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付之一炬

2019-01-06 作者: 縐浮觴
第十七章 付之一炬

這場雨下了兩日才停。奚子虛道要上街買東西,長生取了銀子,因為要負責搬運,自然也要一塊去。下了樓正好看到趙素而捧著東西也要外出,顧長生道,“趙姑娘,你要去哪?”

趙素而發泄的和長生說了她的困難以後,也不覺得有什麼好隱瞞了,“我拿些東西去賣。”

顧長生道,“不是開始有收入了麼。”

趙素而道,“也就是你們三個客人,賺的那點錢改變不了我們的困境,等你們走了又要開始坐吃山空了。還不如拿東西去折些銀子傍身,看要不要真的結束這裡去投靠親戚算了。”

趙素而把布包打開,顧長生看到裡麵有塊玉佩,刻著多福多壽四個字。趙素而道,“這是我爹留給我的唯一的東西,本來是有兩塊的,我爹那有一塊,現在估計不是在賭場就是在當鋪。好在他當初沒把我這塊拿去賭,玉質還算通透該能賣不少錢。”

趙素而把玉佩包好,小心放進懷裡,“我托人找了買家,在隔壁鎮,可能要很晚才能趕回來。雨停了,你們也要走了吧。”

奚子虛道,“你放心,不會趁你不在逃你飯錢的,晚膳用你多少柴米油鹽會等你回來照價給你。隻要不下雨明天天一亮立馬走,我可不想在這破客棧裡多待。”

長生不好意思的看著趙素,“我家少爺說話就是這樣,趙姑娘你彆往心裡去。”

趙素而笑道,“沒關係,的確是我騙你們進來住的,房錢我會給你們打個折。”

奚子虛輕笑了聲,滿不在乎的走了,他身上揣了那麼多銀票,那點九牛一毛的銀子他當然不在乎。顧長生追了上去,覺得他說話不該這樣傷人,“少爺,趙姑娘很可憐的。”

奚子虛道,“這世上誰人不可憐?我眼前就有一個又傻又呆的可憐人。離鄉背井孤苦無依身無分文甚至還在被地府通緝中,被抓到說不準會下油鍋,你覺得自己可憐麼?”

顧長生搖頭。

奚子虛笑道,“你都不覺得自己可憐了,她那樣的比起你又算得了什麼。若想活著就要自尊自強,那麼容易被我的話刺傷的話,那不如死了算了。”

她想說自己之所以不覺得自己可憐,是因為日夜都被奚子虛使喚,像個陀螺轉個不停,等有時間時可以供她自怨自艾時,已經累得像是從前在村頭常見的一條狗兒,恨不得四肢攤平了,吐舌頭喘息休息,根本沒功夫想自己有多可憐。

“這裡離昆侖山很近了,你應該自己能去。”顧長生一怔,聽出了分道揚鑣的意思。奚子虛笑道,“因為同路所以同行,現在不同路了,你拜你的師,我有我的事,自然要分開走。你該高興的,脫離苦海了,怎麼反而像是舍不得。”

“……”是啊,她該高興的,不會有人再在她睡得正香時把她趕起來乾活。心裡想著,麵上卻是誠實的反應了她的不舍得。“少爺,以後還會再見麼?”

奚子虛道,“你不是很怕我麼。”

怕啊,到現在她心裡的恐懼都沒能完全的舍棄,隻是一天天的在變小,或許相處下去,終有一日她會不怕他,隻是他們共同的旅程即將到頭,不會再有那“終有一日”。

顧長生道,“可能是因為你從沒有真正傷害過我。”

奚子虛笑道,“再見的事誰能說得準呢,何況你若是進了玉虛派修行,以後未必還會有這樣的想法,因為人就和月亮一樣多變。”他淡漠道,“你去買乾糧吧,我也有東西要買,不必跟著我了。”

……

到了夜裡,長生想著就要和奚子虛分開的事,怎麼也睡不著。明日若是個晴天,他們的交集便會斷開再此變回平行線,他有他新的旅程,而她也有她新的開始。

她轉身,躺在地上的席子上,隔著桌子,盯著奚子虛的背影,她想她骨子裡真是有揮之不去的奴性,才會有這種悵然若失難以形容的感覺。

就好像有什麼東西被燒焦了……顧長生用力吸了兩口,確定自己鼻子沒問題還真是聞見一股焦味,她起身開門,想知道味道哪來的。

哪知一開門,當場就傻了,一樓的桌椅板凳被燒得焦黑,大火沿著樓梯往二樓竄了上來。她扇了扇撲麵而來煙灰,高溫使得她眼睛沒法子完全睜開,她半眯眼,依稀瞧見角落裡坐著她見過的那個紙人,隻在一瞬,就被大火給吞噬了。

她急忙回房把奚子虛搖醒,“少爺,著火了。”

奚子虛坐起身,極為淡定的抱怨,“這家破客棧,吃住不好事也特彆多。”

現在可不是抱怨的時候,顧長生趕緊去拿包袱,“我們快走吧。”

奚子虛勾住她的衣領,“你往哪走?底下全是火,還想著從樓梯下去出大門麼,你嫌自己活得久想把自己燒死吧。”

他慢條斯理的穿上鞋子,取過床頭的外衣披好,食指勾著顧長生的領子,一掌劈開緊關的窗子從二樓跳了下去。等顧長生反應過來,已經是雙腳踩在大街的青石路上了,她盯著自己的腳趾,發現剛才太過驚慌一心想著逃命忘記穿鞋了。

“那個大叔和趙姑娘的弟弟!”她驚呼一聲,繞到大門的方向。

這場大火已把左右鄰舍給驚動,紛紛出來幫著打水滅火。那道士就站在正對大門的地方,悠哉的喝了一口酒後,把葫蘆打橫將酒倒到了地上,“既是心願已了,那就塵歸塵土歸土吧。”

顧長生跑去抓住道士的胳膊,“大叔,看到趙姑娘的弟弟了麼?”

道士慢聲說,“我剛剛才從裡邊逃出來的,生死攸關誰顧得上誰。”

奚子虛慢悠悠的踱步過來,“又不是你什麼人,你操什麼心,真要燒死了也是生死有命。”

趙素而從隔壁鎮趕回來卻是看到客棧著了火,當下急的手裡抱著的藥材都落了地,她要往裡衝,長生見了及時將她拉住,“這火太大了,你彆進去!”

趙素而甩開她的手,指甲劃過長生的臉,抓出三道傷痕來,“我弟弟在裡邊,我要去救他!”

顧長生趕緊改抱她的腰,防止她做傻事,這麼大的火衝進去會燒得連骨頭都成灰的,“或許他出來了。”

“我隻剩他一個親人了,他要是不在了我也不想活了。”她拚命要甩開顧長生的桎梏,手肘打在長生臉上胸口,痛的長生左右張望想求助,結果一個抱著手事不關己,一個喝酒視而不見。

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句,“後巷有個孩子!”

趙素而這才停止那自殺一般的行徑,去了後巷。顧長生揉著痛處跟了上去,逃過了火災卻還是避不過一場拳打腳踢,所以說是福是禍果然也是注定的。

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靠坐在後巷的矮牆邊,趙素而看清了那孩子的樣貌,上前撫著他的臉喜極而泣,“你差點把姐姐嚇死了。”

男孩反手抱住趙素而,聲音軟軟的說,“姐姐彆哭,是爹爹救了我,我看到爹爹了。”

趙素而並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隻當他是死裡逃生一時驚嚇胡言亂語。她把弟弟抱住,隻要人沒事,一切身外之物她都可以不要。

……

在鄰裡的幫忙下,大火被撲滅,好在客棧生意蕭條,就三個客人,並沒有造成人員傷亡。趙素而父母的心血在大火裡付之一炬,她拉著弟弟的手站在廢墟前。

顧長生看到她眼睛氤氳,卻是忍著不落淚,隻因為她是家中唯一的頂梁和依靠,她哭了,弟弟也會驚慌失措。

“姐姐,我們的家沒了。”

趙素而把弟弟擁進懷裡安慰,客棧的角落裡散落著一小張沒有燒儘的紅紙,紙的邊上已經是焦黃,露出了覆蓋在底下翠玉一角。長生把玉佩撿起,擦乾淨上頭的灰屑。

指間觸及上頭凹陷的多福多壽四個字時,卻是有觸不及防的畫麵閃進腦海裡。滾落的山石、被壓中的男人,經過的道士,和交托的銀兩。

她還來不及把這些畫麵串聯起來,就聽到道士大聲的喊了這麼一句,“這是什麼呀!”然後邊喝酒,邊走到一處用腳踢開焦黑的木頭,露出一錠元寶來。趙素而急忙拉著弟弟過去,用手剖,竟陸陸續續又挖出了銀錠來。

趙素而緊張的拿起一錠銀咬了一口檢驗真假。她看著銀子上頭留下的牙印,抱住弟弟笑道,“真是天無絕人之路。”

道士笑了笑,悄無聲息想轉身離去,顧長生握著玉佩追了上去,“道長!道長請留步!”那道士聽而不聞繼續向前走,她追了好遠,最後用儘全力跑到道士前邊張開雙手攔下他的路,氣喘籲籲的道,“那些銀子是你埋的吧,那個紙人是不是……”

道士笑道,“是不是什麼,為什麼不問?你這麼多愁善感優柔寡斷的怎麼拜入玉虛派門下除魔衛道。”

顧長生坦白道,“我從來沒有想過要除魔衛道。”

“丫頭,說謊不好,但太過老實了也是會吃虧的。你若是這麼答即便是闖過了拜師的前兩關,也會被慎靈那婆娘一腳踢下昆侖山去。”他喝了一口酒,像是七分酒醉,三分清醒的笑道,“你不是要拜師麼,我給你點提示吧。你要入玉虛派門下,必須過幻橋和太虛仙境,隻要你過得了,到時候你要問什麼,我都言無不儘。”

顧長生不解,為什麼要這麼麻煩,她隻是想問趙姑娘的爹是不是已經死了而已,“大叔……”

道士眯起眼睛,指著她身後,“你家公子追來了,和他回去吧。”

顧長生轉身,哪裡有奚子虛的影子,等她意識到自己上當時再回頭,道士已經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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