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那些兵士似泥胎木偶般地向深坑裡走去,黎叔兒麵色一變,沉聲道:“本真人屢屢好言相勸,不想爾等卻是執迷不悟,莫不是以為本真人沒有斬你們的三尺龍泉劍嗎?”
那些兵士仰脖看向黎叔兒,嘴裡發出嘶啞陰冷的聲音:“你若不讓我們留在世間,那我們就將這些肉身帶入冥府,也好尋個宿主,這不公平嗎,哈哈……”
“自作孽,不可活,看來爾等是非逼本真人使出辣手方稱心是嗎?”黎叔兒眼睛一眯,麵上殺機頓現。
說罷,隻見黎叔兒伸手扯下身上纏著的鐘馗像,將那畫像展開,就見四盞燈籠齊齊射出一道光束並照向那鐘馗的眼睛,陡然之間,鐘馗的雙眼目光如炬地看向那些兵士,整個畫像竟然從絹布裡凸顯出來,好似活了一般。
這時,一隻毛茸茸的巨手從深坑的黑霧裡伸了出來,巨手手心及周圍,還有一道道細腰大頭、形似犬類的白色影子,隻見那些白色的影子從黑霧中躍起,各自落在一個兵士的肩上,頭一晃,就將一道掙紮的黑影從兵士的頂心裡扯了出來,幾口吞下,而後再去下一個兵士的頭頂吞吃鬼魂……
一時間,各種哀嚎之聲從四麵八方灌入楊億、魏二苟、桃木妖朱錫堒和那些尚未被鬼魂附體的兵士耳中,其聲慘烈無比,一些膽小的兵士臉色煞白,兩股戰栗,幾欲墜倒,饒是那朱錫堒身經百戰,見慣了生死,也是遍體冷汗,麵色如土。
不出半個時辰,那幾千名被鬼魂纏身的兵士體內陰兵的魂魄就被那些白色的犬影吃了個罄儘,一道道白影又躍回到深坑內的巨手之上,巨手一攏,帶著那些白色犬影沉入霧靄之中,沒了行跡。
巨手消失之後,鐘馗像的雙眼光芒也漸漸暗淡下去,又成了一幅栩栩如生的畫像。
黎叔兒將那畫像折好後,迎風一晃,畫像卷軸無風自燃,黎叔兒手一鬆,畫像幾個翻滾,墜入下麵的黑霧裡。
當畫像即將被黑霧吞沒的時候,一道火光從黑霧中竄起,謔剌剌一聲響,那些黑霧瞬間變為黑色的嶙峋巨石,將那深坑填了個嚴嚴實實。
見下麵滿是堅硬如鐵的巨石,黎叔兒終於露出一絲笑容,身子一晃,竟險些從那劍陣上掉下來,下麵的楊億、魏二苟和桃木妖一聲驚呼,正要搶身上去接住黎叔兒,就見他足尖一點,整個人趔趔趄趄地飛回到真仙台上,以一枚銀針刺入自己的胸中,才勉強站了起來。與此同時,那八道幻影也隨之消失不見了。
此時,那些已經除去了附體陰兵鬼魂的兵士們是黑壓壓地躺倒一地,看著就像是墳場似的,好不滲人。
不待黎叔兒吩咐,都快急瘋了的楊億、魏二苟和桃木妖搶著跑上真仙台,扶住搖搖欲墜的黎叔兒,爭著問道:“叔兒,你怎麼了……”
“不妨事,就是剛才使出了分身之術,極耗元神,有些脫力了。”見楊億、魏二苟和桃木妖嚇得手足無措的樣子,黎叔兒心裡一陣欣慰,遂強笑著安慰他們道。
隨後,朱錫堒也快步趕了上來,朝黎叔兒雙膝跪下,說道:“錫堒代那千餘兄弟,叩謝老神仙的再造之恩。”
“軍帥言重了。”黎叔兒虛弱地說道:“道士驅鬼本就是分內的事兒,軍帥不必多禮,對了,倒是要趕緊差人再去采買白頭翁、獨腳蓮、透骨硝、巴豆等藥材,熬煮了與那些兵士喝下,要不然他們屍毒已深,活過來也是廢人了,切切!”
當下,朱錫堒著人抬著黎叔兒去軍帳內休息,另安排人手去采買熬煮藥材,是足足忙活了一宿,且不再贅述。
再說黎叔兒被抬回到軍帳內後,是沉沉入睡,楊億、魏二苟、桃木妖不敢離開,一個個衣不解帶地陪了一夜,直至翌日日上三竿了,黎叔兒才醒了過來。
那朱錫堒已經在帳外等了多時了,一聽說黎叔兒醒了,趕緊進來,自不免又是一番感激,鬨得黎叔兒費了許多口舌,才止住了朱錫堒滔滔不絕的說辭。
那朱錫堒也是個知恩圖報的漢子,一見黎叔兒如此不居功,不由分說,硬要將黎叔兒留在軍營內當神仙供奉,黎叔兒本就打算隨著這軍隊一路隱形匿跡地回到滄州,客氣了幾句,也就順水推舟地應允了,喜得那朱錫堒是當即下令殺牛宰羊,犒賞三軍。
一聽到殺豬宰牛,黎叔兒這才想起還未打譙拜祭七曜星宿,說不得,隻得掙紮起身指揮楊億、魏二苟和桃木妖去設下豬頭牛首和饅頭供果,拜祭七曜星宿的化身,又是一通忙亂不提。
自此,朱錫堒是將黎叔兒視為活神仙,每日是必得到黎叔兒的軍帳內請安問候,噓寒問暖,沾了黎叔兒的光,闔營上下都知道楊億、魏二苟和桃木妖是黎叔兒的高足,自然也是恭敬有加,所以,儘管軍營森然,楊億、魏二苟和桃木妖卻是可以滿盈亂竄,就連那些隨軍女眷的駐地也可以毫不避諱地進出,當真是牛掰得很。
三日之後,那些被陰兵附體的兵士都已恢複如常,見狀後,朱錫堒在征得黎叔兒同意,拔營起兵,朝那滄州城開拔,以便與林鳳祥等人會合攻城。
行進中,黎叔兒受到最高禮遇,朱錫堒竟然為黎叔兒安排了十六人抬的大轎子,讓黎叔兒是啼笑皆非,好說歹說,才說通朱錫堒換了帶暖棚的馬車,並讓徐三帶著一隊親兵隨侍左右。
因為有了那些親兵侍奉黎叔兒,楊億、魏二苟和桃木妖落得清閒,他們仨都是年輕人,滿身都是椰風擋不住的活力,閒來無事,就滿營瞎逛,看看槍炮車馬,撩騷一下那些雲鬢蓬鬆、鵝黃棉襖、紡絲綢夾褲的清朝小美眉,也是自得其樂。當然,魏二苟因此也沒少挨了桃木妖的暴打,那是真打,大嘴巴子啪啪的,但魏二苟卻是樂在其中。
看著打打鬨鬨的魏二苟和桃木妖,楊億知道魏二苟是真心的寵著桃木妖,才會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睹物思人,心內不由得更加思念起了盧靈兒,恨不能肋生雙翅,飛到滄州城內去見心上人。
好在朱錫堒已經將他們視為股肱心腹,所有往來軍情塘報文書並不瞞著他們,所以楊億知道林鳳祥麾下的太平軍對滄州城久攻不下,陷入僵持狀態,正等著朱錫堒所部去增援,這才心下稍安。
書非一日,黎叔兒他們跟著朱錫堒的軍隊一路攻城拔寨,就到了一個叫石馬鋪的縣城,因一路上黎叔兒屢此規勸朱錫堒不要亂殺無辜,要賑濟災民,贏得民心,所以太平軍是一路秋毫無犯,老百姓見了太平軍也不躲了,軍民關係那叫一個和諧。
憑借著這樣的口碑,在攻打石馬鋪時,那些守城的兵勇在象征性地抵抗後,就開城門投降了。進城後,朱錫堒進了縣衙,將那些投降的兵勇發了餉銀,開缺回家,然後又安排了太平軍守城維持秩序,城內是一派行人如織、商賈如舊的太平景象。
趁著太平軍休整補充糧餉彈藥的工夫,顯得長毛的楊億、魏二苟攛掇桃木妖一起去誑街找樂兒。
走上街頭,楊億他們仨是四下遊走,就見那石馬鋪的街道上是轎馬紛紜,人煙嘈雜,大街上兩邊鋪麵也有酒樓、飯館、茶房、肉市並金字當鋪、招牌當店,裡麵十分熱鬨。
正走著,就見迎麵有個大茶鋪,人員進進出出的出入不斷,旁邊是個命館,門楣上掛著招牌,上寫著:“賽君平,卜易談星,合婚選吉,包寫呈狀,兼看風水”,門口圍了不少的人在往裡麵看。
“怎麼回事,有熱鬨砍看嗎,走,過去瞧瞧。”一見那場麵,讓魏二苟油然想起了自己那個時代的撞車的場麵,心知一定有熱鬨看,就拽著楊億和桃木妖走了過去。
擠在人群裡,楊億、魏二苟、桃木妖他們往裡麵定睛細看,隻見一個四十來歲年紀,黃麵微須,高聳隻肩,深摳二目,頭戴高角方巾,身穿葛布道袍,腳下闊頭方靴,手持白紙大扇的男子坐在一把竹椅上,前麵跪著一個老者和一名十七八歲、麵有淚痕的女孩子。
那男子陰陽怪氣地說道:“你這老匹夫當真是不曉實體,莫說是你欠我銀子,就算是不欠,你這孫女命犯厲鬼,是個克夫之命,隻是我通曉陰陽,有諸神護體,才敢納她為妾,旁人誰敢娶她,嫌命長了是嗎?這等好事落到你家,你應高興才是,怎地隻管哭哭啼啼作甚?”
那老漢跪在地上,隻是哀求那男子再寬限些還錢時日,自己孫女還小,不想出嫁雲雲。
楊億他們看了一會兒,再一聽旁邊的人的議論,知道那開命館的男子與那老漢兒子本是同鄉,曾借了三兩銀子給老漢的兒子治病,結果老漢兒子一命嗚呼,銀子還不上了,那開命館的男子竟打起了老漢孫女的歪主意,四處造謠說那女孩子是白虎命,克父克夫,逼著嫁個他當小妾,真是可惡至極。
一聽這男子落井下石,淨乾不是人的事兒,魏二苟腦門子上的大筋當時就鼓起來了,純是氣的,一扒拉那些看熱鬨的百姓,就朝裡麵走去。
“你乾嘛去,千萬彆衝動啊。”楊億拉不住魏二苟,隻得一麵拽著桃木妖擠進去,一麵低聲問道。
“爺要算卦!”魏二苟一梗脖子,甕聲甕氣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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