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芙蕖便在門口處收到了一張紙條,上頭清晰的寫著“今日午時,城西月老廟見。”落款是傅少鴻。
心頭咯噔一聲,芙蕖瞬時紅了臉,隨即探頭往門外看,確信無人察覺,這才如釋重負的鬆一口氣。心頭還想著,這傅少鴻未免太大膽,上次素顏教訓了他一頓,他怎的還有膽子進相府?
但上天寫得清楚,今日午時,月老廟……
月老廟?她心頭瞬時暖暖的。
出去一兩個時辰就回來,應該也沒事吧?就問問他到底要做什麼,也不會耽擱太久。芙蕖深吸一口氣,對的,就問問他想作甚,旁的……與她無關。
小心翼翼的收了紙條,芙蕖這才出了門。
及至午後,素顏端坐屋頂,瞧著芙蕖一路小跑出了相府的門,這才轉回鴻羽閣,踏進上官靖羽的房間。
上官靖羽見著她喜笑顏開的模樣,心裡卻透著不安,“你……怎麼了?”
“成了。”素顏倒一杯水,慢慢喝著。
“什麼成了?”她蹙眉,猛然起身,放下手中擦拭的塤,“你……你真的把芙蕖引出去了?”
素顏點頭,“今日午時,城西月老廟,很快就會見分曉。”看出上官靖羽的擔憂,素顏道,“你也不用擔心,都是自己人,不會傷著她的。何況,我這也是為她好。”
“你彆太過。”上官靖羽隻覺得有些異樣,不知為何,一顆心竟是七上八下,總覺得會出點什麼事,“芙蕖性子軟,但是倔強的時候,九頭牛都拉不回。你……”
“好了好了!”素顏不耐煩的起身,“越發的囉嗦,我去盯著,這下總可以了吧!你就瞧好吧,我看那傅少鴻,十有八九是玩玩罷了!”
她一笑,“也未必。浪子回頭,未嘗不是夢。”
“你信了,我卻不信了。”素顏眸色微暗,轉身往外走。
“你不能因為自己的事,就覺得世間無良人。”上官靖羽還未說完,素顏已縱身飛去。站在門口,她看了看天,今日的天色不算太好,有些灰蒙蒙,似要下雨了。
這事可大可小,素顏做事向來不太靠譜。
思及此處,上官靖羽無奈的輕歎一聲,緩步走到院子裡,看著凋零殆儘的楓樹。想了想,她轉身往外走去。這事還是多個人看著為好,免得素顏惹出什麼亂子,到時候不好收拾。
踏入無影小築的時候,重錫還是坐在輪椅上等著她。
她有些好奇,他是如何知道自己的行蹤?
不過這樣也好,省得她四處找他。
隻要她想見他,他會隨時出現,這種感覺真好。
“素顏去試探芙蕖和傅少鴻,我不放心,想讓你陪著我去看看,可以嗎?”她問。
重錫一笑,“她早前調動我的人,我就知道她不安分了。沒想到……”語罷,卻是一聲輕歎,“情感這種東西,最經不起的就是試探和利用。”
音落,他仿佛想起了什麼,挑眉看了她一眼。
上官靖羽淡淡的笑著,迎上他的眸,也隻是微微眨了一下眼睛。很多事都不必再提,過去就是過去,再怎麼糾結都回不到過去,也不想回到過去。
做不到忘記,就儘量做到坦然。
“青墨,備車。”他半側過身子,朝著身後不遠處的青墨開口。
青墨頷首,從袖中取出銀色麵具戴上,緩步朝外頭走去。
“不想再說點什麼?”他問。
上官靖羽蹙眉,眸色晶亮,噙著清淺的笑意,“你想聽什麼?”
“你說呢?”重錫揚唇,眸色溫柔。眉心的朱砂熠熠其華,若鐫刻在三生石上的血色契約,帶著永不磨滅的妖豔之色。
她扳直了身子,雙手負後,故作無辜的眨著眼睛,“猜不透。”
“好好想。”他道。
她將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不知道,不知道。”
他劍眉微蹙,朗目凝著她精致的臉,“真不知道?”
聞言,她不答,掉頭就往外走。
哪知還沒邁開第二步,腳下頹然一緊,一低頭便瞧見玉蠶絲纏上了自己的腳踝。這一次,她想走也是走不了。
乾脆轉身,略帶嬌嗔的盯著端坐輪椅,麵上一本正經的男子,“放不放?”
“不放。”他學著她一般搖頭。
“疼。”她蹙眉。
重錫隨即收了玉蠶絲,卻是一掌拍在扶手處,瞬時騰空而起。
她隻覺腰間驟然一緊,待回過神,已然被他抱在懷中,飛於半空。
端坐屋脊,他擁著她望著四下的美景。她側過頭看他,風過鬢間,撩起他的發絲,遮去了半張容臉,卻越發顯得慵懶清貴,帶著無人可及的仙骨之風。
“明知自己把握住了力道,還是怕傷著你。”他道,“還疼嗎?”
她仲怔片刻,繼而道,“不疼。”
聞言,他低低的“嗯”了一聲,愈發將她摟緊。
“我能站起來了。”他道。
上官靖羽的指甲險些嵌入他的手背,“你說什麼?”
他的臉上依舊沒有過多的情緒波動,“早晚有一天,我也能像個正常人那樣,抱著心愛的女子,一步一步的走完我們的人生。”
低眉,迎上她噙淚雙眸,他心疼的輕嗤,“早知會惹你眼淚,就不告訴你了。”
她一圈敲在他的胸口,“我這是高興。”
他點了頭,吻上她的眸,溫柔得如同護著心中至寶,聲音暗啞低沉,“我知道。”深吸一口氣,他抿唇一笑,“我可能要離開一陣子。”
“去哪?”她駭然驚坐起。
重錫稍顯猶豫,“回一趟甘州。”
上官靖羽定定的看著他,仿佛想起了什麼,眼底有些異樣的神色,“甘州?你回甘州作甚?”
他以指腹撫過她緊蹙的眉頭,“怎的這蹙眉的毛病,始終不見好?”
她掰下他的手,“你不會是想告訴我,李賀去了甘州吧?”
“他在魏州,但是……魏州過青州,直下江中道,過北淵就是甘州。李賀為人狡猾,不能排除任何可能。”重錫握住她冰涼的掌心,“我幫你把東西拿回來。你的事,交給彆人,我不放心。”
她沉默不語,甘州……
驀地,她好似想起了一件事,“甘州是不是……”
“想起來了?”他一笑。
她卻麵色陡沉,下意識握緊他的手。
底下,青墨佇立,“公子,可以走了。”
他環住她的腰肢,柔聲道,“抱緊。”
上官靖羽回過神,點了頭,伸手便摟住了他的脖頸,交頸相貼,那是屬於彼此的溫度。灼熱至極,滾燙至極。
穩穩落回輪椅,重錫這才鬆一口氣,朝著青墨道,“去月老廟。”
青墨至始至終沒有抬頭,有關於二人的事情,他就算看見,也全然當做沒看見。
上了馬車,她伏在他的膝上,任由他直接分明的手指,輕柔撫著她如墨青絲。他輕歎一聲,“我與你講個故事如何?”
她蹙眉,“還是上次那個?”
他道,“換一個。”
聞言,上官靖羽抬頭,“說什麼?”
“書生與狼。”他一笑。
她定定的看著他,“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重錫輕輕撫去她散落麵頰的散發,在她的眉心清淺落吻,“從前有個書生,半道上遇見一匹狼,狼說有獵人追趕,求書生一救。書生心軟,將狼放進袋子裡,幫狼逃過了一劫。可是狼轉過頭說,我餓了,你若真的心善,就讓我吃了你充饑。”
說到這兒,他似乎並不打算繼續往下說。
上官靖羽的臉上卻泛著異樣的容色,“你指芙蕖?”
他不語,依舊含笑注視,恨不能將她揉碎了放在心上,走哪兒都帶著,永不離分。
可是……
羽睫微微垂落,她莞爾笑著,帶著幾分苦澀,“我不知道你隱晦的是什麼意思,你不說,我便不問。可是芙蕖救過我好多次,是她陪著我走出黑暗。你不會明白,一個雙目失明的人,是怎樣的孤獨恐懼外麵的世界。如果沒有芙蕖陪著我,幫著我,我不知道自己此刻會是什麼模樣。”
他握緊她的手,說不出一句話來。
很多事,他都可以替她扛。可是那段經曆,他卻扛不起。
馬車驟停,青墨在外頭低語,“公子,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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