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鴻銘深吸口氣,“我來時,已經看到有文人在街頭上,高聲向急於得知前鋒軍消息的百姓,在宣讀這篇文章了。”
“我估計滕興甫的這篇文章,很快就會引起轟動,甚至在武昌三鎮,掀起軒然大波。”
張之洞歎息一聲說道,“豈止是武昌三鎮,最晚到明天,上海哦、廣東這些大城市的民眾就會有強烈反應,隨後安慶、濟南、開封、太原、成都這些地方也都會有大的反響。”
張之洞語氣中明顯有著對朝廷的不滿,憤憤地說道。
“什麼叫民心、民意,滕興甫的這些建議,每一條,都是足以讓大清一雪百年前恥的利器,哪怕隻達成一條,都會讓百姓為之歡呼雀躍,都會讓滕興甫聲望大漲,這就是民心所向。”
“對於這樣聲望巨大的大功臣,朝廷又能把他如何?至少短時間內,朝廷是不敢把滕興甫怎樣的,朝廷如此,何其短視也!”
辜鴻銘很認同張之洞的話,可想了想還是說道。
“香帥,怕就怕朝廷對此記恨在心,潛移默化地對滕興甫動手腳,逐漸打擊削弱他的聲望”
張之洞輕灑脫地一笑道,“鴻銘,你也不要吞吞吐吐,你是不是想說,現在朝廷就已經開始對滕興甫動手腳了。”
“如果我猜的不錯,你指的應該是,那個說滕興甫藏匿了他截獲義和團劫掠京師豪門勳貴,所得的海量金銀財物這個謠言吧?”
辜鴻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香帥明見,我曾讓人打聽過,這個謠言是西安過來采買物資的慶王府的人傳出來的,所以我懷疑.”
張之洞斷然搖頭道,“太後雖是一介女流,可在這方麵頭腦清明著呢,你可曾見她對東南互保有任何責難之詞?”
不等辜鴻銘回答,張之洞繼續說道。
“沒有,不僅沒有,她甚至從不主動提及這件事,現在朝廷賴以維係的,就是滕興甫和他的前鋒軍,此時太後絕對不會對滕興甫做什麼手腳。”
“雖然要做手腳是一定的,不過那要等到趕走了列強聯軍,國內政局完全穩定之後,她才會尋機去做。”
“現在傳播這個謠言,應該隻是奕劻一人為之,同太後和朝廷沒有任何關係。”
張之洞又灑脫地笑著說,“就比如李少荃、劉峴莊,還有我張之洞,朝廷也都會如此。”
“一旦國內政局安穩下來,恐怕我們三個隻要不死,就都會保不住這封疆大吏的職位,最可能的,就是把我們明升暗降,調入朝堂之中養老。”
張之洞說這些時,臉上沒有一絲不甘和憂慮,就好像不是在說他自己的事,而是在說彆人的事情。
張之洞的話,讓辜鴻銘有些不解。
“香帥,王之春、袁慰亭難道就不會有事?”
張之洞撇撇嘴說道,“我之所以沒提他們,是因為同我們三人相比,他們還不夠份量。”
“王之春是一定會受到波及的,不過以太後的心計,他也不會馬上就被處置。”
“以我猜測,最有可能的是先把王之春調離安徽,先換個易出岔子的地方繼續做他的巡撫,比如東北、廣西等地,然後尋個機會就會把他削職為民。”
“削職為民!”
辜鴻銘詫異的說道,“這樣是不是有些過了?”
張之洞搖頭道,“女人是最記仇的,尤其是能忍忍不發的女人更是不會忘記愁怨,這一次東南互保,是把太後得罪到家了,到死她都不會原諒我們這些人。”“隻是,李少荃就不要說了,他在民間聲望不佳,可滿朝文武都清楚李少荃為朝廷嘔心瀝血一輩子,這份聲望是無人可比的,況且他近來身體欠佳,包括劉峴莊也是一樣,他們恐怕都沒有多少時日了,太後自然不會對他們做什麼多此一舉的事。”
“唯一就是我張之洞,好在我在朝野都有些薄名,她也不好把我怎樣,也就是調入朝堂罷了。”
“至於王之春,她就不會客氣了,恐怕會把對我們的怨恨,都一股腦地出在他身上,僅僅削職為民恐怕都是輕的,隻要他出的岔子夠大,砍他的頭都是有可能的。”
辜鴻銘看著張之洞,小心地說道。
“香帥,難道袁慰亭就不會受到追究?”
張之洞笑著說,“不會,絕對不會。”
歎息一聲,張之洞又說道。“如果國內再有一支強軍,比如宋慶的武衛左軍也是一支能戰的強軍,如果是那樣,就不同了,那時最慘的估計就是他袁慰亭了,可是武衛左軍是扶不上牆的阿鬥,這就讓袁慰亭撿了便宜。”
“太後為了製衡滕興甫,不僅不會對袁慰亭怎樣,相反還會重用袁慰亭”
“可歎啊!”
張之洞有些神情蕭瑟地道,“老夫要是手握武衛右軍那樣一支強軍,又身處山東,必然不會讓滕興甫一人搶儘風頭。”
辜鴻銘很佩服張之洞的清醒,隻能苦澀地搖搖頭,忽然又問道。
“香帥,你應該注意到滕興甫這篇文章中說,他要在直隸大興洋務,還揚言要在十年內投入不少於十億兩的銀子。”
辜鴻銘咋舌說道,“十億兩銀子,那可是天大的數目啊,你說他上哪籌措如此巨額銀兩?”
“還有,香帥興辦漢陽鐵廠也隻花費五百萬兩銀子,十億兩,這能辦多少事!滕興甫難道要在十年內,把直隸建成列強那樣的地方嗎!”
辜鴻銘的話,讓張之洞不由笑了起來。
“鴻銘,你還是認為,滕興甫的銀子來路不正,是吧。”
被張之洞說中心事,辜鴻銘不由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張之洞收起笑容說道,“鴻銘,實話對你說吧,我也這麼認為。”
“那時,義和團大肆洗劫京師各王府以及京師權貴、富商巨賈的家宅,所獲何止幾億兩財物,滕興甫當時在京師大索義和團,據傳隻有少量義和團從甘軍控製的兩個城門逃出城去,其餘儘被他抓獲,然後趕出城,放他們一條生路。”
“而並沒聽說,滕興甫把這件事上報過朝廷,由此可見,他截獲的財物都被他截流了,所獲財物絕對不會少了。”
“隻是這件事恐怕難以找到證據,除非有那些義和團出來作證,可現如今,朝廷大肆捕殺義和團,那些滕興甫放了一條生路的義和團,怎會願意出來給朝廷作證,指控滕興甫?”
“況且,即便有人出來指控滕興甫,滕興甫也可以根本不承認,甚至他都無需推到部下身上,試問,朝廷追殺的罪犯,可信度又有多高?”
“滕興甫甚至完全可以反說,有人誣陷他,這件事鬨起來朝廷恐怕都難以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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