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陽光大好,棗樹嫩芽抽生,顏色漸深。
烏龍壓住傻雞當靠枕,啃咬牛骨,黑順油亮的毛發閃爍銀光。
範興來哼著不知名的唱曲,抱起琅草回馬廄鍘段喂馬。
灶房餘香未散,大碗浸沒在鐵鍋裡。
張大娘用火鉤子撥開炭火,細細的火星飄起來,水溫漸熱,泛起一層七彩油光。
打入肥皂,洗出泡沫,溫軟的老絲瓜瓤涮洗,衝兩遍,乾淨透亮。
蘇龜山無所事事,搬出躺椅曬太陽,半夢半醒。
靜室內。
青金石段作基的地麵平整光滑,間或鑲嵌的青鬆木散發出溫潤的寧神氣息。
梁渠打開角落木箱,收好水火藤,回到池塘。
圓木堆積,木屑聳成小山。
香邑縣玩了小一個月的河狸一家回歸天性,緊鑼密鼓地建造新船。
狸總工尾巴拍地,爪持細長炭筆,寫寫畫畫,間或指揮眾江獺搬運木材,昨天晚上見過滿江畫舫,狸總工靈感大增,有諸多創意想法要付諸實踐。
池塘中央圓石不見老蛤蟆和老烏龜蹤影,為三隻烏龜霸占,一個壓一個,呈寶塔狀。
水裡還有一大串,腦袋咬尾巴,連成一串遊來遊去。
昨天晚上沒仔細瞧,本以為隻有玄龜一個大家夥,沒想到藏了那麼多普通烏龜。
“得擴建池塘了。”
梁渠摩挲下巴。
肥鯰魚,不能動,圓頭,拳頭,進階後體型大增,加上玄龜一大家的到來,兩畝地的池塘不夠看,頗有逼仄狹小之感。
尋常園林占地少說大幾十畝,自己連屋帶院,加起來堪堪五畝,進步空間極大。
思忖片刻,梁渠要來大河狸的炭筆,畫出一張新圖。
初步計劃池塘擴成五畝,呈橢圓,中央建上一個四角納涼水亭,連接三進院的棧道。
賬讓老蛤蟆出。
老蛤蟆都掙著回頭錢了,一畝地少說要它三條寶魚!
定好計劃,梁渠叫上獺獺開一家,沒雇旁人,拉走陳叔家的毛驢和板車,裝上幾箱龍綃,鮫綃,再去埠頭上搬酒。
四月出發香邑,梁渠悶聲發財,除了李壽福,徐嶽龍不得不告知,幾乎沒旁人知曉。
現在事情解決,河泊所裡貼了告示,楊東雄必然門清。
昨天回來太晚,今天指定要去“賠罪”,順帶把香邑縣製作的蛇膽酒和鮫綃送出去。
陳家的毛驢十分乖順,不吵不鬨不倔,拉著梁渠去到埠頭,候在福船下。
獺獺開從水裡鑽出,扒拉繩索上船,帶領船員從福船上搬下十數壇酒水,緊挨著放到板車上。
許多生麵孔瞧見抱住大酒壇上上下下的江獺,當場驚掉了下巴。
“水狼?”
“額滴娘,搬的那是啥,酒?”
“昨個俺隻喝了兩碗,平陽府的酒勁這麼大?”
茶肆裡幾位船幫漢子揉揉眼。
眾所周知,水裡什麼都能逗,唯獨水狼!
逗了那是真要出事,追著船遊三百裡也要上來撓你一爪!
反倒周邊做生意的本鄉人見怪不怪。
老早以前就注意到梁爺福船上有江獺跑來跑去,初時以為哪裡來的野獺做了窩,想著得知會一聲梁爺,後來瞧見有江獺拉帆,方才明白,那江獺就是船員!
梁爺養的,習慣就好。
改天排出十個大子,和幫工一起圍著鐵鍋“十銅板吃好”都不稀奇。
船幫漢子們初來乍到,見周邊茶肆夥計,掌櫃沒反應,顯然習以為常。
為首的也不想表現得太沒見識,落人鄙夷,旁敲側擊問道。
“夥計,你們鎮上那條棧道,獨第一個位置不能停船,感情給人特意留的?專門買的還是怎麼?”
“什麼買,人家漁欄送的!大家夥全知道。”
漢子順下話茬:“這麼大麵?”
夥計毛巾一甩,搭上肩背:“旁的老板想送,還得看咱梁爺願不願意收呢!就這麼大麵!”
“兄弟,再上一壺茶,細說,細說。”
幾人排開銅板聊著天,打探消息,旁邊幾人已經吵了起來。
“你問是誰?咱們義興鎮上的小河爺!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跟聖上爺見過麵,能不厲害嗎?”
“養兩隻江狼能說明啥,說明梁爺能耐!狗屁的外鄉人,沒見識。”
“嘿,怎麼說話呢?”大漢敲下茶碗,豁然起身,“開個玩笑你還喘上了?關你屁事啊?”
夥計忙上去勸和:“十裡不同音,百裡不同俗,大家南來北往的,幾千上萬裡路,總會碰上新鮮事。
有話好說,有話好說,什麼不清楚的,儘管問我,莫傷和氣,莫傷和氣!”
狼煙武師耳聰目明,茶肆裡的吵鬨梁渠一一收入耳中,不以為意。
自身實力越來越強,能展露,護住的東西也越來越多。
一個狼煙武師,有兩手獨特的養獸技巧,不行嗎?
有意見?
讓世人慢慢習慣,習慣了,就不足為奇,主打一個落落大方,不加遮掩。
有秘密,做好核心的工作後,最要不得的其實就是心虛,覺得自己蠍子粑粑獨一份,藏著掖著,萬一哪天遇上事,瞞不住,一下爆出來才令人蹊蹺。
拉上酒水,鮫綃,梁渠往府城去。
十多裡的小路,隨處可見拉磚石的車夫,趕車隊的行商,趕牛的農夫,輸血一般湧入周遭鄉鎮。
梁渠順路先到武館。
“阿水?”向長鬆聽到傳報,從武館裡出來,“大半月沒見你人了,一個人忙活什麼呢?”
“接了任務,去彆縣辦點事,昨天晚上才回來,今天一早趕過來送師兄兩壇蛇膽酒。”
“什麼蛇膽酒要伱特意跑一趟?讓立波他們幫忙不就好了。”向長鬆接過酒壇,半開玩笑,“難不成是蛇妖的膽?”
梁渠一拍大腿:“欸,向師兄猜得真準!”
向長鬆動作一滯。
“買的吧,怎麼亂花錢,師兄們在乎你這……”
“沒花錢,宰的!上個月香邑縣鬨蛇妖,我去處理的,當天殺!當天取!泡是晚了兩天,不過新鮮著呢,一人一壇,彆私吞啊!”
向長鬆心一梗,痛地無法呼吸,半月不見,怎麼師弟能宰蛇妖了呢?
他抓住梁渠小臂,顫聲道。
“師弟,跟師兄說句實話,你到底什麼境界?”
“狼煙啊!”
狼煙!
“嚇到我了,還以為你狩虎了呢。”向長鬆猛緩一口氣,旋即意識到不對,“等等,你什麼時候破的狼煙?還能解決蛇妖!?”
“狼煙四月破的,蛇妖嘛,也是趕巧。”
梁渠講了一遍白猿的故事。
向長鬆木然。
良久。
他幽幽歎出一口氣,瞧見板車上的木箱。
“箱子裡的也是給我們的?”
“哦,龍綃和鮫綃,我準備先給師娘,讓師娘做成成衣再給你們。”
“龍綃,鮫綃?不是鮫人產的麼?”
“對啊,師兄說巧不巧,斬蛇的時候我正好在附近挖到一個鮫人遺跡,全裡麵淘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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