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入盤封界鬥法之前，江生心中就有一股難以形容的感覺。
那種情緒非常古怪，讓江生感覺如同靈台蒙塵一般，頗為不爽利。
而這種情緒隨著江生進入盤封界，三界賭鬥開始之後，幾乎達到了一個頂點。
江生也不知道哪來的這些莫名其妙的情緒，偏偏就是讓江生靜不下心。
因此江生不願參與玄一和靈微對戰事的布局，也不想去管各處的鬥法，隻想靜靜修行，平複心境。
後續無論是趕赴元洲去尋葉文姝，還是斬法顯，斬法空、法貞，江生的心境始終不曾靜下來，看似平靜無波，但卻暗潮湧動。
江生的性子清冷，不喜繁雜，對人世紅塵不甚在意，一心一意隻為修行，見得長生，見得大道。
道心堅定，便見明鏡不染塵。
但此番賭鬥，卻不隨江生心意。
在江生看來，仙神之鬥也好，仙佛之鬥也好，既然已經是有修為在身，超脫凡塵，就不應再波及凡俗，累及無辜。
修行之人，哪怕修為再低，既然入得修行界，便不算無辜。
可凡俗之人，身無修為，終其一生不過百年不到，勞累奔波之為生存，既不曾享受顯耀奢糜，又為何要被波及？
因此江生在先前與法顯、法貞鬥法時也好，後續突襲正覺寺也好，都不曾對凡俗動手。
饒是正覺寺內那些沙彌，江生也不曾傷及他們。
而對付法空和法貞時，江生也是特意選在了空曠山野之中，以免波及無辜。
江生不知其他人如何想，他一直按照自己本心本性去做，不曾更改。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
道觀後院，垂柳旁泥塑小爐燒的通紅，上方的茶壺咕嘟咕嘟冒著煙氣，縷縷茶香飄溢出來，味道甚好。
江生為林凡斟了一盞茶，隨後自己端起一盞慢慢品著。
林凡喜愛喝酒，但在江生這裡，他還是願意遵循江生的習慣，喝一些清口的茶湯。
學著江生的模樣輕呷一口，頓覺神清目明，唇齒留香。
當林凡回味之時，隻聽江生慢慢說道：“我時常在想，我等修行中人，到了眼下的境界，擁有能移山開海的偉力，可以坐觀人間數千年滄桑輪回。”
“雖說不入上三境，放眼人間，也稱得上仙神之流了吧？”
“你我自幼遍觀史記，習武修文，又引氣入體，修行入道。”
“修一口清靈之氣，煉一顆正大之心。”
“我一直認為，修行一不可有驕狂自大之心，二不可對天地萬物索求無度，三不可濫殺生靈累及無辜。”
“如今到了這盤封界，見攻伐無度，你死我活之勢甚至波及凡俗，心中總有些不快。”
“此番救下那對爺孫，關鍵還是那女娃的一句話，這世上早已沒有仙神了。”
“如今上三境不顯，化神法相便是在世神魔，而我之道行境界，即便稱不得無敵，也能說一句不敗。”
“擁有如此修為道行的我，為何不能去當一回仙神，去濟世救人呢？”
林凡怔怔的看著江生，他還是第一次見江生說這麼多話。
倒不是江生沒有耐性，而是以江生那清冷的性子，往往三言兩語說罷，就懶得再費什麼口舌了。
江生是自傲的，在江生看來，同為天才，自然理解他的話，理解不了他的意思，那麼再費口舌也沒用。
如今江生肯細細的把自己的內心想法剖析一番，展現出來，倒是讓林凡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江生。
相比較之前天資非凡，心性淡然，清冷淡漠如同仙人一般的江生，如今的江生修為更高了，眼界更寬了，身上的那股人性與人味也隨之變多了。修為越高，越曉蒼生不已，道行越深，越明人世疾苦。
如今的江生，倒是應了那句：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
哂笑一聲，江生看向林凡：“我之前對神道有諸多偏見。”
“饒是我承認神道之作用，但內心裡，還是覺得神道不如仙道的。”
“現在將分身放出去，實際上也是以分身去踐行神道，去切實體會一番。”
“除去神道，佛家之經義最近我也在觀閱。”
“金剛道的金剛怒目、降魔鎮邪，琉璃道的菩薩低眉、普渡一方，菩提道的菩提如意、唯我獨尊.”
“先前我之心境多有不穩，如今行神道之事，觀佛門之經，修仙家之法，一心三用，倒是讓我頗覺自在。”
林凡聽著江生的話，眉頭微皺，他不由得想起了先前在東海天一神境之中，問東華帝君的那個問題。
先前林凡問帝君：“敢問帝君，你之道何在？而又要我去行何道？”
東華帝君曰：“我之道在我，我在道在，我死道存。”
“而你要行何道，又與我何乾？你之道在你。”
“眼下你不見己道，乃是你悶頭直衝，自以為踏上己道，前途無悔，實際上不過渾渾噩噩，半醒半行。”
“等你何日三省己身，明徹己心時，當你見天地之開闊，見自然之真一時，你便會明悟己道。”
“道，不在外，而在內，多問己心，多省己心，所謂明心見性便是如此。”
“無論何時何地，莫忘赤子頑心。”
林凡回想東華帝君直言，頓覺開悟：江生剖析己心，已經尋找到自己的道了。
這道並非是修行之道法，亦非法則大道。
而是道心，道意，是太乙，是純陽。
所謂純陽，不就是至純本性，真陽本心嗎？江生修道家之法，觀釋家之言，行神道之路，所作所為，皆是為踐行本心，去貫徹己道。
林凡長歎一聲，放下茶盞，神情頗為感慨：“本以為我得了東華帝君數年教誨，能比你更早見得己心，沒曾想，還是讓你領先了一步。”
說是一步，但林凡心裡很清楚，江生本就半隻腳踏在道上，半隻腳踩到了更高的境地。
等江生此番曆俗世之疾苦，踐仙神之道後，怕是江生就直接進入上三境，證得那直指純陽的太乙洞玄之境了。
當林凡認真看向江生時，發現江生頗為悠閒自得的品嘗著茶水。
青冠玄袍的俊朗道人身上感知不到什麼特彆的氣息，更無任何威壓神異，但一舉一動頗為瀟灑，好似契合自然。
而江生腦後，那一輪清光也漸漸斂去了全部光輝，漸漸縮為一點。
那一點，便是道果之雛形，那一點，便是太乙之路。
“饑來吃飯倦來眠，隻此修行玄更玄。”
“說與世人渾不信，卻從身外覓神仙。”
江生笑著起身，正了正衣冠，向外走去。
林凡問道：“江元辰，你要做甚去？”
江生朗聲笑道：“自然是去平這盤封界之紛亂。”
“各洲混戰二十餘載，該結束了。”(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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