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多了風浪與變數,老太太發現車子是開往賀家老宅時,就隱隱察覺了什麼。
她緊握著拐杖,如樹枝般乾瘦的手指,過度用力之下,不見一絲血色。
車子停穩,賀伯堂已出門迎接。
自從女兒過世後,她就不曾來過這裡,賀家老宅變化很大,卻也能依稀看出舊時的模樣,她身體微顫著,看著賀伯堂疾步朝她走來……
女兒去世那天,
賀伯堂也是這般臉色凝重,跪在門口等她。
“媽。”江蘊儀有些擔心。
“我沒事。”
老太太深吸口氣,隨著賀伯堂進了主廳。
人齊了,江晗先開口,“其實事情的真假我並沒有弄清楚,但覺得有必要跟所有長輩說一下,因為這件事我一個人恐怕控製不了。”
賀聞禮微垂著頭,摩挲著麵前的茶杯。
茶水很燙,他手指好似不怕熱般。
鐘書寧看著他,很擔心。
“之前胡夢自導自演了一出綁架,警方要以巨額敲詐罪將她移送司法機關,她想求我幫忙,交換的條件是……”
“她說,”
江晗深吸口氣,嗓子緊澀,“姑姑的死,雖然是抑鬱症發作,可能誘因……”
“是我父親!”
大家似乎多少都猜到了些,賀伯堂卻仍沒控製住情緒,碰翻了麵前的茶水,瓷杯碎落,一地狼藉。
“你繼續說。”下人都被屏退,賀伯堂彎腰,自己撿起瓷片。
“她說,有一次父親醉酒,把她錯認成姑姑,問她是不是恨自己,想找他索命,還說他不是故意的,沒想過她會自殺之類……”
“後來酒醒,胡夢曾試探著問他,”
“被他打了一巴掌,讓她不許再提姑姑這個人。”
“胡夢當時就猜,可能姑姑的死沒那麼簡單,隻是她沒證據,而時隔這麼多年,我也查不到任何東西。”
“我倒希望都是假的。”
當年許令頤是自殺,大家猜測或有內情,她雖然有抑鬱症,但也不該無緣無故發作,那時賀伯堂就不斷詢問許令豐,是否和她說過什麼?他矢口否認。
那時都沒查出蛛絲馬跡,這時候就更難了。
江晗抿了抿唇,“其實,也有可能是胡夢主觀臆斷,胡亂猜測,是我自己想太多。”
“是真是假,想求證還不簡單……”
“試試就知道了。”
涼薄的眼底瞬間迸出的一絲凶光,收斂不住,連帶著殺意都漫了出來。
賀伯堂:“怎麼試?”
“自然是……”
——
賀家二老本打算留許老太太用餐,可她實在沒心情,當年女兒的驟然離世,她與丈夫都無法接受,後來丈夫也走了……
她曾想過,要不自己也隨他們去吧。
但考慮兒子不太爭氣,江晗又小,自己若是走了,靠兒媳也撐不住這個家。
如今卻告訴她:
女兒的死,與兒子有關。
事情一旦坐實,對她來說,太殘忍。
無異於剜心割肉。
他們離開時,賀聞野恰好回來,同行的還有賀憲洲,兩人在同一個大學城,有時都沒課,賀聞野就會蹭堂哥的車回家。
一一打了招呼,許老太太才笑道:“一眨眼的功夫,小野都長這麼大啦。”
賀聞野不好意思地抓了兩下頭發。
隻是客套寒暄,許家三人就先行離開。
賀聞野雖小,卻不傻。
而且小動物的嗅覺素來最敏銳,“怎麼覺得他們情緒不太對啊,是出什麼事了嗎?”
賀憲洲直言:“可能是快到忌日,來商量些事情。”
賀聞野滿臉狐疑:“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當他進入主廳,發現大家都在時,更加坐實了他的猜想,尤其是下人正在打掃,垃圾桶內居然是碎裂的瓷片,而父親的手也被割傷。
父親素來穩重,好端端的,怎麼會打碎茶盞。
賀聞野越想越不對勁,偏又不敢問。
尤其是大哥的表情,尤其可怖。像是……
殺氣太重,躲為上策。
直至吃晚飯,賀聞野才從房間鑽出來。
發現餐桌上除了他與大堂哥,其他人竟都不在。
“怎麼回事?大家都不餓嗎?”賀聞野皺眉,看向賀憲洲,“哥,你說,是不是出什麼事了啊,要不然,怎麼連許家外婆都來了?”
“閉嘴,吃飯!”
“閉上嘴,怎麼吃飯啊。”
“……”
“我感覺有大事要發生。”賀聞野壓著聲音。
“小野,有些熱鬨可以湊,但有些熱鬨我勸你離得越遠越好。”賀憲洲無奈。
這小堂弟,這麼旺盛的精力,居然不用在學習上,實在可惜。
【許老太太親自接許令豐離開拘留所。】
此時,一些群裡,正在熱聊:
“我就知道,許令豐遲早還是要回到許家的,這畢竟是親兒子,而且老太太就剩這麼一個孩子了。”
“據說因為許令豐被趕出家門,小三跑了,孩子也沒了。”
“本來就是衝著他的錢去的,能有多少真愛。”
……
賀聞野刷了會兒視頻,忽然有消息進來。
小叔:【小野?】
【我在,小叔您有什麼事嗎?您是不是要回家了?】
【嗯。】
找他,是詢問鐘書寧喜歡什麼,作為長輩,初次見麵,總要有所表示,這個家裡除了賀聞禮,就屬賀聞野與她接觸時間最長。
【嫂子除了跳舞,就喜歡製香,最近她的網店開張了,平時似乎也沒特彆的喜好。】
【知道了。】
【小叔,你什麼時候回來?】
【再有半個月。】
【這麼久。】賀聞野咋舌,【你知不知道最近發生了很多事,尤其是許家。】
【聽說了些。】
【我是沒想到,許令豐對大哥做出那種事,如今被抓也挺好的,許家外婆乾嘛非要把他接回家,都鬨成那樣了,再相處起來,不膈應嗎?】
【他被接回家了?】
【是啊,我今天還見到許家的外婆了,我還是第一次見她到老宅來。】
【……】
肯定是出了大事。
許令豐回去後,徹徹底底洗了個澡,見到母親時,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痛斥自己不孝,不該一時昏了頭。
“媽,我都是被胡夢給蒙騙了。”
許老太太歎息,“你都50多歲的人了,好賴不分?她說什麼你都信?”
“是我糊塗!我該打,她肚子裡懷的,根本就不是我的孩子,她跟我在一起,就是為了我的錢。”
“不然呢?圖你什麼?”
許令豐垂頭,也不敢再辯駁。
許老太太歎了口氣,“無論她肚子裡懷的孩子,是不是你的,終究是一條生命沒了,而且是因為你動手,她才會流產,我昨天還特意去看她了。”
“真是沒想到,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她還滿嘴謊話。”
“她說,我們許家要給她賠營養費、精神損失費,我自然是不肯,沒想到她竟然威脅我。”
“威脅您?”許令豐皺眉。
“說我如果不答應,就把你乾過的醜事公布出去,讓你徹底身敗名裂。”
“這賤人,我……”許令豐隨即跳起來,又礙於母親在場,悻悻笑了笑,“我這輩子,最大的醜事,就是跟她在一起。”
江晗在一旁冷哼:“她說,是你害死了我姑姑。”
一句話,
許令豐臉上的血色急速衰頹,慘白如霜。
賀家小叔:該提前回家了。
賀小野:我可什麼都沒說,我就是跟小叔八卦了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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