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慧他不喜歡我。”
隨著光影散去,六欲輕聲開口。
她很清楚,廣慧討厭她的存在。
實際上大金禪寺中,很多人如果不是礙於她是六欲菩薩的最後遺留,不知多少人對她是除之而後快,不願意她的存在玷汙了六欲菩薩的清名。
廣聞卻是笑道:“寺內有多少人喜歡你?”
“廣慧師兄不提,廣法師弟不也是不喜歡你?”
“也就是廣和師兄對你的態度還好一些。”
廣和身為六慧佛子之首,身俱六竅慧心,看人看物與尋常人自是不同。
在廣和看來,六欲亦是佛法之一。
六慧也好,六欲也好,不過是佛法的正反麵。
法無好壞,皆在其人。
是善是惡在人之本心本性,與道法無關。
一如天魔之中亦有菩薩,而佛門淨土也有魔主。
廣聞望向西海深處,神情頗為淡然:“我之行事,無分善惡。”
“佛法隻是外物,是加持本心之琉璃,本心本是淨土,又何須琉璃照徹?”
“你願意跟在我身邊,不也是因為我的本心本性與你相似麼?”
六欲沉默片刻,繼而說道:“他們會覺得,你是被我種了自在魔種。”
廣聞笑道:“非也非也,自在魔種放大的是本心欲念,欲念亦是本心本性。”
“魔也好,佛也好,皆在我身,與他人何乾?”
“走吧,去西海龍宮,此番可是要好生安慰安慰那位西海龍王,他若是一時想不開,可是很麻煩的。”
六欲點點頭,跟在廣聞身側,二人化作流光直奔西海龍宮而去。
而在南海之中,敖昂此時依舊在向著流月海境疾馳。
冥冥之中的念頭不斷告訴他,流月海境有他的希望,有西海龍宮的前路。
可是當敖昂靠近流月海境時,腦中忽得又有一個聲音響起:“敖昂,你當真以為去了流月海境就有你的活路?”
“莫要被虛假之念誆騙了,你的活路不在流月海境!”
這道聲音響起讓敖昂陡然一驚,其神識散開覆蓋方圓萬裡,卻是不曾察覺有任何異常。
“你是誰?”
“我是誰,我的聲音你聽不出來?”
聲音響徹在敖昂識海之中,敖昂這才驚覺,他識海之內竟然不知何時多了兩枚種子。
一枚其質如琉璃,散發朦朧六色光暈,無聲無息間蕩起一陣陣漣漪,勾連人心底之欲。
一枚則如玄黃龍血,質如玉石,發金辰之光,隱隱有龍吟響徹,鎮壓著那枚琉璃種子。
“敖瑀龍君?!”
看著這枚玄黃龍血玉,敖昂便明悟了一切。
血脈裡的反應是騙不了任何人的,這是他西海真龍一脈的存在。
敖瑀龍君,是西海的煉虛境真龍,他不曾跟著東海和南海的龍君們前去阻撓玄門,而是留下來鎮守西海龍宮。
當西海被大勢所逼著投靠佛門之後,這位龍君就在佛門尊者的監視之下,他為何會在自己識海中留下一枚念頭?!
這個發現讓敖昂驚駭無比,難不成這位龍君,也是辰龍老祖計劃的一部分?
而此時敖瑀龍君卻是冷哼一聲:“敖昂,你本就是西海真龍,身為龍宮太子,你就有要為龍宮奉獻一切的覺悟。”
“我本不願在此刻聯係你,但是我發現,你若是再靠前,就要掉入人家的陷井了。”
敖昂愣了愣,看向那枚琉璃一般的六色種子,心中再次升起一股惶恐:方才他明明看到了這顆種子,卻還是下意識忽略了其存在,並把敖瑀龍君的念頭當做了最大的威脅。
這枚種子,太可怕了!
“那是自在欲念之魔種,佛門有六慧、六道,亦有六欲。”
“六欲與六慧本就是一體兩麵,這六欲之法最善自細微處勾動人心本惡,不知不覺影響人之神智,讓人淪為魔種附屬,而看上去還與尋常無異。”
“莫要去流月海境了,去那裡你沒有任何活路。”
“立刻回頭,去極南之處,在那裡你還能有一線生機。”
聞此言,敖昂頗為詫異:“龍君,您不是老祖”
敖瑀龍君冷聲道:“辰龍老祖的計劃,與我無關,我隻是不願西海龍宮的血脈斷絕而已。”
“眼下西海龍宮除去你,就剩下在大金禪寺裡的敖摩了,能護你片刻,就算片刻吧。”
敖昂聽了點了點頭,隨後掉頭前往南海之極。
而此時流月海境中,廣慧卻是察覺到了什麼。
他感知的頗為清晰,有一道氣機靠近流月海境之後陡然轉向,朝著南海海眼的方向趕去了。
廣慧左手捏著佛珠,右手在袖中連番掐動,隨後冷哼一聲,一步踏出消失無蹤,隻餘原地一朵綻開的淡金白蓮。
南海深處,敖昂不知疲倦一般的奔馳著。
哪怕橫跨西海南海已經讓他消耗了太多的法力,哪怕他的神識已經疲憊無比,精氣神三寶萎靡,但敖昂依舊壓榨著自己的極限。
他深知如果不趁著眼下還有機會逃離,那他可就再沒什麼希望了,甚至連帶著西海龍宮都要遭殃。
然而饒是如此,敖昂依舊在南海深處被廣慧給攔下了。
疾馳的真龍在跨越兩片海境之時,忽得天穹之上佛光普照,化作一重純淨天幕隔絕天地,籠罩一方。
但見海波蕩漾,大片水族四散奔逃,好似有什麼恐怖要降臨此處。
敖昂凝重無比的看著這一重天幕,他感知到了一道精純無比的佛門氣息。
“敖昂太子,你要去何處?”
人未至,聲已到。
話音剛剛響起,敖昂麵前就憑空出現一朵徐徐綻放的淡金白蓮,隨即一道人形才從虛到實,凝成廣慧的模樣。
佛門六慧通,神足通。
來人身穿淨色僧袍,英俊非凡,神情淡然,往那一立就是一位得道高僧。
其左手持一串十二顆鎏金佛珠,右手掐拈花佛指,眉眼含笑。
來人的身份已經明了:西方大金禪寺六慧佛子之一,神足廣慧。
望著眼前的廣慧,敖昂的心漸漸沉了下去。
他的法力已經消耗太多,狀態根本不在全勝時期。
這個時候麵對神足廣慧,他絲毫沒有勝算。
或者說,哪怕是巔峰狀態,他也不是神足廣慧的對手。
但敖昂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
廣慧平靜道:“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敖昂太子,回頭吧。”
敖昂卻是怒道:“回頭?我還能回頭嗎?”
說著,敖昂激蕩起法力,施展秘法把自身狀態不斷拔升,強行壓榨著自己的每一點力量。
伴隨著一聲震耳欲聾的怒吼,一條白色真龍騰空而起,嘶吼間就是無儘風嵐亂舞,那一道道白金之色蘊含庚金之氣的風嵐好似利刃一般切割著水幕天華,攪碎著天地間的一切。
而廣慧心中卻沒有一絲波瀾,對他來言,拿下敖昂並不會有什麼意外。
右手拈花一點,須臾間一道明淨佛光洞徹天穹,蘊含無儘佛法至理與悲憫渡人之意的佛光徑直打向敖昂。
但見佛光飛掠,沿途儘數化作琉璃淨土。
梵音頌唱,佛光明淨,在那一片祥和澄澈的佛門光暈之中,那白光直奔敖昂麵門,意欲將其渡化。
敖昂心中滿是悲憤,饒是他清楚自己不是廣慧的對手,卻依舊拚儘全力打出一道凝練至極的白金辰光。
然而敖昂的白金辰光碰到廣慧的明淨佛光卻是被寸寸消融,須臾間就被打散在天地之間。
眼看那佛光即將照徹到敖昂身上,忽得一股森然劍意升起。
這一道劍意不僅讓敖昂感覺毛骨悚然,更是讓廣慧猝不及防。
但聽一聲唳鳴,一道煌煌劍光瞬息間截斷萬裡水天,將廣慧的明淨佛光擊潰。
“太乙元神?!”
廣慧第一時間就察覺出了對方的修為境界。
如果不是太乙元神,又怎麼可能有這般力量,一擊就把他的手段給截斷?!
這等煌煌劍招,又是太乙元神,難不成是蓬萊的靈淵出手了?
然而廣慧下一瞬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且不說靈淵沒理由出手,就算是靈淵真要出手,也不可能是這般情況。
劍光消散,天地之間隻餘一道橫亙萬裡凝而不散的劍痕,隱約間好似還有一道道風水之息的殘留與清光。
而敖昂,卻是已經不見了蹤影。
無論怎麼看,這都像是江生的手段。
可越是如此,廣慧反而越是確認,這並非江生出手。
“南海之中,竟然還藏著這般高手?”
“是西海龍宮雇傭的某位旁門元神,還是盤封界裡那些神道指使的外道?”
廣慧沉吟著,眼中滿是凝重。
原本穩操勝券的行動,如今卻是失手了,必然有人在通風報信,必然有人在暗中窺探。
廣慧站在這一方天地之間,看著那破碎的天幕流華,感知著方圓萬裡內的一舉一動,饒是以他天道元神境的實力,都感覺自身被濃鬱的危機所籠罩。
好似天地四方皆是危險,哪怕身居神足通,廣慧都沒有自信逃離此地。
畢竟對太乙元神境來說,攔截神足通的手段有很多,他又不是廣和,身俱五種慧通,天下之大任他馳騁。
廣慧麵臨這種局麵可以說是危險無比,唯有以命搏命,同時求援他人。
“敢問是哪方高人前輩在此?可否出來與小僧一見?”
廣慧一邊說著,一邊暗暗傳訊小金禪寺,讓他們去找江生求援。
廣慧的聲音在天地之中回蕩,可這方天地卻始終死寂一片,無人回應。
正當廣慧汗已經滴落下來,捏著佛珠打算把這一串佛珠自爆來逃生時,那種如芒在背的危機感忽然散去了。
一時間天朗氣清,風平浪靜。
壓抑的足以讓人發狂的壓力消散之後,廣慧長長呼出一口濁氣來,隨即頭也不回的向小金禪寺而去。
當廣慧逃離之後,天地之間漸漸有一道虛影透顯出來。
虛影望著流月海境的方向,無聲無息間又默默散去。(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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