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午之交。
旭日照得玉泉山漫山金燦,山風刮過颯颯作響,如遍地野花的歡愉笑聲。
血泊中仿佛有一隻隻觸手,撐著青石台費勁攀爬,讓罪惡蔓延,讓血色觸摸到祭台,直到.源頭忽被掐滅。
衡山弟子拖拽魔教賊人屍體至山道,趁沒人注意伸手一摸,像在檢查有無氣息。
很快,他們臉上多出數分嫌棄。
祭台前兩灘血跡將三大山莊眾人的眼球染得猩紅,攪得他們心勞意攘。
少頃,眼神從恍惚忐忑變作堅定。
上了小掌門的船,這回要一條道走到黑了。
衡山弟子出手,將他們的猶豫不決直接斬斷。
魔教賊人出聲威脅恐嚇,衡山弟子恍若未聞,說殺就殺。
風雷堂那批南下找事的人什麼下場,沒人比衡山派清楚。
這二人色厲內荏,在他們麵前叫囂當真找死。
陶白欲言又止,趙榮與她對視一眼。
五毒教陽奉陰違,並不打算與衡山派作對。
趙榮衝她微微點頭,心下也不想費力與這些用毒高手對上。
三大莊主這邊,舒光祉與獨孤卿對著祭台方向朝丘廣軍做出“請”的手勢,丘莊主四下抱拳,又與趙榮有個眼神交互。
踩著魔教賊人的血,將丘家的供山大香插入祭台上的香爐中。
三方歃血為盟,龍泉三大鑄劍山莊各為其主的時代結束。
從此供一個劍祠,燒一炷大香。
丘廣軍成了總莊主,舒光祉與獨孤卿並未多羨慕。
今日以魔教賊人的血‘鑄劍’,可謂聲勢浩大,然擺上明麵之人,注定會被魔教關注。
不少人暗自看向趙榮,
這位衡山大師兄,將決定三大山莊的命運。
可是
心安之人,在三大山莊中屬於絕對少數。
哪怕趙榮勝過商素風,哪怕衡山弟子殺伐果決,一想起與魔教作死敵,始終叫人難安。
“登山!”
丘廣軍帶頭,領著三大山莊的人拜劍祠供香,他們相繼從山道魔教屍體上跨過。
“我們要跟上去瞧瞧嗎?”
“他們遵祖規拜祠,咱們就彆跟了,龍泉諸事本也沒心力事事皆管,見證三家會盟便足夠,讓他們自己聊聊吧。”
趙榮的目光飛向玉泉山山道,跟在丘廣軍身後不遠的姑娘正側目下望。
呂鬆峰見大師兄麵露微笑,也順勢看向山道,隻瞅見人上山,沒見著其他光景。
“這兩個魔教狂徒妄圖將我們嚇走,可見饒州分舵沒多少人手南下,”席木樞的話語竟稍帶失落。
艾根才也道,“我還是懷念白馬之夜。”
呂鬆峰拍了拍艾根才的肩膀,“艾師兄,當你懷念白馬之夜的時候,我已經在懷念沙角島之夜了。”
馮巧雲被他們逗笑了,“師兄,能有個龍泉之夜嗎?”
“饒州藍旗既在龍泉,找到他們,就能找到星漢燦爛的夜晚。”
趙榮笑了笑,“走,打聽打聽。”
大多數弟子已經在討論商素風的摩雲三十六番,趙榮領著幾人走向還沒離開此地的五毒教教眾。
衡山弟子的劍招一個比一個快,且殺伐果斷。
他們一靠近,十幾名五毒教教眾頓生警惕。
尤其看向那少年,心底忌憚更甚。
“陶護法可是在等藍教主?”
“正是。”
陶白的態度與幾日前又有不同,沒了明劍廳時的那幾分隨意自然。
當時可沒想到商素風會敗在這少年手上。
似是怕趙榮誤會,她善意表態,“既三家劍莊已選出總莊主,又不是舒家擔任,我五仙教自然不會再插手龍泉之事。”
“趙少俠大可放心,”
“隻等藍教主一聲令下,我們便返回雲南苗寨。”
趙榮噢了一聲,聞言臉上多了分笑意,
“陶護法,今日我一時衝動殺了兩個魔教教眾。他們雖然狂妄,但也算來使,思想來去覺得不妥,便想著去魔教龍泉分部找他們藍旗旗主聊聊,免得誤會我五嶽劍派不懂禮數。”
五毒教眾人一臉不信。
你那是找藍旗旗主聊聊?
陶白乍一聽這話,見他一臉和善的樣子,不由思緒斷鏈,怔了又怔。
“咳,趙少俠,”
“我也不知那旗主身在何處,方才你也聞聽到我與那兩人的對話,藍旗旗主一直躲著我家教主,他們在龍泉也沒個紮穩駐地。”
這倒不像假話。
趙榮略一思索,笑問:“藍教主呢?什麼時候到?”
“我對藍教主仰慕已久,很想留個一麵之緣。”
“若此番到龍泉沒能與藍教主一見,那可真是遺憾。”
陶白突然一臉防範,趕緊朝天上的日頭瞧了瞧,“已過了約定時辰,我家教主今日是來不了了。”
“都是藍旗旗主作祟,定是尋找他耽誤了時間,趙少俠勿怪。”
“可惜,可惜”趙榮念叨兩聲,微微搖頭。
陶白要帶人離開,趙榮忽然走近兩步,壓低聲音留了些話,
“陶護法若見到藍教主,還請轉告一句。倘若知道藍旗旗主在什麼地方,便遣人告知我一聲。”
“此地魔教教眾終歸與伱們打過交道,少不得要朝上潑臟水,既然是條麻煩的尾巴,衝著對藍教主的仰慕,我來幫五仙教斬斷。”
“藍教主給我的消息越準確,我越能處理乾淨。”
“屆時你再發信給饒州分舵,就說五仙教在龍泉與藍旗聯手,結果被我五嶽劍派與點蒼派聯手殺得七零八落。”
“如此一來,你們出了力又損失慘重,借口返回雲南古寨,饒州的人也不好說什麼。”
陶白不禁止步。
她仔細考慮趙榮的話,臉色微有糾結。
當即低聲道:
“趙少俠,我會帶話給教主。”
若是其他的話,陶白真不一定帶,
甚至不想對自家教主多提商素風出糗的事,以免她又生出好奇心。
眼前這少年不好招惹,心有溝壑,劍法不俗。
自家教主正是嬌憨活潑的年紀,行為又出其不意,膽大率性。
還是不要湊在一起為好。
可陶白不似藍教主那般灑脫,她想回苗寨,卻顧忌黑木崖。
五仙教不理饒州分舵命令已是叛教大罪,趙榮提議縱有隱患,卻給五仙教回旋餘地。
若與過去一樣,在黑木崖前留個台階能下,便是最好的結果。
懷揣著淩亂的心思,陶白帶人離開了。
“五毒教教主善於配製各種毒藥,江湖人聞之便逃,連魔教旗主都對她避之不及,可見一斑。”
“如今整合三大山莊勢力,眼線遍布龍泉,查出這夥人應當沒什麼難度,師兄何必犯險去問藍教主?”
馮巧雲稍有些擔憂,用毒高手,向來是防不勝防。
江湖人一般少與他們打交道。
“還是慢了點,”
趙榮望向劍祠,“之前三大山莊攝於魔教威勢,又心存幻想不敢去查。現在怎麼都要花費時間,我擔心找到之後,藍旗的人早就跑了。”
“藍教主大概率知道他們在哪。”
“與白馬莊的魔教可不一樣。”
“那夥人剛剛南下,又兵強馬壯,龍泉的賊人卻沒底氣。”
“我們又不能久在龍泉,必須速度解決。若我退敵進,遊走山林,豈不棘手?”
原來如此,眾人聞言都點頭讚成。
三大山莊的人拜過劍祠後,與衡山眾弟子一道返回丘家山莊。
讓獨孤卿與舒光祉兩位莊主稍微心安的是,趙榮拿出了辦事態度,什麼山莊會盟宴會全都押後。
也不似點蒼派那般,上來便談好處。
那賴敬通就在獨孤家提過,抵擋魔教後的許諾,需提前兌現一半。
這種要求半分也沒聽衡山大師兄提起。
衡山弟子也給三大山莊的人留下深刻印象,他們頗為有禮,與倨傲跋扈的點蒼弟子有著天壤之彆。
偶爾聽他們聊武功劍法,還有些曲詞音律。
聚在一起互相演劍練劍,興致來了會小奏一曲。
殺魔教賊人時,一個個殺氣淩冽,豪氣乾雲,快劍頻出。
回到常俗,又化作一群高雅之士,談笑作樂。
見識了他們的武藝手段之後,再瞧這種作風,心下隻歎大派風範,高人誌趣了。
這些人瞧著親近,可真想融入進去又是極難的。
三大山莊這邊,此時唯有去衡陽城拜過山門的丘家小姐能說上一些話。
衡山的師兄師姐們對她頗為關照。
旁人猜想,這多半是丘家小姐送秋水劍的緣故。
“丘兄,我們是多年老交情,現在三家會盟已完成,你又是總莊主,能否與老兄弟們交個底?”
“是啊!”
舒光祉與獨孤卿把目光凝在丘廣軍身上。
丘廣軍道:
“交什麼底?方才大師兄不已經說了嗎,隻叫我們整備出得力人手。”
“其餘的事,都等滅掉魔教再談。”
“我想知道的就是其餘之事,”舒光祉歎了口氣,“舒家最先被魔教波及,損失已頗大,丘兄你不交個底,萬一我沒能力付出此戰後的代價,豈不難看?”
獨孤卿也是這個意思。
他們想知道,衡山派要什麼。
鑄劍山莊也是做生意的,自然曉得在這種滅頂之災麵前,請大派出手必定要給予回報,否則人家怎會平白無故替你得罪魔教。
五嶽劍派與魔教確實是死敵,但這裡不是衡州府。
衡山派是丘家請來的,肯定早有承諾。
丘廣軍避而不談,他們怎能心安。
獨孤卿與舒光祉各皺眉頭,頗為不滿。
因他們鄭重開口,丘廣軍忽然衝他們發笑,這不是仗著有後台不尊重人嗎?
卻又聽丘廣軍說:
“三大山莊既然願意做衡山派的下屬勢力,每年照例的資源供奉自然是少不了的。”
“但這種事誰會當麵提?”
“你們兩大莊主都是老江湖了,還能這點規矩都不懂嗎?”
“再說衡山派已今非昔比,對三大山莊來說可不是壞事,隻要這次挺過去,興許大家的生意能朝外做得更廣呢。”
獨孤卿不滿地打斷他,“丘兄,這不是廢話嘛”
“是啊,”舒光祉道,“年關的事哪用提,就說近前的,還有什麼要求?”
“我聽蒙茵說”
丘廣軍稍帶思索,“大師兄想讓我們合力鑄幾柄好劍,可能以後每年都要為衡山派鑄幾柄。”
“這些劍的品質雖不需名劍層次,但也用到一些珍貴材料。”
他說完這話,便沒有下文了。
獨孤卿愣了片刻,“隻幾柄好劍?沒有說其他的?”
“比如鑄劍山莊在外的生意,沒說要幾成?”
“是啊。”
“難道你以為衡山大師兄會趁人之危,惦記你那些家業?”丘廣軍玩笑道,“獨孤兄,怕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舒光祉也再三確認,可丘廣軍始終搖頭,“此事何必瞞你們?”
舒家家主腦洞大開,忽然昏了頭,冒昧猜測,“丘兄,你該不會把掌上明珠許諾出去了吧。”
“唉”
丘莊主沒生氣,反而微歎一口氣,“我倒是滿心願意。”
“但估計沒那個緣法。”
“天下間如趙少俠這樣的少年,實在罕見。”
“其實我也因此發愁,蒙茵眼界本來就高,自打見了這位.其他人就更瞧不上了。”
“這對她來說不算好事,也不是我這個當爹的想瞧見的,生怕她深陷其中。”
丘莊主以如此口吻回應,舒光祉與獨孤卿便確定他沒說假話。
畢竟都是有子女的人。
一時間,他們的心情竟有些複雜。
獨孤卿又想到了點蒼派的人,兩相對比,當即感歎一句:
“趙少俠乃是真君子。”
舒光祉眼中湧現之前所沒有的敬佩之色,歎道:
“我要為趙少俠鑄最好的劍!”
“好劍配英雄、配君子,不埋沒,列祖列宗都會欣喜。”
“餘事往後再談,咱們先聯手度過危機。”
“不錯!”
心中沒了妨礙,三大山莊總算齊心。
舒光祉與獨孤卿也意識到,衡山派這股助力已遠超他們理想中的範疇。
他們本就是地頭蛇,當下再無顧忌,儘數押寶。
各自把後手提前用出,竭儘全力配合衡山派剿滅魔教!
……
傍晚用完飯,衡山眾弟子聚在一起研磨點蒼劍法。
得虧商素風將劍法完整使了兩遍,叫他們記住不少招式。
一個人的腦力不夠,但他們可是有四十人。
並且在趙榮與商素風開打前,他們就抱有極大的目的性,一個個聚精會神,生怕錯過一招半式。
此時一人施展一兩招,互相印證,再由趙榮這個親身比劍者順他們的招法。
摩雲三十六番,硬生生被還原個大半!
若是點蒼雙劍在此,怕是要氣昏過去。 “點蒼劍法的飄忽之感來源於步調與劍招配合,參差有落,好如音律一般有節奏。”
“不錯,可我們用的是快劍。”
“可以追求快而飄忽,這很難,比如大師兄的回風落鷹劍。”
“回風落鷹劍也算可行,但會犧牲劍速,”趙榮現身說法,“不過多一種劍勢對敵,總有出奇之效。”
“商素風將摩雲三十六番對我使出第二遍時,壓力就沒第一遍那麼大了。”
之前擊敗賴敬通的劉府弟子李攸也站了出來,“師兄,我一直關注他的步法,仔細琢磨後有了一些發現。”
“哦?”
大家有些好奇。
李攸便將自己琢磨的一些步法調子配合仙岩劍使出,這都是從商素風身上學到的。
雖然不成熟,卻真讓仙岩劍多了絲飄忽之感。
趙榮露出一絲異色,叫他再使一遍。
李攸使了第二遍,趙榮又讓他使第三遍。
跟著他突有明悟,心下生出一片涼意~
秋水照人,當即拔劍下場!
衡山眾弟子皆驚!
隻見大師兄此時用的還是驟雨劍法中的仙岩劍路,一招一式都很熟悉。
然而他的劍快且飄忽,直如雨中蒼鷹疾掠,偶然露出銳利鷹目!
這一手變化,當真不是李攸的那種生澀感能媲美的!
不遠處的屋頭背麵,手提胡琴的老人一瞬間瞪大眼睛。
“妙!”一些弟子忍不住大喊!
“商素風最後的絞劍走轉殺招是讓蒼鷹在大風中盤旋,故而飄忽異常。”
劉府師妹陳子萌醒悟:
“大師兄似乎在驟雨中加了滾滾大風,此時又是大風,又是驟雨,雨勢琢磨不透,劍招這才又快又飄!”
“風是從步調中來的!”
“好!”
趙榮興盛至極,將這路仙岩快劍連使數遍。
眾門人聞風又聞雨,全都站了起來,興致暴漲!
呂鬆峰盯著趙榮劍招,體會到意境,若有所思道,“是飄風驟雨謾驚春,掃蕩何煩臂屈伸。”
“不不不,你的理解不對,這套劍法不是這種意境,”
艾根才不讚同,“是瑟瑟香塵瑟瑟泉,驚風驟雨起爐煙!”
“不妥,若商素風見這一幕,定是蕭瑟而悲,當帶一些悲調,”
程明義繼續道,“應是薄晚飄風驟雨,終年枯木寒灰。”
屋頂老人聞聽悲調,默默點頭讚成。
眾弟子又聽馮師姐認真道:“師兄的劍法風雨交加,應多一份奔放疏狂之意,正如懷素上人草書歌。”
“回環繚繞相拘連,千變萬化在眼前。飄風驟雨相擊射,速祿颯拉動簷隙。”
“……”
眾說紛紜,各有見解,一時間吵吵鬨鬨,眼睛又死死盯著大師兄的劍法。
等趙榮停劍,立即將自己從李攸感悟中延伸出來的感悟說與大家聽。
將商素風的“大風蒼鷹”變成了如今的“大風驟雨”!
仙岩劍歪打正著,與之適配!
趙榮一開始還未察覺,然師弟李攸卻是專練仙岩劍的,於是對商素風展露的步調大感興趣。
他雖然悟性一般,卻給趙榮起了一個好頭。
趙榮與商素風持劍大戰,本就沒處喧囂感悟,甚至整出回風落鷹劍這種四不像。
此時真是靈感迸發,用對了地方。
趙榮讓他們記下步調,慢慢熟悉。
其中的難點是結合了商素風轉順手握劍時用的“絞劍走轉”。
這路仙岩劍變得大為不同,幾乎不差四路遊龍快劍了!
那四路快劍是更難練的,這一路仙岩劍對大家來說卻好練。
商前輩,好人啊!
司馬驚雷像是一道驚雷,商素風帶來了一陣大風。
趙榮遙遙一歎,感覺寰宇之大,妙法多多。
衡山眾弟子們興致濃厚,各自舞劍試招.
趙榮不去打攪,錯開客房,返回鑄劍山莊給他準備的單獨小院。
此時夜色正好,便在院內打坐入定。
亥時過半,趙榮忽然聽到一點響動。
他陡然睜開雙眼,看向了小院正前方的客房屋頂,再往後,便是高高的山莊院牆。
“誰?”
他輕聲發問,並不慌亂。
“厲害厲害,嘻嘻我還沒來得及下毒,就被你察覺到了。”
一陣嬌柔宛轉,蕩人心魄的女聲悠悠傳入耳中,直叫人耳朵都跟著輕顫。
哪怕定力如趙榮,也不由心臟跳快一拍,隻是麵上毫無變化。
對麵客房屋頂走出一女子,朝趙榮慢慢走近。
她身穿藍布印白花衫褲,自胸至膝圍一條繡花圍裙,色彩燦爛。女子不到二十歲,雙眼極大,黑如點漆。
從屋頂躍下時,腰間那條彩帶迎風而飛,分顯灑脫。
她滿臉笑容,赤足而來,懷裡抱著一個小酒壇子,似乎是來找趙榮喝酒的。
她的腳步極為輕盈,沒發出半點聲響,如雲南古寨中的調皮小野貓。
待走近時又極為大膽,一雙大眼睛對著趙榮上瞧下瞧,哪有半分靦腆羞澀。
“陶白卻說謊了,衡山小親傳這樣子俊俏,她竟說容貌平平無奇。”
女子的聲音是那樣嬌柔,趙榮又被她雙眼灼灼而視,衡山小掌門一生中從未遇過這等情形,當即運起一道霜寒真氣。
“藍教主說笑了,”趙榮朝她笑了笑。
他忌憚陶白,反倒沒那麼忌憚藍鳳凰。
藍教主是什麼樣的人,他是有點數的。
“江湖盛傳五毒教教主的下毒手段多麼高明,五毒教的毒藥多麼厲害,魔教旗主聽藍教主要來找他,嚇得躲入大山裡,這樣可怕的人走到你麵前,你不害怕嗎?”
她說完抿嘴而笑,挑了挑眉頭,似乎瞧趙榮年紀小,故意逗弄他。
趙榮反問道:
“江湖盛傳衡山掌門親傳一人獨戰魔教八大高手,疾惡如仇,不論男女,見魔就殺。五毒教與魔教說不清道不明,藍教主孤身來到我麵前,不害怕嗎?”
他說完伸手,示意藍鳳凰坐下。
哪知聽完他的話,藍教主咯咯咯笑了起來,好生歡快。
忽又瞪大眼睛瞅著趙榮,
“好可愛,叫聲阿姐來聽聽。”
小掌門在她的跳脫下微怔,又不願吃虧,“你先叫聲阿哥來聽聽。”
“不行的,”
藍教主搖頭,一副嬌嗔模樣,“你想做阿哥,需得喝了我的酒。”
話罷雙腿微屈,兩眼掃在少年身上。
江湖中人和五毒教的人在一起飯不敢吃,茶不敢喝。
更何況是五毒教教主?
本以為自己到來,會讓衡山大師兄心生忌憚,好叫自己的朋友贏過這少年。
可眼下.倒叫她心中異樣頻生。
然而,一聽說要喝酒,少年人立時搖頭。
‘不敢麼?’
‘哼,話說得好聽,終究是個沒膽色的.’
她心中湧現濃濃失望,驚喜沒了,異樣情緒也消失無蹤,更多了數分輕視。
即刻微正身子,想要離開鑄劍山莊。
“趙公子是怕喝了我的酒,即刻中毒丟了性命?”
聲音還是嬌柔動聽,卻多了一分生冷。
這種生冷,冷過霜寒真氣。
少年又搖頭。
藍鳳凰後傾預走的身形微微止住,忽聽趙榮道:
“一般的酒我不喝,我若喝,隻喝最毒的酒。”
藍教主聞言從後傾變成前傾,讓趙榮嗅到一股有些熟悉的草木芬芳。
“聽說五仙教最毒的酒叫做五毒花蜜酒,你這壇若是,我便喝。若不是,就說明不是好酒,就請拿回去吧。”
藍鳳凰把酒一放,雙手捧著臉,有些不敢置信地瞧著少年。
哪怕是那位朋友,也沒做到這種程度。
她沒說話,隻把帶來的小酒壇放在院內石桌上,掀開封口,又將燈盞舉近,叫趙榮瞧清楚酒中寶貝。
那酒色極清,純白如泉水。
浸泡著五條小毒蟲,分彆是青蛇、蜈蚣、蜘蛛、蠍子,蟾蜍,一般人瞧見這五種毒物,膽子大的會麵露恐慌,膽子小的立時嚇個半死,更彆說去喝了。
她的眼睛一直盯著趙榮,哪怕他露出一絲懼色都能被她瞧見。
但讓人驚喜又困惑的是
少年看清那可怕五毒後,非但沒半分害怕,反而喜上眉梢。
這.
趙榮仔細盯著那五條小小毒蟲,隻覺它們色澤鮮亮,如活物一般,在酒中閃爍著晶瑩之色。
‘沒錯了!’
‘這正是讓平一指都心慕已久的五仙大補酒。’
‘每一隻小毒蟲都珍貴無比,需要十多年培養才得成,又有數十種奇花異草與其形成奧妙的生克之理。’
‘據說這藥酒一旦喝下去,不僅百病不生,諸毒不侵,還能徒增十餘年功力,簡直是當世最神奇的補藥!’
哪怕這效用吹噓過頭,卻也是當世寶貝。
可惜啊,怎麼隻有一小壇。
藍妹子太小氣了。
趙榮抬手將藍鳳凰的手擋開,也不說拿杯盞來分喝,隻一個人抱著小酒壇,咕嘟咕嘟一飲而儘。
那些小毒蟲也順著酒水被他喝下。
一股辛辣之氣傳來,趙榮忍不住張嘴吐出舌頭。
跟著小腹微熱,暖洋洋地說不出的舒服。
“好酒好酒.才剛剛嘗個味。”
趙榮衝那瞪大雙眸,一身花綠的姑娘眨了眨眼睛,“好阿妹,還有沒有酒,再給我十壇八壇過過癮。”
“你怎麼這麼大膽,不怕我毒死你嗎?”她的話語嬌柔而急促,“快說快說。”
趙榮幽幽道:
“若是你叫人給我送酒來,我聽到藍教主的大名,早將這酒水扔出去了,絕對一滴也不會碰。”
“但我一見你的麵貌,瞧見你的眼睛,便知江湖傳聞不實。”
“明明是率誠可人的好姑娘,怎會平白無故毒死人。”
“陶白說你們即將返回雲南古寨,今日深夜造訪,想必是找我做朋友的,畢竟我才鬥過點蒼派的人。”
“朋友送來的酒,我自是敢喝的。”
他才說完,忽然發現麵前的姑娘直勾勾地瞧著他,她的胳膊抵著石桌,露出掛著銀環的細長手腕,就那樣拖著下巴。
泛著柔光的眼睛眨呀眨,大方得很。
方才侃侃而談的小掌門,反倒心虛得很。
“好阿哥~”
她突然膩聲輕喚,直叫趙榮又運起一股霜寒真氣。
“說話作數,喝了我的酒,就是我阿哥。”
“以後我們便是好朋友。”
“嗯,朋友。”
“這個給你。”
她遞來一張卷起來的皮卷,趙榮打開一看,是龍泉的地圖,上麵用朱漆做了兩處標記,一處大一處小。
“是藍旗人手所在?”
“大的是藍旗人馬,小的是紫旗人馬,但這股紫旗的人很少,聽說他們旗主死在了衡州府。”
“饒州分舵隻下來這兩股人手?”
藍鳳凰笑道,“人若多,何必令發五仙教,也就是三大山莊的人不懂,被嚇到了。”
“瞧這個樣子,黑木崖的人來不了那般快。”
趙榮點了點頭,“行,這兩個小尾巴交給我了。”
“你安心回古寨,黑木崖的人若是來尋麻煩,你發信給我,我們在南邊守望相助。”
“好。”
藍鳳凰應了一聲,忽然瞅著他,又道,“好阿哥,我比你大兩歲,我卻叫你阿哥,你占了我便宜。”
“能不能叫我也占點便宜?”
“什麼便宜?”
“陶白對我說,你將她的茶用內力逼住。我就說,倘若你敢喝我的酒,我便親吻你的臉蛋,在衡山小阿哥臉上留點胭脂。”
藍鳳凰眨了眨大眼睛,“湊過來,讓阿妹親一下。”
“不要!”
趙榮慌亂拒絕,腳下一個提離朝後躍走一丈。
“切~~膽小鬼,嘻嘻嘻.”
她擺手嬌笑一聲,拾起趙榮喝空的酒壇,又把酒封蓋好。
抱起酒壇,和來時一樣,赤足如貓兒一般沒發出聲響。
隻不過,在躍上飛簷屋頂時,月下的姑娘忽然回眸,眸光穿透夜空,笑盈盈朝院中少年瞧去。
清露墜素輝,明月一何朗。
燈影交相照,東風起,更那堪,回頭一笑千嬌媚,知幾多深意。
……
若是一般人,登時就要被‘種上情蠱’。
趙榮不去看那消失在黑夜中的背影,
運起洗髓經,垂簾守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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