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為了目標

“辛苦了。我是被伊萬先生叫來的，他在這兒嗎？”

深夜的護衛艦“淩波川”內。愛爾光明正大的走在艦內，用和善的笑容向拿著步槍的看守男子問話。

“伊萬先生嗎.……？他應該是在第一生產區。就是船頭的倉庫那裡。”

站崗的人毫不懷疑地回答道。

謝謝。愛爾握著男人的手道謝。

威廉默默地向他點頭。

從男人旁邊走過時，愛爾看著威廉笑了。

“嗯。隻要堂堂正正的就不會露餡兒。”

“這樣的警戒沒問題嗎？”

威廉誇張地皺起了眉頭。

對於隨意在船內徘徊的威廉他們來說，戒備鬆懈是值得慶幸的。但是，一想到他們是被亞美利加眾合國軍隊追趕的處境，就覺得他們也太缺乏緊張感了，雖然是彆人的事，但還是莫名為他們感到擔心。

“哎呀，就是這樣啦。他們本來就不是軍人。而且這艘軍艦上的基本都是奧斯塔尼亞人，會疏忽大意也不奇怪啊。”

愛爾聳聳肩解釋道。

雖然是無端的指責，但威廉的不安並沒有因此而消失。“淩波川”的船員們如此放鬆警惕，但不代表亞美利加眾合國軍隊也會一樣。

野島樺乃向亞美利加眾合國提出了單方麵的要求，這個做法是不是太魯莽了點——開始思考。

“說是生產區。是在艦裡生產什麼？”

威廉晃了晃腦袋，強行轉換話題。

愛爾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繼續向前走著。一向多話的她少有這樣的反應。沉默地走了半分鐘左右，她才抬起頭來。

“威廉知道煉金術的目的嗎？”

“煉金術，就是那個吧。把鐵之類的便宜金屬變成黃金的魔法。”

威廉疑惑地回答道。雖然隻是在漫畫和遊戲中了解到的知識，但應該沒有太大的偏差。但是愛爾卻搖了搖頭，好像是在說可惜。

“這倒也沒錯。從古代到中世紀，煉金術師們的終極目標就是不老不死。把不完美的存在變成更高級的完美存在——在這個意義上，把金屬變成黃金，把普通的人變成不死者，本質上是一樣的。”

“不老不死.…嗎？”

威廉有些動搖了。

對乾不死者的威廉來說，不老不死是個很熟悉的設定。但愛爾為什麼會突然提起煉金術，他心裡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愛爾像是在試探威廉似的抬起頭來。

“而且在煉金術中，還有以無生物為材料，創造出具有靈魂的生命的研究。用它創造出來的人叫“人工生命體”。現代的基因操作和克隆技術，也可以說是那些人造人技術的後裔吧！”

“人造人，和這艘艦船的生產有什麼關係嗎？”

“莫魯斯露家族就是古老的煉金術家族。對這種事當然會很敏感。”

走下通往倉庫的樓梯，愛爾得意地挺起胸膛。

“即使取得了領土，實現了再獨立，獨立眾議會也缺乏維持國家的基本人口。你說野島樺乃會打算如何解決這個問題呢？”

“…………”

“也許，答案就在這裡。”

不等威廉回答，愛爾就先走近了通往倉庫的門。

門上掛著一把堅固的電子鎖。但愛爾用從胸前取出的鑰匙卡把它解開了。威廉一臉困惑地看著愛爾。

“那個鑰匙，你是從哪兒弄來的？”

“嗯？從剛剛打招呼的看守那裡借來的。”

“你偷東西……！？”

是在什麼時候。愛爾無視了威廉的話，把手放在了門上。

厚重的金屬門發出嘎吱的響聲，緩緩打開了。

可能是通道被減壓了吧，感覺周圍的空氣一下子湧了進來。

打開裡麵的另一扇門後，一股濃烈的藥品味撲鼻而來。

燈光熄滅的昏暗房間裡，設備的顯示器和閃爍的指示燈像無數星星一樣閃爍著。

在設備內響起的低沉聲音，應該是液體循環泵發出的。在令人聯想到點滴管的透明細管中，流淌著五顏六色的液體。

這種液體流入了廠房中央的水槽內部。

圓形的水槽讓人聯想到巨大的雞蛋。

裡麵有一個像胎兒一樣蜷縮著身體的赤裸少女。

是個十二，三歲左右的黑發少女。

注意到威廉他們的靠近，她慢慢回過頭來。

“什……”

看著水槽裡的少女，威廉莫名感到一陣惡心。

並不是因為她長得醜，恰恰相反。

水槽裡的少女，有著凜然的美貌。

但是，她的眼睛裡沒有知性的光芒。漂浮在培養液中的少女，沒有自我意識，隻是個會對外部的刺激做出反應的，沒有意識的生命體。

更讓威廉感到動搖的是，他對少女的那張臉的熟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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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她有相同特征的人物，威廉很熟悉。因為剛剛才近距離交談過。

“啊嘞？你們怎麼在這裡……？”

聽到水槽深處傳來的聲音，威廉把視線投向了那裡。

伊萬正站在被緊急照明燈照亮的昏暗通道上。

而伊萬的身後，有著幾個穿著白大褂的技術人員模樣的人。白大褂胸前印著綠色方圖環境的企業標誌。

“伊萬……這個工廠是怎麼回事？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威廉瞪著伊萬問道。

“看你這樣子，好像不是樺乃他們帶來的啊。”

麵對威廉帶著殺氣的視線，伊萬坦然地接受著。

伊萬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對於把小女孩放在水槽裡，他完全沒有負罪感。

“是克隆人量產工廠吧。綠色方圖環境既有醫藥品部門，作頭食品製造商，也有世界最大的肉製品培養工廠。因為有倫理上的問題，所以不能宣傳出來，不過，隻有你們有心的話，這樣的東西應該很容易造出來吧！”

愛爾靠在旁邊的機器控製板上說道。

在她說出克隆人一詞的時候，威廉就明白了一切。是的，事實正如愛爾一開始所說。

這個廠房裡，正在製造人造人。

“她的素體是野島樺乃的細胞吧？”

威廉指著水槽裡的少女問道。

雖然外表的年齡相差很大，但少女的容貌卻和野島樺乃一樣。伊萬他們用不死者野島樺乃的細胞，造出了水槽裡的少女。

“是啊。要對人的體細胞進行製造克降，還有很多技術上的課題要攻克。最重大而簡單的問題，就是製造成本與實用性不符。”

伊萬以一句偽惡的話回答了威廉的問題。

克隆人的成長，需要花費與養育普通人同等的費用。這是很正常，但也最容易被忽視的事實。

人的才能，不僅受基因的影響，而且受生長環境的影響也很大。要複製一個優秀的人，就得花和培養他一樣的工夫。

“但是，作為不死者的野島樺乃，即使隻是一個細胞，也能作為同樣的人複活。她的記憶和鍛煉的技術，也都能繼承下來了——而且，她的成長速度也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

威廉再次抬頭看了看水槽裡的少女。

準確說是野島樺乃的克隆人，雖然她的外表看起來隻有十二，三歲。

但是，這本來是不可能的。因為大殺戮開始，也才過了六年左右。

獨立眾議會和綠色方圖環境接觸，頂多也就是最近一兩年的事吧。即使從那以後馬上開始培養克隆人，也不可能成長到這種程度。少女的成長速度明顯是異常的。結論隻能是受到了作為素體的野島樺乃的影響。

“她和野島樺乃一樣，也繼承了不死者的肉體？”

“就是這麼回事。解開了她不死的秘密，就能把普通人變成不死者。所謂的不老不死，也就是究極的抗衰老吧。與年齡的增長和衰老無緣，也不需要化妝的年輕肌膚——作為美的傳教士，絕不可錯過。”

伊萬好像被什麼東西迷住了似的說道。

他的執迷不悟，讓威廉感到一陣寒意。

作為援助獨立眾議會的代價，綠色方圖要求奧斯塔尼亞提供七成的水資源。

這確實不是謊言。然而，伊萬的個人願望並不在此。他想要的是野島樺乃的細胞，不死者再生能力的秘密。

從一開始就感覺不對勁。作為美容係主播的他，為什麼會親自到現場支援流亡政府的行動。

但到了現在，一切都已經明了了。他隻是從一開始就忠實於自己的欲望。伊萬隻是執著於自己的年輕和美貌而已。

“你就是為了這種事才把她造出來的嗎？作為你們的實驗材料？”

威廉的聲音裡夾雜著露骨的指責。

“你絕對不明白的，不死者的少年。衰老這東西，是多麼讓人絕望啊。美麗的肉體日漸腐爛的那種恐懼。”

伊萬沒有避開威廉攻擊性的視線。他認為他有著絕不能讓步的理由，他帶著這樣自信的眼神回望著威廉。

“但是離開了不死者本體的細胞組織，不是應該變回不具有不死特性的普通肉片？”

愛爾像是要打破緊張的氣氛一樣，用悠然的語調問道。

的確如此，對此威廉也感到有些困惑。在戰鬥中受傷，飛散的威廉的細胞，不會複活而是會化為塵埃消失。否則，從肉片中複活的威廉的複製體們，現在就該在災變區裡遍布著。

恐怕是存在著像內核一樣的東西使不死者得以不死，它同時也在控製著肉體的再生。雖然沒有親眼見過，但會這麼想是很自然的。

或許，稱其為靈魂更合適。

“是啊。所以單憑我的能力，是不能實現這個計劃的。”

回答愛爾問題的不是伊萬，而是從身後傳來的新的聲音。

回頭一看，那是野島樺乃的身影。

她的服裝，已經從背心換成了獨立眾議會議長的西裝。而她的左手握著帶有金色裝飾的太刀。

“哎呀呀，居然被看見了。真佩服你竟敢窺探年輕女孩的秘密啊，威廉。反正你們遲早會知道的，我也並不打算隱瞞。”

野島樺乃看著威廉背後的水槽，露出了苦笑。

她的眼中沒有憤怒的神色。反而是一副卸下沉重包袱的愉快表情。

“自古以來，山就是——眾神藏身的神域。山中他界。常世與現世的邊界。也就是結界”

“這個水槽裡，有九獸的結界嗎?所以，不死者的細胞才不會化為灰燼？”

愛爾感興趣地反問道。

是啊，野島樺乃重重地點頭。

“和我一樣，這個克隆人也受到了奈子的加護。那個水槽裡的溶液，是用奈子的靈液稀釋的。”

“靈液？”

聽到這個陌生的詞語，威廉看向了她。

“你應該很清楚的啊，威廉。就是龍血，她的肉體之所以不會崩潰，是因為水槽裡有龍的血。”

“九獸的權能，這麼便利？”

愛爾吃驚地低語著。

威廉在心裡也表示讚同。它可以隱藏護衛艦“淩波川”的行蹤，可以改變地形攪動大海，可以自由地操縱大地所含的金屬結晶。更有靈液的結界。矢吹奈子的權能實在是太多了。隻會操縱淨化火焰的伊都香自不必說，芙莉西亞和妮可的權能，應該也沒有她這麼方便。

“神話中的龍，有禍害人們的一麵，也有恩惠人們的一麵。九獸更強烈地反映了後者。不知道這是九獸的天性，還是受矢吹奈子性格影響的結果。”

野島樺乃嚴肅地說道。

“真的是這樣？”

“不，這是沒有根據的推測。我也不太了解其他的龍之子。”

麵對一臉狐疑的愛爾，野島樺乃冷淡地搖了搖頭。

她看起來不像是在說謊。既然最大的禁忌——克隆不死者的存在已經被知道了，那麼現在她也沒有對威廉他們隱瞞什麼的意義了吧。

“這就是你說的解決人口不足的辦法嗎？”

威廉強壓著心中的怒火問道。

被關在水槽裡的少女，那野獸般的眼眸烙印在威廉的心裡，揮之不去。

威廉實在無法理解，野島樺乃寧可創造出這樣可憐的存在，也要增加奧斯塔尼亞的人口。他甚至開始覺得，隻把克隆體當作實驗材料的伊萬還算正常。

“這隻是一時的權宜之計，但那個個體終究是失敗品。”

野島樺乃自嘲似的說著。

“失敗品……？”

“很遺憾，克隆人並沒能繼承我的記憶。對於因不死細胞而迅速成長的她，沒有時間給予她做人的教育。在那裡的隻是一個人偶。和傳說中的人造人一樣。出了水槽，那孩子就死了。”

野島樺乃漠不關心地瞥了一眼水槽裡的小女孩，歎了口氣。

然後，她無視了愛爾和伊萬，緊盯著威廉向他伸出了手。

“所以我需要你的協助，威廉。”

“協助？”

“如果有你的生殖細胞，即使不依靠克隆技術，不死者也可以批量生產。從不死者的父母那裡誕生的，量產的第二代。”

“你要讓這第二代不死者當士兵，去跟彆國的軍隊打仗嗎？”

威廉冷笑著問道。但野島樺乃鏗鏘有力的回答道。

“保衛國家是需要力量的。我再也不想我的祖國被人蹂躪了。”

“人類從何時起變成保衛國家的工具了？”

“什麼？”

“彆搞錯順序了，野島樺乃。士兵之所以為國而戰，是因為那裡有想保護的人。在為國而戰之前，先建立一個值得保護的國家吧。”

威廉無視野島樺乃伸出的右手，繼續說道。

“不要為了戰鬥而創造生命。不死者——我們不是兵器。如果不把人當武器，國家就會滅亡，那這樣的國家就該徹底滅亡了。”

“難道你想我們的國家滅亡嗎………同樣是奧斯塔尼亞人的你！”

野島樺乃激動地叫道。

她的手伸向佩刀的刀柄，大概是條件反射性的無意識動作吧。但威廉看到這一幕，也立刻拔出了刀。

兩人擺出了架勢，看這樣子已經無法阻止了。

隻能這樣戰鬥了吧，在威廉下定決心的那一瞬間——

“住手！兩個人都住手！”

昏暗的廠房內閃爍著白光，少女清脆的嗓音回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