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幻境和現實

2014-07-17 作者: 東羊戊
第五十四章 幻境和現實

“啊……”

一聲驚叫聲響起,李牧怵然從床上坐了起來,劇烈地喘息着,額頭上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不停地順着臉頰流動,彙聚在下巴尖,最後滴落在一床破舊的棉被上。www.pinwenba.com/read/704/

四周一片漆黑,充滿了令人窒息的靜寂,仿佛這是一個墳墓,而自己已經被埋葬在,厚厚的泥土之中。

李牧習慣性地伸出雙手,朝着四處亂抓了幾下,感覺並没有抓到想象中的泥土或者木板,這才慢慢平靜下來,輕輕地呼吸着。他聽到了自己的心臟,如同激烈的鼓聲一般搏動着,仿佛下一刻,就會從喉嚨中跳出來。

雖然心悸的感覺,依舊陣陣襲來,但是李牧心中卻升起一股欣喜,從心跳聲中,他感受到,自己依舊還活着。

隻要活着,便是李牧最大的安慰。

他已經分不清楚,這是第幾次從惡夢中驚醒過來。

自從那天從懸崖上掉下來,之後的十餘天裡,他一直做着相同的惡夢,最後都是在摔落懸崖的那一刻,突然清醒過來。

每當这个時候,李牧都會有些懷疑,自己到底是活着,還是已經死去;這一切到底是自己真實看到的,還是僅僅停留在絲絲殘魂之中的幻夢。

但是他卻很清楚地記得,那天摔落懸崖時,不知為何,手中的雨傘突然張開,恰好在雲嵐邊上,止住了下墜的趨勢;隨後猛烈的山風和深穀中升起的氣流,帶着雨傘和自己朝遠處飄去,最終讓自己逃過一劫。

至於從懸崖掉落時,雨傘是如何打開的,李牧一點記憶都没有。

他並不明白,這是由於自己太過恐懼,從而選擇忘記那一瞬間的記憶,而是異常擔憂地想着,這會不會是因為自己求生的**太過熾烈,從而讓記憶停留在那一瞬間,然後繼續想象着之後的一切。

因為李牧曾經聽說過一個故事,一個關於神仙和妖魔相戀的故事。

在故事中,一個仙人和一個狐族的美女相愛,原本是郎才女貌、羨煞旁人的戀情,最終卻因為所處的世界爆發種族大戰,最終因為一些不為人知的原因,狐族女子不幸身亡。

那位仙人因為太過眷戀自己美麗的妻子,卻又没有任何手段,讓妻子起死回生,最終隻能收集妻子的靈魂殘片,借助一塊神秘的石頭,讓彼此的靈魂進入其中,去尋找下一世的姻緣。

這聽起來實在有些太過玄乎,但卻讓李牧擔心了好長時間。

因為他當時懷中也藏着一塊玉石,那是他百忙之中,勉強塞進懷中的傷心碧。這塊號稱秘境最為神秘的密寶,最終在他的懷裡,由一塊碧玉變成了一塊白玉,所以他有理由懷疑,自己的靈魂,會不會也被吸進了傷心碧之中。

曾經,他在傷心碧中,看到了飄蕩的雲煙、奔流的江河,以及美麗的山川大嶽,所以眼前看到的這一切,會不會是傷心碧中,幻化出來的另一個世界而已?

“不會的,肯定不會的。”李牧伸手擦着額頭上的汗水,喃喃自語着,“我知道傷心碧為什麼變成了白色,因為裡麵的碧綠雲煙,都跑到了我的身體裡麵去了……”

似乎是為了讓自己相信,自己依舊活着,李牧摸索着脫下被汗水浸濕的單衣,又把手放在肚臍下方,那個被故事中的江湖人士們,稱之為丹田的部位,靜靜地感受着什麼。

也許是心理作用,李牧總是感覺到,那裡散發出微微的涼意,如同清晨竹林中的微風和露水,不停地透過皮膚,浸潤着自己的手掌。

隨後他又挪開手掌,在黑暗中緊盯着丹田部位,仔細的觀察着、分辨着,他相信,自己看到了一絲輕盈的綠色光芒。

縱然是在黑暗之中,依舊充滿了勃勃生機。

李牧露出如釋重負的微笑,這是他每次驚醒後,唯一能夠安慰自己的做法。他相信自己體內存在的翠綠色漩渦,一定是困擾秘境高手數百年,直到現在依舊無法解開的,關於傷心碧的最終秘密。

“奪、奪……”

幾聲輕微的撞擊聲中,一道微弱的光線,照在李牧臉上,讓他從沉思中驚醒過來。

李牧不由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不遠處的那一絲亮光,那是窗戶所在的位置,此時正裂開了一條細小的縫隙。

撞擊聲依舊持續着,其中隱約夾雜着輕微的風聲,以及秋雨落在樹葉和瓦片上,發出細密的沙沙聲。這一切都在提醒着李牧,今天依舊是一個陰雨綿綿的日子,並不適合遠行。

“唉,又下雨了,怎麼又下雨了?這該死的雨天,什麼時候才能夠過去?”李牧不由輕歎了一聲,摸索着從床上爬起來,穿上衣服和鞋子,走到窗戶邊上打開窗門。

有些陰暗的光線,迫不及待的擠進窗戶,瞬間便占領了房間裡的所有空間,讓房間中的一切,從黑暗中顯露出來。

這是一間不大的客棧客房,整個房間裡隻有一張硬板床,還有一張破舊的小桌子,以及一把簡陋粗糙的小凳子。

桌子上放着一盞油燈,上麵的燈芯焦黑細小,想必就算點亮,光線也不足以照亮整個房間。而床上正胡亂的堆放着一床破舊的棉被,上麵密密麻麻的補丁,已經足以說明它的歲數,恐怕比李牧還要大些。

一陣寒風吹來,李牧經不住打了個冷顫,被汗水濕透的貼身衣衫,有些陰冷地貼在身上,說不出的難受。窗外的樹枝不停地搖晃着,幾次都差點撞在李牧的額頭上,不知道是不是在責怪,李牧拿走了它的玩伴。

“看樣子又得再多等一天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夠到千山閣。”李牧下意識地捂緊並不算厚的衣衫,一臉愁容地自言自語道,“就算到了千山閣,我又該怎麼解釋,傷心碧變成白色的事情?”

這已經是他停留在雲陽城,第五個日子了。

自從那日進入雲陽城後,第二天天色忽變,開始不停地下起綿綿細雨,原本就並不甚好的道路,頓時變得更加難走起來。李牧在出城走了兩三裡路之後,不得不無奈地退了回來,學着那些出遠門的商旅那般,在一家客棧中住了下來,等待着秋雨的停歇。

“果然是秋風秋雨愁煞人啊!”李牧搖了搖頭,轉身坐回床邊,輕聲歎息着說道。

隨後百無聊賴地坐了一會,李牧的心思,又一次轉到了體內傷心碧中的神秘力量上去,雖然他已經不止一次地思考過这个問題。

“實在有些想不明白,既然傷心碧中的力量,那麼容易就跑到我的體內來了,為什麼那麼天資橫溢的高手,卻始終無法從中得到好處呢?難道我李牧真的是個天才少年?還是說我李牧是上天選定的人?”

李牧胡亂想了一陣,依舊毫無頭緒,不由苦笑着自語道:“這也太扯淡了,我李牧就算再自以為是,也就是吹吹牛而已,還不至於想一個瘋子一樣,覺得自己就是古往今來第一人。”

“我這應該也算是大難不死吧,可是這後福什麼時候才會有呢?”沉默了片刻,李牧依舊無法控製住自己,去幻想說書故事中,那些奇遇的場景。

畢竟自己的遭遇,比起那些奇遇來,似乎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確實記不起來,當時雨傘是如何打開的,但是他卻很清楚地記得,當自己從懸崖下方重新升起來的時候,葉七和顏昔臉上,那種透露出來的不敢置信,以及驚喜莫名。

特彆是葉七,那一瞬間,仿佛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蒼老的臉上,更是涕淚交加。

隨後,異常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正當李牧想要朝他們揮手時,懷中的傷心碧,突然傳來微涼的氣息,從緊貼着胸口的部位進入,沿着一些李牧不明白的通道,絲絲縷縷地朝着小腹下方蔓延而去,最終盤踞在丹田部位,形成一個細小的漩渦,緩緩地旋轉着。

李牧有些不知所措,他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也不知道應該向誰去請教,隻能呆呆傻傻地愣在那邊,任由山風吹着自己,朝着遠處遼闊的平原中,緩緩飄去。

很快,傷心碧中的氣息,似乎在丹田內積蓄了足夠的力量,驀然之間分化出無數細小的分支,衝向體內各個未知的部位。隨即李牧隻聽到腦海中響起轟然巨響,便如同有什麼東西,在那一瞬間被點燃一般。

緊接着,李牧恍恍惚惚地清醒過來,卻莫名其妙地看到一個少年,正死命抱着一把雨傘的傘柄,滿臉驚訝和思索的神色,被山風吹着,朝遠處飄蕩而去。

不遠處的懸崖上,葉七正滿臉焦急之色,對顏昔說着什麼,隨後又指了指天空,似乎是要求顏昔,對着天空射箭。

李牧這時才發現,天空中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隻美麗的鷹隼。

看着這隻如同黃金鑄就的鷹隼,李牧下意識地想要伸手去抓,這時候才怪異地發現,自己好像没有手腳,也不知道身體在什麼地方,似乎僅僅隻有一雙眼睛,停留在空中而已。

但是身邊的鷹隼,卻仿佛感受到了一絲危機,不停地鳴叫着,在雲層中鑽進鑽出。

“……金青玉……快點射下來……”葉七蒼老的聲音,帶着一絲焦急,傳入李牧並不存在的耳中。

這並不是李牧聽到的,而是一種異常奇特的接收方式,仿佛是從葉七的口中,直接傳入李牧的心間一般。但似乎由於李牧並不熟悉這種方式,因此並不能夠清晰的接收全部话語。

一聲淒厲的鷹嘯聲響起,打斷了葉七的话語,隻見一支利箭擦着“金青玉”的翅膀,發出鏘然的金屬碰撞聲,斜斜外遠處飛去。而“金青玉”的左邊翅膀上,瞬息間閃現出幾滴血紅,掉落了幾根金黃色的羽毛,隨着山風胡亂飛舞着。

“金青玉”似乎不敢停留,扇動着受傷的翅膀,朝着北麵的天空滑翔而去,很快便消失在藍天白雲之間。

下一刻,李牧看到葉七愈加焦慮地對顏昔說着什麼,隨即又看到躺在石頭上的莫寒山,顫抖着從懷中拿出一塊白色布料,讓顏昔蘸着自己口邊的鮮血,在布上寫了一些字。

隨後顏昔做了一件事情,讓李牧差點嚇得半死。

隻見顏昔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把箭頭給折斷了,然後又把那塊寫了字的布料綁在箭上,遠遠地朝着自己的方向,拉開短弓……

李牧嚇得拚命擺手,卻無奈地發現,顏昔和葉七,好像根本看不到自己。在生存的本能之下,李牧隻好讓自己朝高處逃去,這似乎是他能夠做到的唯一辦法。

隨即李牧發現自己越升越高,視野也越來越大。

他看到了連山鎮,看到了遠處人煙如織的城市,看到了輕煙飄蕩的蒼茫大地,看到了碧綠色的巍巍群山,看到了縱橫交錯的河流阡陌……

甚至,他看到了更加遙遠的地方——那無儘蔚藍的東方,蒼翠碧綠的南方,白雪皚皚的北方,還有灰黃相間的西方……

李牧已經忘記了一切,忘記了隨風飄蕩的少年,忘記了滿臉焦慮的葉七,也忘記了舉着短弓,卻滿臉猶豫的顏昔。

甚至,他忘記了自己的存在。

他隻是覺得,一種深入靈魂的震撼之感襲來,讓自己幾乎有一種窒息的感覺;曾經自以為是的想法,在這一刻,卻變得有些滑稽;所有的思緒以及情感,在這一瞬間,都隻變成了一種感受——

原來,世界是如此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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