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房子內,葉東默默無言地坐著,雙手緊緊地攥在一起,低著頭不說話。
我倒了杯熱水放在他的麵前,隨後說道:“我理解你為什麼想跑,因為會死,是嗎?”
他猶豫了一下,卻沒有開口。
“我一直認為做你們這一行的人應該是不會怕死的,因為畢竟你們是殺手,你們應該在第一次奪取彆人性命的時候就做好了要被彆人殺死的準備,但是你還是逃走了,反而讓我有些吃驚。”
我繼續說道,他依然默不作聲。
沉默著,伸出手握住了水杯,好一會兒後說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因為幫你們偷渡的人,先把消息告訴了我們。我同意讓他賺了你這一百萬的錢,然後再出手抓你。所以,你以為你跑的了?”
我輕蔑地說道。
“那你想乾什麼?殺了我嗎?”
他緊緊握著水杯,終於問道了這個問題。
“在我眼中,無論是什麼行業都是存在善與惡的,天下間是沒有對錯,隻有善惡,殺人的,搶劫的,偷盜的。法律規定了人們的生活,讓世界變的有序起來,而我們這些遊走於法律之外,天天打打殺殺的人,卻沒有任何可以約束我們的規則。強大者便是強大,弱小者便是弱小,弱肉強食,如同森林一般可怕。但是,獅子亦有獅子的威嚴,孤狼也有孤狼的氣節,我想,即便是殺手,也應該知道什麼該殺,什麼不該殺。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你十歲入行,十三歲殺的第一個人,二十五歲的時候已經在這個圈子裡混了十二年,三十歲加入‘刀子’,如今四十多歲,正值壯年,很多人都說你將來是一定會進入殺手組織的高層。我原本覺得,這樣一個人應該是如同孤狼或者獅子一般威嚴的,但是很可惜,你沒有,這一點,讓我失望。”
我低聲說道。
“我隻是想活下去,有什麼錯?彆人的生死和我有什麼關係?”
他低著頭忽然喊了起來。
看著他,我竟然有一瞬間的愣神,仿佛看見了一直以來的自己。
天下與我何乾?我隻是想活下去,我為活下去殺人,我為活下去拚命,世人都說不喜歡我,是因為他們在我身上看見了他們最不憧憬甚至可以說是最厭惡的生活方式,如同蛆蟲,如同老鼠一般地苟且著。
在我心中,沒有大義,在我看來,如果人死了,那還談什麼大義?你今天為了大義死去,邪惡卻還是不會終結,隻有活著,隻有活下去,不斷變強,不斷地苟且著,才能希冀著成為有朝一日的霸主。
想活下去,這句話有什麼錯呢?
我仿佛看見了曾經的我,他活了四十年,我隻算這一世的話,活了二十載,雖然還是十八歲的身體,除掉在木棺中過去的百年,二十載我卻終於明白了一些課本上,老師口中,大人嘴裡不斷對我們說的話。
人不能為自己活著!
小時候,我很不明白為什麼中國人喜歡講氣節這個詞,也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甘願為了彆人犧牲。
很多人嘴裡說很多的道理,可是真正到了自己身上,又有多少人真正能做到呢?
活了大半輩子,聽了無數道理,卻依然渾渾噩噩的人多不勝數。
“葉東,你說的沒錯。”
我開口道。
他一怔,驚訝地抬起頭看著我,我想了想後說道:“你說的沒有錯,我們都該為了自己而活著,但是,如果我們可以拯救更多的人,那麼犧牲這條性命又算什麼呢?為了自己活著這一點不可恥,但是,如果為了彆人的生命而死去,那便是光榮。人這一生,終將一死,但是如果帶著這份光榮死去,那便是無憾。你是個殺手,我是個劊子手,我們手上都沾滿了鮮血,我們都是罪人,我們用了幾十年時間為了自己活著而去殺人,現在,哪怕隻有一點機會,能讓我們的生命帶上榮光,我覺得都是值得的。你說呢?”
葉東看著我,過了好久都沒說話。
“你有一個晚上的時間來思考,我本來是想用死來逼迫你說出實情,但是現在我不想這麼做,無論你說還是不說,你都能活著。我不會殺你,現在,說的權力在你手上。”
我走出了房子,站在夜空下,仰起頭看著白雪,輕聲說道:“當我們走完一生,到了生命終點的時候,忽然發現,原來我們這一生都是錯誤的,那,也許才會更悲傷吧。”
這一夜,葉東始終沒有出過門,我在門外的車子裡等了一個晚上,清晨黎明,日光照射在大地上的時候,房門被打開了,葉東從裡麵走了出來,拖著疲憊的身軀,以及一張蒼白的臉,我搖下車窗看著他,他走過來開口說道:“我告訴你。”
老沈陽城,中心廟附近,一塊地方被清了場,泥土被挖開,我站在隔離帶後麵,聽見身邊的小囧說道:“毒紗的確是很難對付,還好及時被發現,如果破開,裡麵的毒沙隨風吹散,隻要一粒就可能置人於死地,而且所帶的毒素成分都不知道,是相當難對付的。”
我點點頭,回頭看著身後車子裡的葉東,他將信封中的內容告訴了我,被毛舜埋在沈陽的第一個事物就是毒沙,此毒沙罐子四周設有法陣,到了時間,罐子會自動破碎,隨後法陣會啟動,以大風鑽開地麵,將毒沙彌漫在老沈陽城內,死亡數量會急劇攀升,我們的確是避免了一場災難。
“取出來了!”
下方貓仔高喊道,幾個命師小心翼翼地將一個罐子舉了起來,大約有五十多厘米高,圓筒狀,我走了過去,讓他們把罐子放下後快速退後,魔火燃起,點在了罐子上,火焰燃燒在罐子的表麵,很快陣法被破壞,毒沙從中漏了出來,被魔火燒毀。
“現在,第一輪我們算是贏!”
我露出一絲笑容。
葉東乘坐的轎車發動,遠遠駛離,我則等待著毛舜的電話。
夜裡,葉東回到自己的住處,空無一人的家裡供奉著死去的老父親的遺像,他走過去,在遺像前跪下,輕輕說道:“爹,當年我抱著您的遺像闖天下,記住的隻有您說過的一句話,堂堂正正做人。您兒子,當年沒辦法做了殺手。如今,終於有機會翻身了,老爹,我這一次應該是作對了吧!”
他連磕了三個響頭,最後卻將額頭貼在了地麵上,哭泣起來。
一個身影卻輕輕地落在了其背後,葉東似乎感覺到了什麼,猛地回頭,看見一隻手化作一道白光劈下,接著眼中看見的卻隻是一片血光。
腦袋在地上滾落,鮮血染紅了地麵。
我是淩晨的時候被叫醒的,接著衝到葉東家的時候,房子裡已經站著不少人,我穿過人群,看見他倒在地上,身體上腦袋已經沒有了,我回頭吼道:“腦袋呢!”
有人提著他的腦袋走了過來,臉上卻還帶著笑。
我知道他一定已經做好了這個下場的準備,因為當他把秘密告訴我的時候,就代表了他會死在毛舜的手中,其實我是想派人保護他的,但是毛舜要殺他,我攔不住,明明門口就有護衛,房子走廊四周也裝了攝像頭,但是什麼都沒拍到。
他還是被毛舜殺了,就在他回來的第一天,仿佛在他走出房子告訴我那個信封裡秘密的一刻,這樣的結局似乎已經注定了。
“你來看。”
荀徹低著頭說。
我跟著頭走了過去,看見在臥室的牆壁上用鮮血寫著這樣的話:第二件,藏於凡人體內,發動,萬人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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