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嶽盟會後第十日夜。
明日下山,這是趙榮在勝觀峰上的最後一個夜晚。
彎月灑下清輝,勾勒遠山輪廓,秋風搖晃欒樹,樹下的趙榮把玩著數片發黃枯葉。
院中老人打趣道,“阿榮是在留念此地?”
“師父說笑了,我隻是有點不習慣,”趙榮說話間運氣在中食二指之間,猛將手中枯葉擲向南邊屋頂琉璃瓦。
“前幾日還有高手前來窺伺,這兩天卻沒個人影了。”
“看來左大師伯對我很失望。”
莫大先生沒回應他的話,全被那“唆”的一聲吸引。
要將幾片枯葉擲出這等聲勢,不僅需要高深內力,更得有奇妙指法運氣行勁。
“這這是少林拈花指功?”
莫大一驚,提氣跳上屋頂,將那幾片葉子拾起來,這才摸到上麵有水漬寒意,原來是被少許冰淩凍了一層。
‘還以為是哪個大和尚被摸了,嚇老夫一跳。’
‘這門寒氣用得著實巧妙。’
老人又從屋頂上下來,瞧見小掌門臉上的笑容,自然知曉他不是在懷念有人窺伺這種話。
“嵩山高手估計已提前下山。”
“左冷禪所謀甚大。”
趙榮正了正神色,“嶽師叔那邊怎麼說?”
“自然是同舟共濟,畢竟我們兩家來人最少,”莫大先生又道,“嶽掌門建議繞開左冷禪規劃的路線,提防路上設有埋伏。”
趙榮輕輕皺眉,身邊帶著眼睛,繞路也是治標不治本。
莫大如何不知?
但老人家朝趙榮一瞅,登時噓一口氣,笑道:
“與華山派同行,兩家互相照應,一路小心便是,總歸叫你安然離開嵩山,又見了些五嶽劍法,此行已算圓滿。”
這一關過去,再上嵩山就是幾年後的事情。
那時便是另外一種光景。
趙榮展眉一笑,給師父添了一杯茶水,隻覺心中開闊,愈發寧靜。
興致使然,師徒二人喝完茶,又跳上屋瓦。
仔細瞧瞧這山這樹,這城這月,聆聽秋風,盱衡煙嵐。
片片銀輝月如船,嵐煙漸放滿山寒。
天垂萬丈清光外,人在三秋爽氣間。聞葉吹,想風鬟。浮空仿佛女乘鸞。此時不合人間有,儘入嵩山靜夜看。
趙榮拿出一支短簫,悠悠吹響。
這一晚,衡山小掌門坐在琉璃簷角,吹奏簫聲陣陣,心如山川遼闊,意態何等輕盈。
這一晚,嵩山左盟主立身高牆之上,聞聽簫聲入耳,又覽嵩陽盛夜,不由撫掌而笑。
翌日,天大晴!
恒山、泰山兩派已先一步下山。
兩派各都謹慎,準備調動中原一帶勢力。
晌午時分,衡山華山兩派用過飯後,也紛紛走出嵩山山門。
“左師兄,留步吧。”
山道上,莫大先生、嶽不群,寧中則各都朝左冷禪拱手。
左冷禪也笑道,“左某人招待不周,沒能多留諸位幾日,但眼下魔教猖獗,待滅魔教分舵,再聚不遲。”
“甚好甚好.”
三人迎著場麵話也客氣回應,心中自是不願再來此地。
左盟主將他們的反應瞧在眼中,又轉頭煞有其事地叮嚀:“兩位師侄天資頗佳,未來都是我五嶽劍派的棟梁,練功莫要怠慢。”
趙榮與令狐衝一道正色還禮:
“是!左大師伯~”
兩派人馬再度朝左盟主與嵩山一眾人拱手,這就告辭。
但見衡山派、華山派諸人一路下山,轉個山道,一道道背影便消失在左冷禪眼底。
忽一陣秋風卷起嵐煙滾滾而來,左冷禪甩袖一拂,卻驅不散三秋寒涼,滿山蕭瑟。
心中乍起波瀾,有種空落之感,不知從何而起。
“山下如何?”左冷禪冷聲問道。
陸柏陰森一笑,“師兄,一切都已妥當。”
“好!”
……
下到山腳,心情舒暢的趙榮不由回望一眼。
嵩陽形勝消失了,唯有天地廣大!
“榮兄,可是在留戀那一晚的驢肉?”令狐衝笑問。
幾日相處,他們更為熟稔。
趙榮瞥了豎起耳朵的勞德諾,一臉鄭重地搖頭。
“令狐兄,我是在想左大師伯的叮囑。”
“他老人家是五嶽盟主,正道表率,德高望重,此番勉勵我們好好練功,不要怠慢課業,我心中多有悔悟,該聽左大師伯的忠告才是。”
令狐衝竟也點頭:“確該如此。”
勞德諾聽罷,不由兩眼一直。
嶽掌門微微一笑,“莫大師兄,逍遙津白旗更近,我們集中起來先滅白旗,再誅紫旗,如何?”
“當然聽嶽掌門吩咐,”莫大笑應一聲。
他們不在嵩山腳下多話,背著各自包袱,趕在太陽落山前順著大道先從登封到陽城。
夕陽西下,趙榮領著向大年、郭玉瑩師妹出門。
本想喊上令狐衝的,可一想到勞德諾那個狗皮膏藥便罷了。
三人分頭打聽了一下,半個時辰後碰頭。
“果如師兄猜測,陽城亂局大有改善。”
“之前中秋節的那批江湖人早早下了嵩山,沒回陽城,估計先去廬州,若是騎快馬,這會兒早出中原了。”
“既在陽城作惡,絕非良善。”
郭玉瑩道:“看他們與魔教仇深似海的樣子,不像作假。”
“魔教殺人不眨眼,仇敵自然良莠不齊。”
向大年說完又問:“師兄,既要改路,南善時怎得處理?”
“我來殺掉他,”郭玉瑩手按寶劍。
“暫時不要打草驚蛇,”趙榮權衡一番,“嵩山派在中原之地根基太深,轉道是瞞不過去的,殺掉他也隻是延緩幾日。”
“先采買乾糧,給華山派也備一份,”
“消息暫且不朝南邊傳,此地離嵩山太近,當心被嵩山的人截住。”
“好”
這一晚很是太平,真魔教假魔教,一個人沒來。
令狐衝記得趙榮登嵩山時說的事,可此時全在趕路,沒有鬆散下來獨處喝酒的機會,到了潁川城,也是如此。
這是沒辦法的事情,衡山派與華山派兩個破落戶,在中原之地哪有什麼勢力。
恒山派與泰山派則不同。
恒山派在外廟庵頗多,定靜師太從福州傳信,那鴿兒到蘇州白衣庵換一站,從白衣庵到濟南妙相庵換一站,又在老河口清靜庵換一站。
四隻鴿兒接力,可送到恒山。
中原之地,也有恒山廟庵,自然不缺恒山弟子,找個落腳地是極易的。
泰山派香火旺盛,更有諸多下屬勢力。
比如之前金陵的三合門,鎮遠鏢局南下衡陽鏢局搞事,那都是泰山邊緣人馬。
這兩派很容易找到幫手。
華山派與衡山派這邊.隻能一路找客棧野店,還要擔心是不是進了嵩山派的口袋。
這一路朝東南去,自是謹小慎微。
到了上蔡,遇到一股劫道山匪,其中不乏練有武藝的能手,匪人們卻碰了鐵板,被兩派順手滅個乾淨。
魔教與嵩山派高手一個沒遇到,雖然平靜,但大家的神經是繃緊的。
再往前走,便到黃淮西南,古稱沈地。
與廬州愈發近了。
便在此時,兩派轉道,不朝東進,改行東南,直下光州。
又在商城聞到金桂餘香。
五嶽盟會後第二十六日傍晚,兩派人馬入了六安州,可望廬州。
近廬州,大道上車馬愈多。
這一日沒入城,行到一小鎮,七八家客店,竟全住滿客人。
“師父,鎮西的客店滿了。”
“鎮南連茶鋪都沒地方坐!”
“怎得這麼多江湖人。”
莫大先生毫不猶豫上馬,表情凝重:“走!”
嶽不群也皺眉:“客店人多,鎮民卻少,又早早關門閉戶,多半為是非之地,早走為妙。”
趙榮故意放慢馬速,落在隊伍最後。
離得遠了,反而有諸多視線注視在他身上。
大有問題!
“趁天沒黑,我們再趕一路到前麵鎮上,”嶽掌門領路,出鎮隻走了五裡,便有一段山道塌陷。
數塊巨大的岩石攔住去路。
人能過去,馬過去那是休想。
山道泥濘,想必前幾日下過雨。
有塌路不奇怪,奇怪的是那些石頭不像是滾下來的。
勞德諾去觀察了一下:“前麵大石頗多,便是清理掉,天黑前難找到投宿之地。”
他不著痕跡地勸大家回頭。
“不可,那鎮上氣氛古怪。”
寧女俠下了馬,“便是露宿在山裡,也不可返回。”
她卷起衣袖準備去推石頭。
雖然費力,但幾人一起運氣挪掉大石是沒問題的。
兩派弟子心頭略有陰霾,知道情況不妙。
“今天是什麼日子?”趙榮忽然問。
酒蒙子老早聞到酒味了,“九九重陽節啊,我在鎮上聞到了菊花酒的味道。”
趙榮點頭,笑道:
“哦,原來是天意。”
“既是重陽,我們又羈遊異鄉。雖滿目窮荒,夜宿山頭,卻合九九登高的雅意,豈不是美事一樁?”
“哈哈哈!”
不少弟子笑了,心情舒暢不少,趙師兄倒是會開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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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道“言之有理”。
嶽掌門本就書生打扮,此時聽趙榮這麼一說,不由點頭。
他瞧著夕陽餘暉,頗為緬懷:“草際飛雲片,天涯落雁行。故山籬畔菊,今日為誰黃。”
寧女俠駐足,心中一歎。
他知道丈夫又想起了曾經的師兄弟,他們都埋葬在劍氣之爭,哪還能有一道登山的機會。
莫大先生自也聽懂。
若不是情況不對,他定贈上一曲瀟湘夜雨。
三位前輩正愣神間,趙榮帶上令狐衝、向大年,陸大有等人躍上塌下來的矮山。
揮劍斬斷幾棵杉樹,他們站在矮山上,下方的程明義、嶽靈珊等人搬來石塊墊住,幾人縱身一躍,抓起高高的杉木一頭,便將大石撬動。
磕磕聲響起,那大石頭滾動,翻入一片密林。
趙榮在上指揮,沿途撬掉最大的幾塊巨石。再搬出一條小道來,大家不騎馬,隻在前拽韁繩,兩派有人輔助推馬,慢慢摩擦穿過這條爛路。
雖搞得一身泥濘,卻是以最省力的方式人馬皆過。
嶽掌門瞧著他指揮有度,心下又欣賞又酸楚。
不過,令狐衝跟在小掌門身邊正經不少,這倒叫他欣慰。
大家過了塌陷那段繼續往前,路麵愈發泥濘,馬蹄踩得泥水四濺,生怕馬有失蹄,無人敢快速奔行。
順山道慢走七八裡,轉了十幾道大彎,天色漸暗,眼看是到不了下一處城鎮了。
要命的是,天上下起了蒙蒙細雨。
“遠處天黑得很,風朝咱們這邊吹,興許今晚會有大雨,”華山老四施戴子皺著眉頭。
如今靠近廬州,若被大雨淋上一夜,那就不是什麼夜宿山頭的美事了。
又行三刻,光線更暗。
沒個安身之所,大家心中沉重。
忽聽前方探路的向大年與陸猴兒喊:“快走快走,前方有座破廟,正好躲雨!”
“天意啊!”
“那可太好了!”
柳暗花明又一村,眾皆歡喜,催促馬兒快走。
等進了廟內,四下又尋到一些枯木乾柴,地上還有數攤灰燼,顯是有人在此留宿,那些木柴也是彆人留下來的。
甚至還有幾盞油燈,把油一填,登時便亮。
這可算借了他人恩惠。
篝火亮起時,外麵的雨越下越大,嗒嗒嗒猛打山中林木。
秋寒陣陣,火光暖人。
趙榮四下一看,這才發現廟宇大殿供了一尊神像。
勞德諾舉起燈盞,心中駭然。那神像頭上的第三隻豎眼,正用銳利的目光瞧著他。
神像身穿戰甲,麵容威武,一條大紅披風,繡著二龍戲珠,手執一杆丈八點鋼長柄方天畫戟。
不是二郎真君,又能是誰?
“阿榮,給灌口神點上。”
莫大先生還帶著香,這也是衡陽特色,趙榮聞言照做。
大家又一齊朝神像行了禮,口稱“打擾”。
半個蠶豆大小的雨點灑將下來,打得瓦片刷刷響。
趙榮依著一個破爛鐘架,瞧見淩兆恒師弟正和陸大有在廊簷前的水簾下接水。
將水煮開,晚間再吃點乾糧。
有個落腳地,大家已經心安了。
今夜對付著,明日進鎮入城,再休整一番,順便打聽消息。
嶽掌門、莫大與寧中則坐在一起,討論方才那鎮子的事。
“師父,那山道堵住,我們白日過尚且吃力,晚間應當沒人能過吧?”
“我們人生地不熟,豈知沒有小道?”
“大家各都警惕,晚上不可睡得太沉。”
“是!”
嶽掌門一邊約束門人一邊朝衡山派那邊看,莫大先生悠哉悠哉,一直是貼心小掌門在辦雜事。
大雨還在下,灌口廟內的鼻息此起彼落。
不少人睡了過去。
夜裡不知是什麼時辰,突然西北方向一陣馬蹄聲響!
嶽不群,莫大、趙榮,寧中則四人瞬間轉醒。
西北方正是他們來的方向!
將廟內的弟子全部喊醒,誰都發現古怪了。
這大半夜冒雨趕路怎能是正常人?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發出任何聲音。
趙榮聽到馬蹄聲連成一片,且蹄聲頗重,想必有些馬不止坐了一人。
“聿~~!”
“聿聿~!!”
灌口廟門口,一串串勒馬聲接連響起。咚咚咚,跟著就是翻身下馬的聲音。
“大哥,這邊有座廟!”
一個粗獷的聲音喊道:“走,進去躲雨!”
“咦,裡麵好像有人?”
“……”
趙榮站在令狐衝身邊,不著痕跡地瞧了勞德諾一眼,又看南善時一眼。
二人似感意外,手不自覺地按在劍柄上。
此時便知,外邊大概率是魔教人馬。
這時,一個尖細的聲音喊道:“敢問裡間是哪路朋友啊?”
趙榮拍了拍令狐衝的胳膊,他放聲朝外喊出四字:
“五嶽劍派。”
“哦?”外間尖細的聲音又道,“原來是五嶽劍派的大俠,可否拔掉門栓,叫我們兄弟進來避雨?”
令狐衝道:“有女眷在場,倒是不太方便。”
“哈哈哈~!!”
外間忽然響起如雷般的放肆笑聲。
“女眷有什麼不方便的?我們隻躲雨,又不是要和她們睡一個被窩,江湖兒女,介意個什麼?”
來者不善!
廟內眾人聞言皆是一怒。
華山派的人還比較斯文,衡山派的音樂人們卻是暴脾氣。
“我鈤你個仙人!”
沈波與柴金石一道大罵,“把你的腦袋搬進來,身子放外麵,我們倒是不介意。”
“不錯,老子還給吹一曲,愉快將伱送走。”
“哈哈哈!”外間傳了一陣大笑。
“難怪有膽子來廬州。”
外邊的人又道,“五嶽劍派的人確實有點膽色。”
“那今晚就瞧瞧,誰的腦袋要搬家!”
聲音才落地,便聽一聲巨響。
灌口神廟的廟門被直接踹爛,雨夜中亮起一道閃電,照亮了二郎真君的臉,那第三隻眼下,是一盞盞孔明燈火。
火光交織,少說有五六十盞。
沒有持燈的人更多!
此時廟外,竟然超過上百人,逍遙津紫白兩旗人馬就算一起來了,也應該沒這般多。
華山衡山的人手加起來,不過二十出頭。
若是朝外分散開來,最少都要一對五!
幾位高手沒問題,下方的弟子想不折損都不可能。
這些魔教的人黑衣蒙麵藏頭露尾,估計是邊緣人馬。
趙榮正思慮間,一個手拿短槍的蒙麵人已站在廟門前大喊:“殺!”
“全部殺掉!”
一時間,拔刀拔劍之聲響徹不絕!
“嘿~~!”
黑衣人群中多聲暴喊,又夾雜瘋狂笑聲,須臾間跳起來二十餘人,一個提縱便上了近一丈高的廟牆!
莫大先生嶽不群等人各都皺眉。
竟有這般多的高手!
嶽不群急忙搶上左側,對上八人!
莫大先生對上右側八人,劍光閃爍,人影亂晃!
院內施展不開,他們直接跳了出去,那十六名高手也跟著殺出!
廟門正前方,還有五名高手!
寧女俠拔劍迎上!
“這群魔教就是奔我們來的,三位高手剛好有人對上,剩下百十人殺掉衡山與華山弟子那是輕輕鬆鬆。”
“等華山衡山弟子殺完,再合圍三大高手。”
“今晚必定讓衡山華山一敗塗地!”
趙榮心思電轉。
魔教將他們的實力算得這般準,定要感謝左大盟主。
“趙師侄,衝兒,我們守著廟門打!”
寧女俠頓生對策,對方人多,那便拒廟而守。
“好!”令狐衝明白寧中則的意思,登時拔劍迎了上去,又朝華山衡山弟子各喊一聲,“師弟師妹們小心!!”
華山弟子還有點緊張,衡山這邊除了南善時,一個個眼冒精光,滿是戰意。
趙榮心念著師父,在廟內又施展不開,自然不順寧女俠的話。
“程師弟,向師弟,你們隨寧師叔一道守廟門!”
“我去助師父和嶽師叔!”
“師父與嶽師叔殺將回來,危局自解。”
“好~!”向大年與程明義各應一聲。
“諸位師弟師妹小心!”
有他們在,再加上寧女俠、令狐衝,趙榮並不擔心。
勞德諾聽趙榮說完,見他提氣在牆上借力,兩步登上廟牆,有心跟去瞧望,卻沒得寧中則吩咐,不敢亂跑。
心中又想著自身退路,著實有些焦躁。
魔教的人可不管你是不是奸細。
他打定主意,若是破廟守不住,定要跳牆逃跑。
“哪裡走!”
廟門前又衝進七八人,圍攻寧中則的五名高手自然聽到趙榮的話,他們從趙榮登牆的身法便知,這喊話少年遠不是自己對手。
於是其中一個拿鋼鞭的蒙麵賊人大喝一聲,一縱登院牆,朝趙榮追去。
他打算快速殺掉這少年再返回。
廟內被孔明燈燈火照個透亮,外界光線卻稀疏得很。
果然,他這邊躍出,便見那少年朝遠處刀劍碰響聲方向去。
蒙麵人手持鋼鞭,快步猛追。
他輕功更強,十幾個呼吸便追上!
“小子,我以為你要逃跑,沒想到你果真有幾分膽量。”
鋼鞭人一邊追趙榮,還有餘力說話,可見輕鬆,“不過,你五嶽劍派的人都該死。”
“看在你沒逃跑的份上,待會大爺一鋼鞭抽斷你的腦袋,給你個痛快的。”
這時,
前麵的少年喘息喊話:
“我想做個明白鬼,你告訴我,你們是魔教哪股勢力,何時下的廬州府?”
“哈哈哈,想套我的話?你還是做個糊塗鬼的好!”
“嘿嘿.”
兩人距離不到兩丈,鋼鞭人發出一聲獰笑,他運勁在腳尖,又一個猛點。
手上已準備甩鞭打翻前麵的逃跑少年。
忽然!
他的眼睛隔著夜色雨幕陡然一花,
正被他追的那道身影不知何時已回身向他,
又不知何時把長劍拿在手中!
完全沒有瞧見!
原本在他眼中拙劣的身法,此際在黑夜中突如鬼魅一般。
二人對向而衝,
鋼鞭蒙麵人的瞳孔無限放大!
眼皮沒眨,
那少年卻已逼近在三尺之內!
怎麼回事!
心中湧起無限驚駭,蒙麵人本能去揮動手中鋼鞭,然而一朵劍光乍現,耳邊隻餘一聲劍鳴。
“高!高手.!”
他再難發出聲音,喉嚨已被割破!
這是一道致命傷。
意識模糊時,感覺自己的心脈又中一劍,
這種意識,已模糊到不知劍何時從身體心脈中抽出,
又不知道順臉流下去的是雨水,還是血水。
鋼鞭落地,濺起一灘泥濘。
蒙麵人栽倒下去,雙目中最後剩下的是憤怒.
衡山華山的人馬中,
怎還藏有這般高手!
誰.誰給的消息.
蒙麵人死不瞑目,靈魂飄起來時,感覺自己的屍體在被翻動
沒多時,一名黑衣人從他屍體上跨了過去,走之前還狠狠踹了他一腳。
趙榮換上鋼鞭男的夜行衣,沒走幾步路就聽到兩處拚鬥之聲。
“不愧是三秦大地的高手,”
“嶽老兒的劍法果真不俗。”
“哼哼,就看你能撐到幾時!”
“……”
趙榮聽到這處聲響,轉頭朝另外一處拚鬥聲奔去。
“嶽掌門,你再撐一會兒。”
師父老邁,自然要先幫,嶽掌門對付八人,短時間不會輸。
魔教的人比嵩山派黑衣人還要凶狠,趙榮心中惦記師父,腳下步子踩出輕功極限,那雨打在臉上都帶著風勁!
少頃
“莫大先生,不如棄劍投降!”
“我可保你不死!”
一名黑衣人道:“不錯,教主賜下神丹,可叫你延年益壽。”
又一名黑衣人道:“你的劍法雖然厲害,但我等全攻正麵,豈會與你鬥巧。若是一打一,在場無人是你對手,但你在廟內的弟子能堅持多久?”
“我們的兄弟待會殺完廟中人,再圍上來,你還是要死。”
“不如改投神教,一道滅了武當少林,教主賜下衡山堂,封你做衡山堂長老兼堂主,豈不是美事?”
“不錯不錯!”周圍黑衣人笑著應和。
他們有人笑,有人喊話,夾雜在雨聲中,從四麵八方而來,顯然是在惑亂莫大先生的注意。
“啊~!”
這是一聲慘叫~!
地上多了一具黑衣屍體。
趙榮遠遠便瞧見,根本不是八人在圍攻,而是十幾人。
八名高手,還有幾名伺機而動的蒙麵好手。
趙榮從旁掠出,自然引起黑衣人的注意,瞧他一身黑衣,雖有防範,但也第一時間將其當作自己人。
趙榮沒說話,而是快步走到剛剛被莫大先生刺倒的黑衣人身邊。
“兄弟~~!”
他壓著嗓子喊了一聲,聲音中有著少許關切。
那些黑衣高手與好手們將極少的注意力從趙榮身上散開。
沒想到,地上的黑衣人竟還沒死。
聽趙榮來救,支支吾吾想說什麼,他又說不出口,便顫顫巍巍指向自己正在冒血的肚腹,大意是叫他治傷包紮。
他媽的,竟然沒死!
趙榮隻是裝裝樣子,這人睜眼嚇他一跳。
他立刻轉個圈,把自己的屁股對著那群黑衣人。
聽著背後的刀劍交響,趙榮一指點向那黑衣人心脈,叫他瞬間暴斃!
地上的黑衣人死死瞪著趙榮,映著孔明燈火,瞧見少年眼眸清冷。
口中卻悲呼:“兄弟~~!”
周圍聽到這一聲,自然知道兄弟已死。
趙榮喊完後立刻提劍,衝入戰圈,要與眾高手一道圍攻莫大先生。
其中一名黑衣大漢怕趙榮新來沒有配合,當即喊道:
“攻他左路!”
莫大先生眼中微有急色,他耳力自然超過周圍黑衣高手,方才他聽到林中聲響,知道有人急掠過來。
此時他盯著趙榮,心中暗道:
‘此人輕功卓絕,恐怕不在我之下。’
‘若他還有一手快劍,我便失了邊打邊挪的優勢,難以繼續纏鬥等來援手。’
‘待會拚著受傷,也要先殺此人!’
莫大心中清楚,今晚的魔教派出這許多人手,就是吃透了衡山、華山兩派來到廬州的實力。
然而,他們卻把自己的徒弟與衡山弟子真實水平算漏。
心下又道:
‘隻需拖到阿榮過來,殺這八人不在話下。’
莫大先生正算計,被他忌憚的黑衣人已經挺劍殺來。
作為一派掌門,莫大先生練劍超過一個甲子。
此時隻消幾個眼神,便知奔來的黑衣人是個難纏勁敵。
“殺!”
趙榮壓嗓音喊“殺”聲一出,八位高手齊動,一齊出手!
莫大先生這次招架極為匆忙,顯是因為留力在新來的黑衣人身上。
正在此時!
新來那位黑衣人的劍光竟在孔明燈火下轉出一團劍影,那劍光無脛而行,層層迭錯,淩厲之氣穿透暗夜雨幕!
莫大先生見狀登時背後發毛,涼意直衝天靈蓋!
“他媽的,完了!!”
“劍道高手!”
莫大心神一恍惚,那八名黑衣人也心神恍惚。
沒印象,沒印象.
他們卻跟著劍光,一道攻向莫大。
然而!
呼嘯的劍光從莫大先生左路詭異疾轉,硬生生錯開他的回風落雁劍!
蒼鷹高振,鳴啼而過。
點蒼上空,天山蒼鷹。
逆絞劍走轉!
逆摩雲三十六番!
劍光突轉,孔明燈閃爍,照亮了一片血液滾動的喉嚨~!
“啊~~!”
“啊~!”
“啊~!!”
三名黑衣人高手瞬間捂住脖子,血液狂飆,倒頭就睡。
第四人剛從發愣間回神,被一劍刺穿心脈,跟著睡去。
眨眼之間,四位黑衣高手全死!!
“你是誰!”
剩餘四人驚駭大喊,兩柄短槍、一截鏈子鎖,一柄快刀,全朝趙榮憤怒招呼上來。
原本從旁掠陣的四名好手也憤怒無比,想與這四名高手一道先殺這黑衣人。
一時之間,趙榮身邊多出八柄兵刃!
全朝要害攻來!
他汗毛霎時間炸起,渾身生出一股涼意。
早在嵩山便醞釀的滔滔感悟洶湧澎湃,
泰山、恒山、華山劍法就在眼前!
腦海中閃過恒山定閒師太,閃過儀和大師姐,閃過那柄細軟長劍,又閃過正在訓斥翁大章的天門道人!
泰山十八盤~!
趙榮從逆摩雲三十六番之後,陡然左右極轉,一劍快過一劍。
衡山十八盤連續擋掉三柄短槍,跟著秋水架頂,運氣撩起周圍所有兵刃!
在頭頂猛畫一道圓形弧光,如八月十五,左盟主指向天上的月亮!
脫離恒山大勢,卻以其圈劍為圓的手法圈住了泰山十八盤與逆摩雲三十六番,圈出一個莫大先生看不懂的劍招!
八名魔教黑衣人招法全亂,攻勢驟減!
三名插上來的好手瞬間手腕冒血,慘叫受傷!
莫大先生從未如今日這般,臨戰時還在發愣。
是阿榮!
阿榮大戰魔教八大高手!
那又是什麼招法?
莫大先生正在發怔,少年聲音在他耳邊炸響:
“衡山掌門,不要看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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