書把閻剛的文章翻了好幾遍,然後又對照著自己的文章查缺補漏,進行修改。
“都沒過,你就彆改了。”
林朝陽的話惹來陶玉書的怒目而視,“得,我先睡覺,你忙。”
唉,我怎麼就找了個這麼能卷的媳婦呢!
翌日清早,林朝陽剛刷完牙,碰見睡眼惺忪的陶玉墨。
“姐夫早!”
陶玉墨乖巧的叫了一聲。
“玉墨早!”林朝陽回應了一句。
正伸著懶腰的大舅哥陶玉成微微詫異,這丫頭啥時候跟妹夫的關係這麼好了?
吃早飯的時候,大舅哥禿嚕著大米粥,對陶母說道:“媽,票也有了,今天下午去把電視買回來吧?”
陶玉墨聞言眼睛放光,“是啊媽,馬上過年了,電視也緊俏,彆到時候再缺貨。”
“行,我今天去西單。”
“我跟你去,我下午沒課。”大舅哥積極道。
去西單的路上,陶玉成對母親說道:“媽,朝陽昨晚給了我五十塊錢。”
陶母神色訝異,“他給你錢乾嘛?”
“說是電視機票的錢。票是我張羅來的,他說他和玉書也得出一份。”
“還怪會做好人的,怎麼不乾脆買一台電視?”
“媽!”陶玉成無奈的喊道,“朝陽雖說是出身農村,可人不錯,他都和玉書結婚了,你就彆做惡人了。”
陶母瞪了陶玉成一眼,他悻悻的閉嘴,嘟囔道:“你看不上又能怎麼辦,人家都結婚了。”
陶母懶得聽他這個軟柿子的廢話,快走幾步,拉開距離。
大舅哥有課沒課,不耽誤去湊熱鬨買電視機。
林朝陽有些羨慕,他嘴上說要當鹹魚,可現實情況根本不允許。
相比之下,有父母倚靠、有妻子幫襯的大舅哥才是真鹹魚,工作從來不積極,大不了請客吃飯嘛。
不過好在,圖書館這份工作也有特彆清閒的時候,那就是寒暑假。
燕大的圖書館寒暑假跟平時一樣,也是周一到周六不閉館,但工作量可比上學的時候輕鬆多了,畢竟沒有那麼多學生借書和學習了。
各院係陸續都在放假,燕大的校園裡肉眼可見的冷清了下來。
林朝陽早上先到館裡點了個卯,讓胡文瓊幫著盯一會兒,他便跑到中文係找到陳健功詢問詩歌座談會的事。
聽說林朝陽是幫小姨子問的,陳健功笑著說道:“她是奔著趙振凱來的吧?”
“你們這次座談會有趙振凱?”
“嗯。”
隨著《今天》在燕大高校界的風靡,趙振凱這個詩人的名字也在短時間內傳遍了燕京的各大高校,之前他的詩作一直在流傳,現在更是成了很多學生們的偶像。
陳健功沉吟著說道:“參加座談會的有幾個《詩刊》的編輯,還有幾個校團委的人,剩下的都是我們社詩歌組的成員。你小姨子想參加倒是可以,我給她安排個座,但得提前說好,是列席參加,不能發言,隻是老老實實的坐那聽著。”
“沒問題。”林朝陽拍拍陳健功的肩膀,“謝謝你了,健功。”
“一點小事,客氣什麼。”
陳健功又問道:“最近有沒有什麼大作問世啊?”
“沒想好呢。”林朝陽道。
《牧馬人》雖然是篇短篇,但在發表後的這兩個月裡已經在讀者群體和界掀起了一陣熱議。
陳健功想著,處女作便如此優秀,想來林朝陽對於接下來的作品必然是慎之又慎的。
“是得好好想想,畢竟你第一篇作品就如此驚豔。對了,還沒恭喜你呢!”
“恭喜什麼?”
陳健功詫異,“你不知道?”
他見林朝陽一臉懵懂,道:“前兩天丁靈在《文彙報》上發表了一篇評論文章,專門評論了你的《牧馬人》,把你好一頓誇。”
丁靈是國內的知名作家,在後世她的名聲不彰,遠沒有蕭紅、冰心等人的名氣大。
但她在二十世紀中國文壇的地位和影響力卻是毋庸置疑的,後世界對她的評價是——中國革命史上影響力最大的女作家,其身份地位可見一斑。
現在這個時候,丁靈剛剛被平凡,但名譽尚未恢複。
陳健功悄悄對林朝陽說:“你不知道吧?丁靈才剛回京,還沒公開露麵過呢。她複出第一份公開發表的文字竟然是給你的評論,你小子,牛逼大發啦!”
《一首愛國主義的讚歌》是丁靈沉寂多年來第一份公開發表的文字,在文章中丁靈對《牧馬人》主人公許靈均的坎坷經曆和藝術形象進行了深入細致的剖析,並且融合著她的人生體驗,因而顯得很透辟、很辯證。
在談及橫逆和苦難時,丁靈在文章中如此描述:橫逆、苦難、十年、二十年,可以使人看破紅塵,失去理想,失去原有優美的氣質和性格,乃至於失去生命,但也可以鍛煉革命者的意誌,臨危不懼、浩氣貫天,對未來充滿希望,對人民飽含激情,許靈均就屬於後者。
與陳健功見麵後,林朝陽專門找來了他所說的那期《文彙報》,在燕大圖書館工作就有這個好處,可以免費享受到國內最全最新的報刊。
通篇看完,《一首愛國主義的讚歌》這篇評論文章與其說是丁靈盛讚《牧馬人》,不如說是她借小說主人公許靈均在文中所展現的品格與節操來隱喻自身。
丁靈選擇以對《牧馬人》的評論文章來作為她平凡後在界的第一次公開發聲,角度選取的可謂十分巧妙。
當然了,這並不妨礙《牧馬人》因此收獲的巨大好處。
一舉兩得,薑還是老的辣!
林朝陽看過文章之後便將報紙送回了報刊室,這兩個月來界對《牧馬人》的評論越來越多,按照這個趨勢,大半年之內是肯定消停不了的,平常心對待就好了。
到了下午,《燕京文藝》的章德寧找來了圖書館。
“前兩天的《文彙報》你看了沒有?”章德寧一上來就問林朝陽。
“剛看過。”
章德寧臉色有些興奮,說道:“這可是丁靈暌違文壇多年之後首次公開發聲,你這篇小說注定要寫進中國當代發展史了!”
林朝陽的表現卻沒有她想象的那麼激動,反而有點平淡。
“你就不激動?”
“還行吧,被誇還是挺高興的。不過又沒稿費拿,不至於那麼激動。”
“稿費、稿費,你就知道稿費。”章德寧怒其不爭,“鑽錢眼兒裡得了!”
她正色問道:“我們編輯部這邊想給《牧馬人》召開一次座談會,輕泉同誌讓我先過來問問你的意見。”
“座談會?需要我出席嗎?”
“廢話!”
“那我不同意。”林朝陽斬釘截鐵的拒絕。
章德寧的表情充滿了不解,“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就是不想參加。我勸你們也不要搞這種東西,作家嘛,就要靠作品說話。什麼座談會、研討會,都是大家互相捧臭腳,沒意思。”
林朝陽不是作出一副清高自傲的姿態來搪塞章德寧,而是打工人的基因讓他對於任何會議都排斥,像五四社成立那天那樣看看熱鬨還可以。
自己去參加座談會,想到一群人捧著一篇小說長篇大論、廢話連篇的畫麵,他便充滿了抗拒。
章德寧臉色難看,“什麼叫捧臭腳?你這個思想真的是……算了算了,我懶得說你,你再好好想想吧。”
見她不再提這件事了,林朝陽也不再大放厥詞。
章德寧又問道:“最近有沒有什麼新的思路和想法?”
“嗯……還沒想好。”
林朝陽當然不能說沒有,推脫工作也得講究方式方法。
領導一問就是“已經對接”“正在落實”,這才是好的打工人。
“我是非常看好你的,編輯部的同誌們也是。《牧馬人》讓你在文壇有了屬於自己的位置,接下來的作品你可得用心打磨,彆浪費了現在的大好形勢。”
“下一部作品是得好好打磨。”
林朝陽並沒有給章德寧什麼承諾,身為打工人,林朝陽深知太早應承彆人一件事,往往吃虧的是自己。
送走了章德寧,再摸了會兒魚,又到了下班時間。
今天傍晚的林家格外熱鬨,陶母上午出發,下午才將電視機買回來,大舅哥陶玉成又笨手笨腳的擺弄天線,結果擺弄了一個多小時,林朝陽回來的時候他還沒弄好。
“大哥,還是我來弄吧。”林朝陽主動來替換下了大舅哥。
“你可真是個少爺!”在一旁乾著急了半天的陶玉墨對大哥發出鄙夷。
陶玉成臉色不忿,“那鐵絲不好擰,手從窗戶伸出去太彆扭。”
他這話說完沒用兩分鐘,窗口處傳來林朝陽的喊聲。
“玉墨,看著點電視,我轉天線了,好了告訴我,我固定天線。”
“好。”
陶玉墨應了一聲,眼睛緊緊的盯著電視屏幕,剛通點還沒有信號的電視屏幕上隻有一片雪花。
“有了有了!”
林朝陽剛轉了沒幾下,便聽見陶玉墨激動的聲音,她大喊著:“姐夫有了!”
林朝陽趕忙固定好天線,然後從窗台上跳了下來。
陶玉墨眼睛放在電視屏幕上舍不得拿下來,抽空轉過頭來挖苦了一句大哥陶玉成。
“你看看,姐夫出手兩分鐘就搞定了,你弄半個小時還沒弄利索。”
然後她又看向了林朝陽,臉上的笑容略顯諂媚,“姐夫,你可真厲害!”
林朝陽心想:小丫頭片子,翻臉跟翻書一樣。
“大哥把活乾在前麵了,要不然我哪能那麼快。”
林朝陽的謙虛給大舅哥挽回了幾分顏麵,“聽到沒有,都是我鋪墊的好。”
陶玉墨朝大哥皺了皺鼻子,不與他糾纏,模樣有點可愛。
“天線安好了?總算是乾點正事。”
陶母剛才在準備晚飯,這會過來見電視有了畫麵,對大舅哥說道。
“是姐夫安的。”陶玉墨沒等大舅哥說話,就替林朝陽攬起了功勞。
陶母看了林朝陽一眼,點了點頭,“行了,那就吃飯吧。”
電視安在陶父陶母的房間,此時央視一套正在播出的是科教短片《半導體電路基礎》,陶玉墨看的津津有味,吃飯的時候眼睛都不眨。
不光是她,陶家人大都如此,特彆是陶希文和陶希武這兩個小家夥,眼睛圓溜溜的就差沒鑽進電視裡去了。
這個時候的電視台少,電視台播放的電視節目也少,連個正經的電視連續劇都沒有,哪怕是科普節目大家也看的趣味盎然。
吃完飯,陶玉墨難得將眼睛從電視上移開,悄悄跟在林朝陽後麵,“姐夫,我那事……”
“明天早上你去32號樓找中文係的陳健功,他會安排你進去,記著到時候不要說話,聽著就行了。”
陶玉墨聞言大喜過望,“謝謝姐夫,謝謝姐夫。”
“都是自家人,彆這麼客氣了。”
“是是是,姐夫說的是。”
林朝陽看著小姨子的反應心中很滿意,統一戰線又多了一位好同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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