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內,梁渠位居右上首,袒露上身,血肉傷口令人心驚。
身後大夫拿著藥臼,放出草莖搗碎出汁液,用以避免傷口化膿。
陳兆安坐在左上手,雙手交叉撐在拐杖上。
一眾鄉老或坐或站,俱是不安,偶爾看一眼那猙獰傷口都覺得痛。
除去過堂中一眾受傷鄉民的痛哼聲,整個大堂都壓抑般的沉默。
陳兆安掃視一眼,盯住自己左下首的鄉老,鄉老心領神會,站起身來看向梁渠,又問一遍先前的問題。
“這隻山鬼並非平陽鎮那隻大山鬼,也非孕育出來的小山鬼。”
梁渠開棺定論。
研磨草藥的大夫手抖一下。
鎮定自若的對話,倒頗有刮骨療傷之意。
“豈不是說還有其他山鬼?”
“一隻都如此可怕,還有兩隻,今天萬幸有阿水在,若是不在,豈非禍事了?”
“它們怎麼會到義興市來呢,我們和平陽鎮可是足足有十六裡路,人力都要走一個時辰啊。”
鄉老們麵麵相覷,心中充滿恐懼。
他們可是切切實實和山鬼打過照麵的,那膿水般發黃的豎瞳,比猛虎都可怕,不少鄉老更是嚇得丟下拐杖,當場治好多年的老寒腿。
本以為禍事發生在平陽鎮上,義興市無須多擔心,哪曾想離那麼遠都不安全。
可事實如此,梁渠相信自己的判斷。
小山鬼剛出生不過同人類嬰孩一般大,想要長到近人高,至少有三月以上。
魯少會死亡時間滿打滿算都沒半個月,不可能是平陽鎮剛孵化出來的小山鬼。
更不可能是殺掉魯少會的大山鬼。
大山鬼實力明顯高於魯少會,現場才沒有太多打鬥痕跡,即能碾壓二關武者。
如此實力,梁渠捆成一打都不夠它殺的,更不可能用石獅子口中的石球將其砸飛。
眾人紛紛看向身份最高的陳兆安,陳兆安自然明白其他的人意思,他出聲道:“阿水,那其他兩隻山鬼,不會也在義興市吧,何況早不出,晚不出,它怎麼偏偏就今天祭祀的時候出來呢,會不會是河神......”
大夫將草藥塗抹在梁渠的肩膀上,悄悄豎起耳朵,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的手在發抖。
“不可能!”梁渠斷然否認,“山鬼是陸地精怪,要管也是歸山神管,若是河神,那派出來的應當是水怪,再不濟發大水,下大雨,淹了咱們義興市,怎會派一隻山精鬼怪?
再者咱不是把山鬼腦袋獻祭上去了嗎?若真是河神旨意,怎會一點動靜沒有?”
其他鄉老覺得梁渠此言有理,紛紛點頭。
不是河神發怒就好。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若是河神發怒,比山鬼都要來得可怕些,上千號人都得要背井離鄉。
梁渠微微抬起肩膀,草藥汁液刺激得他傷口有些疼,緩口氣道:“至於山鬼怎麼來的,我猜應當是今天殺牲,人又都聚集在一起,血氣和人氣味都太重,才將精怪吸引過來。”
山鬼幼吃牲畜,喜食人臟。
他乾掉的山鬼實力居於小山鬼與大山鬼之間,既不是剛出生,也不是成年。
牲血加人氣,自然是最好的餌料。
“關於義興市有沒有其他山鬼,我也不敢保證,或許有,或許沒有,不過我長那麼大,記憶裡精怪殺人的記錄都不算多,眼下一次性冒出三隻,我懷疑可能有鬼。”
卷成團的團布落在地上,
大夫慌忙撿起,都顧不得繼續包紮,忙問:“有鬼?”
一位鄉老急得團團轉:“是了,有鬼,一定有鬼,若是無鬼,怎麼會平白無故多出那麼多精怪?以往隻聽說哪家哪戶進了山,越了河消失的,哪會有今天這般肆無忌憚?”
轉過一圈,他伸手握住梁渠的小臂:“阿水,你可是在義興市長大的,可不能像那些白眼狼一樣有了本事就背井離鄉,忘了鄉親們呐。”
“咳!”
陳兆安咳嗽一聲,盯住說話的鄉老。
鄉老覺得自己說錯了話又意識不到錯在哪,隻能訕訕不作聲,縮了回去。
同是鄉老,也分三六九等。
其他鄉老趕緊起身彌補。
“是啊,今天若是沒有你在,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呐。”
“阿水已經是破關的真武者了吧?”
“嗯,就前天。”
“真厲害,不像我家不成器的不孝子,義興人傑啊。”
難怪。
廳堂邊上的李立波與陳傑昌驚歎不已,愈發覺得梁渠天賦驚人。
今天還算能幫上忙,日後呢?
怕是要漸行漸遠了,兩人心中晦澀。
陳兆安抬手,讓大家稍安勿躁,鄭重道:“大家不會讓你白出力,今天這件事,你救了我們的命,在座的各位鄉老,就一人給你湊十兩銀子,雖說不多,但代表著我們的心意。”
“是極是極,肯定要出錢。”
“好,我第一個出!”
山鬼之戰眾人都看在眼中,那山鬼,利爪比鋼刀都利,隨手揮動便能擊碎石板,一身厚皮更是彪悍,刀都砍不進去,絕非常人能力敵,怕是上多少死多少。
梁渠能與如此怪物搏殺更是驚人。
過程中雖說有李立波與陳傑昌二人幫忙,大家也都不是傻子,看得出究竟誰才是關鍵。
義興市並非隻有梁渠一位武者,可人往高處走,但凡真有出息的,都搬走了,隻有沒練出名堂的,又舍不得義興市中產業的才會滯留於此。
一如擁有這處宅院的鄉老,幾個子孫讀書練武無一成器,吃喝玩樂樣樣精通。
當下唯一能依仗的隻有梁渠。
被眾人用期盼的目光看著,梁渠頗為尷尬。
在場鄉老有七八位,一人十兩,那就是近百兩銀錢,他自是心動的,可現在不是錢不錢的問題,是行不行的問題。
今天就很驚險了,沒有阿威的毒液和阿昌阿波兩人的幫助,再來一次誰都說不準。
不過他不行,不代表其他人也不行。
“賢老們,我這一次實在是僥幸頗多,且這隻山鬼實力一般,若是平陽鎮那一隻我定然沒有勝算。”
鄉老們的心情跌落穀底,梁渠卻是話音一轉。
“不過我的幾位師兄乃是真正武師,實力高絕,他們一定可以,再者此事蹊蹺,我要先去平陽鎮上尋師父,他老人家見多識廣,或許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峰回路轉,鄉老們連連稱好。
“那你打算何時出發?”
“事不宜遲,馬上就走。”
身上布巾裹好,梁渠起身穿衣。
“是該如此,快快備馬。”
“馬就不必,陸路不安全,我走水路,讓陳傑昌和我去一趟就好,我換下來的衣服呢。”
陳兆安差人將洗過的大氅與衣袍遞來:“換洗下來的衣物都在這,隻是尚未乾透,伱這衣服當真不凡,那麼多血跡,往水裡一浸居然就乾淨了。”
“多謝陳裡老。”
梁渠接過衣服,不再遲疑,出門從埠頭上跳下,陳傑昌緊隨其後,來到船上拿起長擼,承擔起搖櫓重任。
烏篷船順著澤野朝平陽鎮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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