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加章 守夜人

附加章 守夜人

“你相信光明嗎？陰影.”一個雙目輕眯的青年男子正坐在酒桌之上，他身穿一身棕褐色的皮革西服，突然向前麵的男人問道。

前方的男子雙目威脅，眉毛輕佻，翹著二郎腿瞥了一眼，漫不經心的說道：“光明？誰去相信這種看不見的東西。”那個名叫陰影的男子吸了一口煙，讓煙起在肺中存貯幾十秒，然後緩緩吐出。燈光略顯昏暗，以至於那一閃一滅的紅色煙頭分外顯眼。

“那你活著是為了什麼？”他低下頭，詢問道。

“為了我自己，就這麼簡單。”火星在陰影中閃爍。

他不想放棄，沉默許久，他再次開口：“我是說，你有沒有想過，去幫助一些他人，比如說那些可憐的工人……”

陰影冷笑一聲，輕蔑的道：“我並不覺得他們很可憐，他們粗鄙而無能。他們淪落成這樣，就是活該。這個世界本就是弱肉強食，這是基本法則，他們無能，就應當承擔這樣的境遇。”

“你不覺得你這樣很自私嗎？”

“這個社會本就無所謂什麼對錯，曆史是由勝利者書寫的！這個社會，活的好，活的漂亮才是最終要的！”

“可是，他們畢竟值得可憐。”

陰影站起身，走進他，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彆這樣，我的朋友，他們的死活與我們無關，他們是這個社會的渣子，而我們是上流。”

“如果有一天我沒有錢了，是不是也不值得你可憐？”他抬起頭，問道。

陰影笑了笑道：“怎麼可能。就是你沒錢了，你也肯定會東山再起。那些工人，見識短淺，粗鄙無禮，怎麼能與我們相比。再說了，你救過我的命，我這條命是你的。”

他沉默了，閉口不語。

陰影離開了，繼續他的工作——殺人的工作。陰影並非他的名字，更像是一種代號。陰影是一名頂尖的殺手，他判斷一個人該不該殺的標準就是——給的夠不夠多。

陰影接過六位數的支票，不由得高興的揚起了嘴角。他沒心情去關注他殺的人是好是壞，提款機罷了。這次，是一個高官。

同往常一樣，他手腳麻利的一槍結果了那人的姓名。可是中途卻突然發現了他好友的照片。他沒有多在意，快速離開了。

手中有了錢，陰影坦然的走進酒館，走進賭場，混跡於妓院，花天酒地。直到，一封信徹底打破了他的生活。

那是他朋友給他的心，信是血紅的，猙獰而鮮紅的血跡化成文字書寫。字不多：你殺了我父親，現在我要你的命。下方，是一個地址。

陰影突然橫遭了一個霹靂，腦袋中一片空白。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親手殺死了曾救他命的朋友的父親。他仿佛一瞬間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氣，癱坐在地上。

“我可以不去，他拿我有什麼辦法？！”陰影在心中勸慰著。

突然，他想起了他說過的話：

“我這條命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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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影雙目發愣，呆滯的望著地麵。去，隻能是死路一條。

終究，他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朝向死亡走去。他對自己說：

“這條命本來就不應該屬於你，現在他的主人要收回，你有什麼理由拒絕呢？”

他來到了那件陰暗的小屋。

他的朋友身穿一身白色素袍，雙目紅腫，此刻他如同雕塑一般站在屋內，直直的望著陰影，在他的右手上，橫著一柄還在滴血的長劍。

陰影愣住了，四目相對，陰影的眼眶不由得濕潤了。

“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最重要的朋友。但你殺了我父親，作為孩子，我不得不殺了你為我父親報仇。你說過的，你這條命是我的。”他鎮定的，冷冷的說道。

“要殺要剮隨你。死在你手上，我不後悔。”陰影放鬆下來，道。

他為陰影倒了一杯毒酒，遞給了他的麵前。

陰影用顫抖的雙手接過這杯酒，飲下他需要多大的勇氣他不知道，但是他一口喝了下去。

突然間，他渾身就像燃燒起來一樣痛苦，此刻仿佛有人拿刀刺入了他的雙眼，生生的挖去血肉。他的雙目突然一片漆黑，血紅的血伴隨著淚在眼角溢出。他痛苦的倒在地上，如同蝦米一般蜷縮著。

“哈哈哈……真是有趣……真是個有趣的世界……”他望著倒在地上的陰影，抬頭望向自己右手的長刀，然後一抹刀光劃過自己的咽喉，他倒在了血泊中。

雙目失明的陰影墜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他的雙手突然感到一抹濕熱，他突然明白了什麼，他拚命睜開雙眼，所見皆是黑暗。他雙手抱頭，痛苦的嘶吼著：

“不——！！！”

……

陰影在永遠看不到儘頭的黑夜中摸索著前行，此刻他心中還懷著一些希望——隻要他能拿出他的存款，後半輩子足以衣食無憂。

他跌跌撞撞的來到銀行門口，卻沒有進去。他找到一個流浪漢，拿出十比克委托他去取出他的存款，他手中還有一層密碼，他不怕流浪漢鞋款而逃。流浪漢欣然同意，他遠遠的觀察者聽到尖銳的警報聲，甚至聽到了槍響。

一瞬間，他已經明白了。他隻不過是達官顯貴的工具罷了，如果工具失去了利用價值，殺人滅口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陰影慶幸自己沒有莽撞，他趁著混亂遠遠的離開。直到跑到一個偏僻的小城，他才疲憊的坐下來。

沒有存款，自己一個瞎子，怎麼在這個世界上生活？他翻翻自己的口袋，僅僅數百比克，已經是他全部的家當。

他緊皺著眉頭，痛苦和悔恨不斷湧上心頭。他不由得在心中咒罵道：“那些萬惡的資本家，一旦沒有了利用價值就要殺人滅口，我為你們乾了多少活！”他知道這個社會的險惡，但是卻完全沒有放在心上，因為他覺得自己足以避開那些險惡，甚至利用這些東西來為自己謀求利益，就像把那些達官顯貴當做錢袋子一樣。曾經，他並不認為這種險惡始終怎樣的事，直到這種事情真的發生在他的身上，他才第一次體會到那種痛苦與悲憤。

他站起身，環顧四周，所見皆是黑暗。那些光呢？那些曾經的景物呢？太陽呢？樹木呢？它們為什麼拋棄了他？我這後半輩子，就要與黑暗相伴了嗎？

三個月後。

他衣衫襤褸的躺在角落中，此刻所有的錢已經花光，他一個瞎子一時間也找不到活命的工作。饑餓在不斷的撕咬這他，如同一隻隻凶惡的狗，一旦點把他拖向地獄。

突然，路旁偶然走過兩個年輕人，是一對兄妹。

哥哥望向這個可憐的瞎子，給了他一塊麵包和一杯水。

妹妹不滿的嚷道：“我們本來就不富裕！還幫這些人乾什麼？快離這些臟兮兮的人遠點吧。”

“可是他們很可憐啊，能幫一把就幫一把吧，大家都不容易。”哥哥回答道。

“他們才不值得可憐呢！他們淪落到現在就是活該，我們乾嘛管他們的死活？！”妹妹嚷道。

這句話，似曾相識。這句話，宛如一把最鋒利的刀子精準的刺進了陰影的心中。是啊，這不是他曾經說過的話嗎？

知道這一刻，他才發現自己錯了，而且錯的很徹底。那些流浪漢，乞丐或許並非是好吃懶做，而是真的有各種各樣的隱情和痛苦，而他們卻幾乎沒有得到這個社會任何的關愛，所見隻是冷漠和厭惡。

這一刻，陰影才發現，他們和我，其實都是一樣的，大家都是有思想的人。一種愧疚和負罪感湧上心頭。他突然發現這個世界是如此的病態，而且病得很徹底。

當一個社會隻貫徹適者生存，追究自私和金錢至上，這樣的社會，丟失了人性，丟失了人格，與叢林有什麼區彆？自以為是的文明，不過是披上一層金錢的醜惡罷了。如果失去了人性，人和動物又有著什麼區彆？

突然，他意識到自己已經站在了命運的交叉口，是選擇告彆過去，走上一條追求人性的道路，還是選擇自甘墮落中，咒罵這個社會。他已經做出了選擇，並且在之後的日子中實施自己的選擇。他的心境也在一點點的變化。

經曆過那段最艱難的日子，陰影逐漸適應了失明的生活，因為聽覺靈敏，他還找到一份緊密製造助理的工作，工資微薄，但足以活命。

他徹底和底層融入了一起，與那些他認為粗鄙麻木的工人生活在一起。他才真正明白他們的痛苦和悲哀。

他們並非粗鄙，而是沒有收到過良好的教育。

他們並非沒有理想，而是那脆弱的理想在沉重的生活麵前隻能放棄。他們並非對未來沒有向往，隻是連生存都困難的時候，所以的理想都隻是空談。

他們並非一無是處，他們也有著自己的天賦。比如有的工人對音樂很敏感，隻是他們並沒有合適的機會。如果給他們良好的教育條件，他們的命運又怎會如此？

他們並非生下來就有諸多惡習，隻是生活的麻木和殘酷讓他們隻能選擇自暴自棄。

這並非全部是他們的錯，他們的悲哀源自這個時代的悲哀。

陰影思考著這個時代的荒謬，這個讓人窒息的時代。

這樣的生活，一過就是二十年。

直到，那個人的出現。

那是一個身材中等的青年，那雙雙眸深邃而明亮，仿佛蘊藏著整個宇宙所有的智慧，卻有深藏內斂，宛如一陣春風。

他自稱沃克，是工人階級的代言人，他的聲音很有磁性，有一種特殊的力量，瞬間就抓住了他的心：

“工人階級隻有兩條路——死亡或抗爭。死亡不屬於工人階級！工人階級要做的，是將那腐朽的資本主義扔進棺材中！曆史本身就是審判者，而無產階級就是執行人。”

猛然間，他的心中仿佛有什麼被點燃了。

……

“我宣誓，我誌願加入工人黨，為無產階級解放和共產主義奉獻自己的生命！”陰影宣誓著。

它曾深深沉迷於這黑暗的遊戲，卻終究選擇相信光明。他曾經懷疑一切，如今選擇去相信，去信仰一些東西。這個轉變，從青年到老人，他用了半生。

給自己取個新名字吧，忘記你的代號。他已經是個活生生的人了。

他低頭想了一會，道：“那就守夜人吧。”他望向窗外，在他的世界中，仍然是無邊無際的黑夜看不見儘頭，可是他知道，在另一個世界，光明即將撕破黑暗的束縛，璀璨的黎明將驅散黑暗。“畢竟，這漫漫長夜，總要有個人守護。”

……

在行刑架上，守夜人經過了嚴刑拷打，卻堅守信念。他微微抬起頭，對著前方氣急敗壞的施行者道：

“你真可憐。”

拿著鞭子的人冷笑道：“挨打的是你，馬上就要死了的也是你，你卻說我可憐。你知不知道你想要的光明你這輩子是看不到了！你還執著個什麼？”

守夜人笑著搖了搖頭，緩緩說道：

“我知道我不能親眼看見光明從遙遠的地平線升起，我不能親眼看到那舊社會的黑暗與腐朽被紅色的烈焰燒的一乾二淨，我這輩子，注定要與黑夜相伴，隻是黑夜並非無邊無際，黎明將至。我並非是想成為所謂的烈士登上功勞簿，我出生於這茫茫黑夜，我凝望這黑夜每一個輪廓，我願意去守護著漫漫長夜，守護那黑夜中的點點微光——美好的人性。”

劊子手撕下守夜人的眼前的黑布，將匕首插入了守夜人瞎了的雙眼中。守夜人沒有說一句話，一連串血珠滾落。

突然，守夜人的雙眼爆發出無限的光明，一陣耀眼的光明過後，守夜人消失了。

守夜人

一盞孤燈，在茫茫夜色中閃爍。

眾人皆失了心追逐黑夜，你獨將燈火高高舉起，

點亮這人間的暖。

仍記得那夜雷雨，

你傾下一杯往債的苦酒，

過往的意氣風發，

在粘稠的血泊中，

墜入無儘深淵。

你從如如此深入黑暗，

但是終究選擇了光明。

守夜！守著這漫漫長夜！

在麻木，貪婪，冷漠的圍城中，

守著你內心的光明。

命運把你扔入盲目的境地，

你的心卻沒有盲目。

而多少人看見這黑夜，

卻甘願盲目？

在沒有儘頭的冰封中，

是你點燃了火。

燒儘世間的黑暗與佝僂！

燒儘世人的麻木與不認！

沸騰起革命者的血液，

打破這沉醉腐朽的枷鎖！

有人問：在黑夜中相信光明，是件多麼愚蠢的事？

而你卻說：不是因為光明，才選擇希望。

而正是因為希望，才誕生了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