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億和魏二苟回頭一看,發現柳若雪正帶著鐘離伊伊走了進來,登時露出一臉壞笑,略顯誇張地發出“哇塞”的起哄聲。
怎麼回事?此刻,那鐘離伊伊已經去掉了蒙麵的黑紗,但見她頭戴銀絲髻,一張俏麗凝脂的瓜子臉上,兩彎眉畫遠山,一對眼如秋水,粉麵還貼著三個翠麵花兒。再往下看,長挑身材上穿紫綾襖兒玄色緞金比甲,下著翠綾裙,愈發顯得纖腰拘束,玉色裙子下邊還露出尖尖趫趫一對紅鴛,哪裡還是那個舞刀弄槍的女刺客,分明就是一位體態妖燒、懶染鉛華、端莊秀麗的女神啊。
鐘離伊伊被楊億和魏二苟看得有些嬌羞,垂下頭,嫋嫋娉娉地走進來。倒是柳若雪看著楊億和魏二苟那見色心動的猥瑣嘴臉,杏眼一瞪,冷冷地“哼”了一聲,楊億和魏二苟立馬意識到了某種危險在“哢哢”逼近,趕緊收回目光,訕訕地起身朝鐘離伊伊笑了一下,旋即就被柳若雪冰涼的目光逼視得靠在牆邊,老老實實地垂手立在一旁。
見昨晚神勇無比的楊億和魏二苟對柳若雪是畏之如虎,鐘離伊伊極為好奇地看了一眼柳若雪,柳若雪露出白皙的貝齒,燦然笑道:“他們倆很煩人的,不管不行,伊伊妹子,甭搭理他們,去拜見黎叔兒要緊。”
鐘離伊伊輕移蓮步,走到黎叔兒跟前,嫣然道了一個萬福,檀口輕啟,吐氣如蘭地說道:“昨晚來得倉促,未及正正經經地拜謝過老神仙,實在是小女子的不是,還請老神仙受此一拜!”
說罷,鐘離伊伊果真朝黎叔兒跪拜下去,慌得黎叔兒趕緊起身扶起佳人,笑道:“本真人不似那俗世中人,不耐這些繁文縟節,還是起來說話的好,嗬嗬。”
看起來,那鐘離伊伊也是極懂得禮數的,到底還是向黎叔兒行了叩拜之禮後,方才起來,規規矩矩地侍立在黎叔兒的旁側,低頭不語。
“哎喔去,合著這就是傳說中的大家閨秀吧,太帶勁了,嘿嘿”魏二苟見那鐘離伊伊舉手投足都是中規中矩,十分養眼,不由得由衷讚歎道。
“怎麼,覺得滿園春色關不住了,心動了,後悔了是嗎?”魏二苟正在那忘情地抒發胸臆,冷不防柳若雪站到他旁邊,厲聲逼問道。
柳若雪這一嗓子忒突然了,嚇得魏二苟渾身一激靈,好在這廝反應極快,瞬間便堆上滿臉的諂笑,摟著柳若雪纖細的腰肢,故作生氣地恭維道:“說啥呢說啥呢,狗哥我是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我的眼裡隻有你,除了你,誰都不好使,我這玉潔冰清的一身肥膘就等著你來蹂躪呢,哈哈。”
柳若雪豈能不知魏二苟對自己的一片癡心,心裡早已是冰雪消融、大地回春了,但臉上還是做出一副冷冰冰的神態,白了魏二苟一眼道:“哪個信你的鬼話,哼哼。”
“行了行了啊,你們倆要打情罵俏,也等我吃完早飯行不,這家夥整得肉麻兮兮的,隔夜的疙瘩湯都吐出來了,行不行啊你倆?”楊億知道以黎叔兒的性子,一定是急著盤盤鐘離伊伊的底細,於是便打個哈哈,將話題轉移到了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早餐上來。
楊億的話正中黎叔兒的下懷,遂吩咐那魏二苟出去傳那差役上飯。不消一刻,兩名差役用食盒裝著早餐來了,不過是些湯湯水水的家常便飯,擺放整齊後,黎叔兒就邀眾人開餐。
吃飯時,黎叔兒在看似有一搭無一搭的閒聊間,讓楊億、魏二苟和柳若雪知曉了那鐘離伊伊的少身世與來曆。
彆說,還真讓楊億和魏二苟猜中了,那鐘離伊伊還真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家碧玉,竟然是深州府衙縣丞鐘離寧安的女兒。林鳳祥、吉文元等太平軍將領在自豫北進入直隸境內後,迭次進攻作為直隸中部重鎮的深州,使深州多次陷入即將城破的險惡之境。
滿懷憂國憂民之心的鐘離寧安眼見深州城內的數萬父老鄉親無法免於刀兵加身的禍患,憂憤之下,聚集了鐘離宗族的子弟,組成靖難軍,屢次親自帶兵出城去襲擊那太平軍,殺傷太平軍甚多,也由此成了林鳳祥、吉文元等太平軍將領恨之入骨、必欲處之而後快的首要敵人。
深州城破之日,鐘離寧安不忍自己唯一的女兒鐘離伊伊落入敵酋手中受辱,便讓自己四名武藝高強的族侄護著鐘離伊伊及族中女眷,從唯一還未被攻破的南門逃走,自己則帶著闔族男丁,與太平軍進行了最後的血戰,直至力竭後,未及自刎便被太平軍擒獲。
據說那林鳳祥和吉文元知道鐘離寧安深州乃至鄰近州縣都有極高的聲望,為了打擊那些意欲抵抗太平軍的清軍及鄉勇的士氣,吉文元親自操刀,將那凜然不屈的鐘離寧安施以淩遲酷刑,並將鐘離寧安的首級及屍骨、碎肉傳檄鄰近州縣,製造恐慌情緒,意圖使那些州縣的守軍不戰而降,或是棄城而逃。
在逃亡途中,因為不斷受到追擊的太平軍和一些匪徒的襲擾,與鐘離伊伊一起逃出來的女眷們先後離散,最後隻剩下了鐘離伊伊及其四名表兄。當得知自己的父親被吉文元殘忍殺害後,鐘離伊伊便立下毒誓,一定要手刃吉文元,為父親,也為深州城內慘死在太平軍屠刀之下的那些冤魂們報仇,於是,她便與那四名表兄跟蹤著太平軍的行進路線,伺機潛入太平軍軍營去刺殺那吉文元。
昨晚,他們買通了一些為太平軍送給養的鄉民,潛藏在裝有米麵豬肉的架子車下麵,混進了太平軍軍營,就在他們打探明白了吉文元駐紮的內營方位並前去途中,見到了喬裝成太平軍的楊億和魏二苟,因為誤會了他們倆是強擄民女去獻與那林鳳祥、吉文元的太平軍士兵,有感於自己家破人亡的淒涼遭遇,鐘離伊伊對那些民女動了惻隱之心,遂決定除掉楊億和魏二苟,救那些與自己身世相近的民女出虎口,繼而才會有了與他們倆惡鬥的一番遭遇。
再往後的事兒,不用鐘離伊伊說,黎叔兒已然從楊億和魏二苟口中都知道了。
訴完自己悲苦的經曆,鐘離伊伊神色淒然卻一臉堅強地默然不語,倒是一旁的柳若雪聽得是珠淚瑩瑩,唏噓不已,楊億和魏二苟也是一臉戚容,同時也深為鐘離伊伊的執著勇敢而讚佩不已。
半響,黎叔兒才神態肅然地說道:“令尊大人為國捐軀,死得其所,本真人雖為化外之人,亦要敬他一杯素酒,聊表敬意!”
說罷,黎叔兒從那酒葫蘆裡到出一杯酒,灑在地上,嘴裡還默念了幾句咒語,然後抬頭看向鐘離伊伊道:“過幾日,本真人會為令尊大人做一場打譙的法事,超度他的亡靈,希望早日進入六道輪回才好。”
“多謝老神仙恩典!”鐘離伊伊朝黎叔兒深深道了個萬福,眼中的神情益發決絕,顯示出其內心充滿了仇恨的火焰。
“伊伊姑娘,以本真人之見,你要報殺父殺兄之仇,乃是恪守孝道,本真人自是不會阻攔與你,隻是那太平軍軍營守衛森嚴,再加上你們這一鬨,想必一定會加強警戒,要是想再混進去,恐是難上加難,所以啊,你不妨先在這裡住下,等待機會,你意下如何?”黎叔兒撚了撚胡須,想了一下,抬頭看向那鐘離伊伊說道。
“這……”鐘離伊伊看著一臉暖意的黎叔兒,臉上顯出一絲猶豫之色,片刻之後,才喃喃道:“伊伊與老神仙及諸位都是萍水相逢,怎好在此多加討饒,內心殊為不安……”
“行了,你就彆忸忸怩怩了,反正我自己住一個屋子裡也怪寂寞的,正好咱們姐倆說說話,還能解悶,就這麼定了!”柳若雪天性善良,一聽那鐘離伊伊苦命的身世,早已是心碎如落英,恨不能萬般嗬護於她,如今見她還有些猶疑不定,便忍不住踢她做主留下了。
“奧哎喔去,你一個人寂寞咋你不早說呢,我可以搬過去陪你啊,是吧,嘿嘿”魏二苟看向柳若雪,趁機占便宜道。
“想死啊你,馬上閉嘴聽見沒,再敢胡唚一句,看我怎麼歸攏你,哼!”那柳若雪柳眉倒豎地看向魏二苟,一聲嬌斥,魏二苟便不敢再多嘴了,但柳若雪最後那句“看我怎麼歸攏你”,卻暴露出了她對魏二苟早已是心有所屬,以至於愛屋及烏,連魏二苟的習慣用語都運用自如而不自知了。
見眾人是真心挽留自己,那鐘離伊伊也不再推辭,謝過黎叔兒及楊億、魏二苟,便跟著柳若雪回她們倆共同的閨房去拾掇去了不提。
見柳若雪和鐘離伊伊走了,黎叔兒關上房門,看向楊億和魏二苟,壓低聲音說道:“你們還曾記得在咱們爺們剛到城滄州城的時候,沈如潮說過曾有一批奇人異士助其守城,後來又跳下城去與太平軍廝殺並一起失蹤的那檔子事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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