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定了針對沈如潮等人的作戰計劃,黎叔兒讓楊億、魏二苟二人歇息了一天。因那柳若雪和鐘離伊伊住在一個閨房裡,魏二苟和楊億在去找他們倆閒聊時,見鐘離伊伊多半時間都保持沉默,隻是聽柳若雪與楊億、魏二苟嘮嗑,楊億猜她是觸景生情,又在想家裡曾經的熱鬨景象,不願惹她神傷,就拽著魏二苟離開了。
出來後,楊億和魏二苟見外麵是豔陽高照,再經地麵上厚厚積雪的反射,刺得人都睜不開眼睛,不禁心情大好,遂和正參禪打坐的黎叔兒打了個招呼後,倆人就沿著他們藏身的那片住宅開始踩點,熟悉一下周圍的地理環境。
張喜旺正在自家的豆腐坊磨豆子,見楊億和魏二苟要出去,趕緊追上來,問是否需要他的小兒子陪著他們倆出去轉轉,省得迷路,卻被楊億和魏二苟拒絕了。
謝過張喜旺,楊億和魏二苟出了大門,看了一下那張喜旺家住宅的特征,就沿著那已經被行人足跡踩得鋥亮的一米多寬的巷道,漫無目的走了起來。
不走不知道,一走起來,楊億和魏二苟才終於體會到“望山跑死馬”的含義,沒想到,這片看著就似城鄉結合部的區域竟是如此之大,那成片成片的低矮民居彼此大都以回廊相連,而且一路走來,楊億和魏二苟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衣著各異,表情不同,但唯一相同的,就是他們在見到楊億和魏二苟的生麵孔後,每個人的臉上都有一種提防和厭惡的神色,一些麵相凶惡的大漢還眼神不善地上下打量他們倆,看得魏二苟心裡一陣陣往上拱火,真想張嘴問一句:“你瞅啥呢?”但一想到他們現在是大清朝滄州府衙的通緝犯,不宜太過高調,才強自咽下了一口氣,同楊億加快腳步向前走去。
不過,楊億行走在這到處都充斥著不友善甚至是暴戾的氣息的環境裡,卻有著一種似曾相識的親近感,因為,雖然眼前的建築和人員穿著都是清朝範兒,可那種骨子裡的東西,與自己所在城市那些主要居住著農民工、失足婦女、有組織的乞討者,乃至毒販子、人販子、小偷、盜竊犯等社會底層人員的城鄉結合部,又是何其相似啊,都是用破敗的建築物和形形色色的人群,共同組成成了一個遊離於主流社會之外的灰色邊緣區域,在這種社會生態中,暴力、犯罪、墮落、死亡亙古不變地充當主角,而人性在這種環境下扭曲、變態之快,遠非正常人所能想象、所能理解、所能接受的。
難怪黎叔兒會選擇這裡作為他們的藏身之所,合著這老騙子早就知道滄州城裡還有這麼一片近似於貧民窟與黑惡勢力樂園的區域,也是那些府衙衙役們和兵士們輕易不願染指的“暴力街區”,才會大喇喇地住在這裡,這老騙子,可太有社會經驗了,難不成這老騙子在當道士之前開過香堂、當過龍頭大哥不成,要不為什麼他對這些社會底層的市井百態這般熟悉呢?
帶著疑問,楊億和魏二苟又走了一段巷道,出了胡同,才發現在這片偌大的貧民窟裡,竟然還藏著一條熱鬨非凡的街道。
那街道中間足了可並排行下兩輛馬車,路兩旁,全是低矮卻家家屋頂都冒出炊煙的商鋪,有酒肆、有茶樓、有剃頭鋪、有相麵館、有大車店……真是人煙湊集,車馬喧闐,聽那來來往往的行人口音,有直隸的,也有山西、河南甚至是口外(現為內蒙古)口音的,煞是熱鬨。
在店鋪與街道之間,雖然是朔風凜冽,卻也有不少人穿著厚厚的夾襖,帶著包頭,在戶外叫賣堆積在麵前的四方土產,在那酒肆被,隨著店門的開關,不斷冒出蒸騰的嫋嫋霧氣和大呼小叫的鬥酒聲,還有賣唱女子咿咿呀呀唱小調的聲音。
楊億和魏二苟見慣了那滄州城主城區內戰事吃緊、市井蕭條的景象,冷不丁在這片貧民窟裡見到這等好似京畿之地趕廟會才應有的熱鬨場景,無不是吃驚不小,魏二苟一拍腦門子,歎為觀止地讚歎道:“哎喔去,這地界可太爽了,步行街啊這是!”
楊億和魏二苟信步朝那街裡走去,順著吸了吸鼻子,聞到一股子煮牛肉的香氣,腹中一陣饑鳴,倆人相視一笑,就要尋一間酒肆進去開懷暢飲,若是還不錯,晚上就邀上黎叔兒、柳若雪、鐘離伊伊過來散散心,耍子則個。
楊億和魏二苟舉目看向那懸掛在店鋪前花枝招展的酒幡,正琢磨去哪家好,忽然魏二苟鼻子一抽,聞到了一股異樣的香氣,有些發甜,甜中又似乎帶有一絲淡淡的煙草味道,不由勾起了煙癮,看著楊億道:“閃電,哥們好久都沒過眼癮了,這會兒咋聞到古巴哈瓦那雪茄的味兒了呢,走,先彆忙著吃飯,咱們先去買雪茄去,嗬嗬。”
魏二苟一提到雪茄,楊億眼癮雖不及他大,但去也被勾起了對以往生活的一種回憶,腳下不由自主地就跟著那魏二苟,循著那香味去了。
走過了四五家店鋪,迎麵就看到兩排店鋪間,隔三隔倆的,就有兩個反穿著羊皮大褂、戴著老羊皮風雪帽、蹬著秋板黃鼠狼皮靴子的大漢,凶神惡煞地站在門口,老羊皮的大褂裡鼓鼓囊囊的,一看就藏著刀斧之類的兵器。
魏二苟聞了聞那煙味,正是從那些有大漢把守的店鋪內傳出的,心裡納悶,一個賣煙的地兒,咋還整得戒備森然,跟特麼黑社會大哥在吃茶談判似的。
魏二苟向來就是一副不把誰放在眼裡的得瑟性格,也沒理會那些大漢,隨便選了一家店鋪就要進去,不想卻被門前的兩條大漢伸手給攔住了,其中一個用一雙凶光四射的眼珠子瞪著魏二苟,粗聲粗氣地喝道:“喂,你們他娘的要做啥?”
“買煙唄,咋地,買煙還的看身份證啊,你覺得我沒成年是嗎?”見那漢子說話很是蠻橫,魏二苟心中就有些不爽,隻是礙於自己眼下的身份,不好發作,這才斜楞眼睛看向那漢子,笑容已經有些勉強了。
“買煙?最近戰事吃緊,煙價可都漲了,你們帶夠銀子了嗎?”那大漢上下掃了楊億和魏二苟幾眼,見他倆衣著光鮮,倒不似沒錢的主顧年紀又小,一定是偷了家裡銀子,不敢去那煙花柳巷銷魂,才會來這裡吸煙的官宦或富商人家的敗家子,粗糲的麵皮上總算露出了一絲獰笑,問道。
“銀子大爺我當然有,就怕你們沒那麼多的貨,嗬嗬”魏二苟掏出黎叔兒當初給的百兩銀票的“嫖資”,朝那兩個大漢晃了晃,那倆大漢便閃身讓開了店門。
一進門,迎麵便是一股子熱浪撲來,空氣中到處彌漫著那股甜香的氣味,還有,就是人身上的汗味、腳臭味及嘈雜的人聲。
待眼前的霜汽散去後,楊億和魏二苟定睛一看,當時就愣住了,這哪是賣古巴雪茄的地方啊,就見那店內分為前後兩居,前半截是轉圈的大通鋪,鋪上橫七豎八地躺滿了盤著辮子、穿著粗布夾襖的漢子們,一個個正蜷曲在鋪上,手裡托著煙槍,正對著煙燈在吞雲吐霧。
媽比的,這裡竟然是傳說中吸食大煙的煙鋪!
楊億和魏二苟站在那店鋪的中央,看著那汗流浹背的夥計裡裡外外地跑著,不時將雪白的手巾和點心往店鋪裡層送去,心知那裡麵肯定是供有身份的人士吸食大煙的VIP貴賓室了。
倆人正暗自發笑、轉身欲走的當兒,一個尖嘴猴腮的夥計滿麵堆笑地迎了上來:“二位爺,一看就是貴人相,哪能在這裡,留神彆讓這些碎催身上的醃臢氣味熏壞了爺嬌貴的身子,您二位裡麵請,小店備有上好的雲土,入口回味無窮,包您滿意,嘻嘻。”
魏二苟乜斜了那夥計一眼,齜牙一笑道:“你們這有哈瓦那雪茄嗎?”
“哈、哈瓦、那雪……”那夥計被魏二苟問得一愣,張口結舌半天,也沒弄明白魏二苟嘴裡的哈瓦那雪茄到底是什麼東西,正自尷尬,就聽見門外傳來幾聲粗野的叱罵聲、狂笑聲,還有女人聲嘶力竭的哭喊求救聲,引得楊億和魏二苟下意識地回頭看向店門口,才算解了那夥計的圍。
這時,隻見那店門被人用力推開,一個相貌猥瑣、衣著破舊的漢子薅著一名女子的頭發,將那女子硬是拖進了店內,那漢子嘴裡尤自罵罵咧咧,而地上的女子臉上破了好幾處,還留有未乾的血跡,一身青布的單薄衣衫上沾滿了雪,貌似是一路被那漢子踢打拖拽來的。
一見那漢子,店裡的夥計立刻換做另一副冰冷的麵孔,迎上去對那漢子喝罵道:“劉二,你他娘的怎地這般不要臉,這裡是煙鋪,又不是和尚廟,哪個肯做善事肯賒煙錢給你,快些滾出去,莫要惹惱了老子,叫人一頓老拳將你這癩狗打將出去,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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