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清軍看起來是久疏戰陣,火藥和炮彈的裝填是十分笨拙,大概需要十分鐘左右才能鼓搗好一門炮,如此一來,那些推著土製“裝甲車”的太平軍離他們也就不倒一箭之遙了。
好在就在太平軍即將衝到那些清軍麵前的時候,兩門劈山炮的炮撚被點燃,伴著一陣白色煙塵的冒出,兩尊劈山炮傳出劇烈的炸響,隨即,太平軍借以掩護的木板車就被呼嘯而至的散彈擊成無數碎片,後麵的太平軍瞬間就肢體血肉橫飛,倒下了一大片,而那些被強力撞擊後形成的木屑碎片反過來又成了無數的利箭射向己方,給太平軍造成了二次傷害。
趁著太平軍攻勢受挫的機會,那些清軍們又燃放了另外兩門已經裝好了彈藥的劈山炮,幾聲巨響,太平軍眨眼間就是屍體枕籍,傷亡過半。
不過,那些太平軍倒也真是夠狠夠硬,儘管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弟兄們被火藥炮彈撕成了碎肉,卻依舊是前仆後繼,苦戰不退,而冷兵器時代的戰鬥的血腥也著實讓楊億和魏二苟看得是心驚肉跳,同時也終於知道了為什麼古人會留下一將功成萬骨枯的絕句。
且不說楊億和魏二苟的慨歎與不忍猝睹,那些清軍在放完四炮以後,本以為那些太平軍會懾於劈山炮的巨大威力而潰逃,不想反倒更加激發了他們拚命的決心,一時之間軍心動搖,加上那些劈山炮裝填彈藥又需要時間,以至於那些清軍竟然丟棄陣地,爭先恐後地向後麵退去,任憑後麵督戰的守備或千總模樣的軍官大呼小叫,也擋不住那些清軍逃命的腳步,眼見那些不要命的太平軍紅著眼睛、舉著雪亮的大刀片朝自己撲了過來,那頭目一掉馬頭,也打馬逃命去也。
如此一來,太平軍是不勝而勝利,清軍則是在明明占有軍事優勢的情況下不敗而敗,這而匪夷所思的一幕把一旁觀戰的楊億和魏二苟看得是目瞪口呆,不明就裡。
所謂窮寇莫追,再者那些太平軍的傷亡也不小,故而見那些清軍潰逃後,也沒有窮追不舍,隻是將那四尊劈山炮寶貝也似地圍住看了一會兒,就牽來戰馬,套上韁繩,牽著那四尊劈山炮前行,後麵的士兵則是很有秩序地搶救傷員的搶救傷員,撿拾兵器的撿拾兵器,看得出,那些太平軍對清軍身上的火藥槍極是看重,不論多少,悉數都收繳上來據為己有,對於那隨處可見的弓矢腰刀卻視若無睹,看得出,這些太平軍士兵顯然也懂得火器的威力遠大於那些刀矛等冷兵器。
不一會兒,那些太平軍打掃完戰場,將陣亡的己方士兵遺體堆積起來,澆上油料,一把火燒了起來,至於清軍的士兵屍體則任其暴屍野外。
直到那些清理戰場的太平軍快步跑離去追趕前麵護衛著劈山炮慢行的同夥,黎叔兒他們才長舒了一口氣,從隱身的土丘後麵露出頭來。
“叔兒,這些清軍的戰鬥力也太麵了,這不是一觸即潰嗎,就這樣,還指望他們能打仗,可彆鬨了。”魏二苟看著戰場上遺留的清軍的屍體,搖頭咋舌地感慨道。
“你們哪裡曉得這其中的原委?”黎叔兒將兩隻手抄在粗布的棉袍袖子裡,吸吸洗鼻涕,吐著白色的哈氣說道:“這些清兵都是綠營兵,就是全都是由漢人組成的軍隊,按說這些綠營兵在乾隆爺之前吧,也算是一支勁旅,平三藩之亂,平定準格爾叛亂,那都是綠營兵打下來的,不過呢,到了乾隆後期,國家承平日久,從上到下都忘了打仗為何物了,一味地隻顧著歌舞升平地享樂,綠營兵疏於訓練,總督、巡撫不理軍政,兵政也漸漸淪於腐化,鑽營、取巧、油滑、偷惰的習氣在綠營裡不斷滋長,嘉慶、道光之後,很多士兵還染上了吸食鴉片的惡習,為了籌煙錢,克扣、冒餉、窩倡、庇盜、開賭場,那些綠營兵是無惡不作,民怨載道,這樣的軍隊,哪裡還有戰鬥力可言?象今天這樣的場麵實在是司空見慣、不足為奇啊。”
“這樣的軍隊國家掏錢養他們還有個毛用,還不如養一群豬能殺了吃肉呢,嗬嗬。”作為曾經的一名刑警,楊億對於那些清軍的表現也是一萬個瞧不起,不由得隨口說了一句。
“嗬嗬,這個,你們就又有所不知了,如今這綠營兵,打仗並不是他們唯一的職責,他們還要承擔屯戍、河工;漕運、守陵、察奸、緝捕、緝私、解送、守護、承催等等的差役,地位比那些被朝廷派差的民夫也強不哪去,當然了,就他們這點兒膿水,也支配乾這些事兒了。”
黎叔兒嗬嗬一笑,對於那些綠營兵的不屑溢於言表。
“哎呀,不妙啊……”黎叔兒正說得眉飛色舞,忽然臉色一變,顯出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來。
“叔兒,咋地了,您這一驚一乍地,笑得我內分泌都紊亂了,這個月要是不來事兒就找你,嗬嗬”魏二苟見黎叔兒皺著眉,以為這老騙子又要和大家夥逗咳嗽呢,就笑嘻嘻地貧嘴道。
“我十六丈的棺材埋了你我。”黎叔兒慍怒地瞪了魏二苟一眼,繼續牙疼似的直吸冷氣,“嘶,你們看見沒,那些長毛是奔曲沃的方向去的,難不成他們是要去奪曲沃縣城?要真是那樣,咱們今夜就無處投宿了,難不成真要睡在這冰天雪地裡?”
黎叔兒這麼一說,楊億、魏二苟和桃木妖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而且一旦太平軍和清軍在曲沃發生攻城戰,那就不僅僅是投不投宿的問題了,因為剛才黎叔兒說過,曲沃是通往滄州的畢竟之路,要是曲沃陷入戰火,那他們勢必會被困在這裡,這卻如何是好。
“還瞅啥啊,都快溜地趕路吧,咱們要爭取搶在那些長毛前麵進到曲沃縣城裡,然後再儘快離開,走、走、走……”
在黎叔兒的催促下,桃木妖騎者青騾子在前麵疾行,黎叔兒、楊億和魏二苟則跟在後麵是一溜小跑,跑到後來,魏二苟的舌頭都耷拉到嘴外麵、看樣子快跑斷氣了。
大約兩個時辰之後,好似強行軍的黎叔兒他們一行四人總算看到了曲沃縣城那土黃色的城牆與城門,城門下行人絕跡,隻有幾個人影躲在靠著城牆一側支起來的窩棚裡躲避風雪。
“我好像聞到烀肉的香味了,嗬嗬。”魏二苟抽了抽鼻子,咽了口吐沫道。
“進到城裡,找家客棧,叔兒請你們吃羊肉宴席,叔兒有的是錢,嗬嗬”一說烀肉,黎叔兒的喉結也開始上下滑動,胃裡的小手不斷地勾手指。
因為有羊肉宴勾搭著,楊億、魏二苟這哥倆都來了精神頭兒,牽著那批青騾子就往城門方向跑去。
踢踏的腳步聲引起了那窩棚裡的人的警覺,就聽見一陣鐵騎相撞的響動過後,三四個黑瘦卻身體很結實的男子舉著刀槍從窩棚裡跑了出來,一見黎叔兒他們幾個,就七嘴八舌地嚷嚷起來。
再一看,黎叔兒、楊億、魏二苟他們是暗自叫苦,怎麼回事,那些男子一打眼就看出是太平軍士兵,看來,這曲沃縣城已經被太平軍給占了,可是,這速度也忒快了吧,真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啊!
那幾名太平軍士兵衝著黎叔兒他們喊了半天,黎叔兒他們愣是一句沒聽懂,魏二苟沉不住氣了,犯了牛脾氣,小眼睛一瞪,喊道:“你說人話行不?嘰裡呱啦的!”
魏二苟這一喊,不啻於是舌綻春雷,那幾名太平軍士兵吃了一嚇,當時就不吱聲了,但手裡的刀槍也都豎了起來,直對著黎叔兒他們的胸口要害。
“你們有人會說官話嗎?我們不是壞人,隻是路過此地而已,無惡意,無惡意,嗬嗬”一見要鬨僵,黎叔兒可不想和一群不要命的太平軍動手,打贏打輸了都犯不上,於是趕緊出麵打圓場。
這時,一名身高不足一米五的男子從窩棚裡走了出來,歪帶著一頂紅纓獸皮出鋒暖帽,身穿銀紅興兒布元元色縑絲、周身滾燈草邊、相思核桃結的青呢褂,加了一件半新舊二藍宮綢麵白洋布裡夾背心,白興布昆褲,係著銀紅興布瞻玉色絲絛,穿了一雙舊鬆花綠洋絹麵大紅綢機布裡夾套褲,那套褲腳上還有拆去寬滾條蕪蓉帶的痕跡,腳下一雙天青緞葺八寶班尖厚底靸鞋,左手大拇指上還帶了一個翡翠斑指,大冬天的,手裡還拿著把棱竹骨黑油紙扇子,上麵畫著水滸一百單八將,整個一後現代主義的土豪造型。
那男子走到黎叔兒、楊億、魏二苟他麼們跟前,上下打量了他們幾眼,又貪婪地在桃木妖那豔若桃花的美顏上停留了多一會兒,這才用一嘴勉強能讓人聽清的廣東官話說道:“你們是哪裡人氏,來此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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