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下,上官靖羽鮮少有這樣狼吞虎咽的時候,劃拉著碗裡的白米飯,笑著衝樸實的農家夫妻笑道,“謝謝。”
所幸來的是農戶的主人,一對老人。
年過五旬的老婦人將一盤青菜推倒她跟前,聲音略顯沙啞的笑道,“小姑娘,你這是多久沒吃飯了?”
上官靖羽麵色微窘,“隻是一兩日而已。”
她自然不敢告訴他們,因為跟著李毅上路,所有他遞過來的東西,她都未曾吃下,悉數悄悄丟棄。防人之心不可無,她是絕不會吃李毅的一口食物,喝一口水。寧可餓著,也免得自己著了他的道。
因為有一次,她確實看見李毅往乾糧上撒了一些東西。
那次,她將東西落在了地上,這才安然避開。
“姑娘?”老農夫喊了一聲,“怎麼了?飯菜不夠?”
上官靖羽愕然回過神,急忙搖頭,“不是,我隻是……想家了而已。”頓了頓,她又道,“阿公,這裡去玉龍山還有多遠?”
“玉龍山啊?”老婦人道,“這兒是香葉鎮,你若是去玉龍山倒是挺遠的,靠著腳力走,估摸著要一天才能到。”
聞言,上官靖羽蹙眉。
自己的腳上還未好,說是一日,那是正常人。
她嘛……
隻怕是一天都不夠,如此豈非會被人追上?
可是她身上出來得急,根本沒有帶銀子,如何能雇車?如此一來,她便為了難,這可如何是好?
“姑娘,你去玉龍山作甚?那裡在修皇陵,沒什麼好看的。”老農夫笑道。
上官靖羽放下手中的碗筷,“我是去探親的。”
聞言,老婦人看了自己的丈夫一眼,這老農便道,“既然這樣,倒也好辦。”
她微怔,“阿公,這話是什麼意思?”
老農道,“我們兩口子無兒無女,尋日裡就是靠著幾畝薄地種菜度日。明兒個,那些小販子會過來收菜,那馬車便是去玉龍山的,用來供應玉龍山勞工的蔬菜。你要是不嫌臟,大可載你一程,我與你去跟那人說一聲,倒也好辦。”
“多謝阿公。”上官靖羽自然是喜不自禁。
她又不會騎馬,又沒有錢財在身,能搭個便車去玉龍山自然是極好的。
管不得臟不臟,能到就行。
到了這個時候,隻能將就。
老婦人收拾了一間房間,讓上官靖羽能安睡一夜。
上官靖羽自然是感謝之至,心頭想著等到玉龍山回來途徑香葉鎮,勢必要好好的感謝這兩位老人。但如今,她除了說聲謝謝,彆的什麼都給不了。
第二天一早,上官靖羽便早早的起來等在門口。
果不其然,遠遠便有一輛馬拉板車行來。她瞧著老農跟那牽馬的商販說了兩句,而後朝著自己招了手,便快速的跑了過去。
“姑娘,你就跟著他去,保管能送你進玉龍府。”老農和善的笑著,朝著商販道,“你就幫個忙,一路上多照顧著點。”
商販連連點頭,“咱這麼多年的買賣,你就放心吧!”
辭彆了農家夫婦,上官靖羽才算鬆了一口氣。板車上都是蔬菜,上官靖羽坐在板車的尾部,雙腿懸空垂著,握著板車的扶手,竟有種難得的自由自在。
原來外頭的生活,這般愜意。
無憂無慮,真的好舒服。
車子出了香葉鎮,搖搖晃晃的朝著玉龍府而去。
農家夫妻回轉房內,後門微合,不多時便有人緩步走進門來。黑衣蒙麵,卻身著華貴服飾。環顧房內,銳利的視線似乎在搜尋著什麼。
“這位爺,按您的吩咐,那位姑娘已經平安送走了,那您是不是把剩下的賞銀給我們?”老農滿臉皺紋,卻笑得平實。他回頭看了自己的媳婦一眼,想著夫妻兩個總算能過上好日子,總算不必起早貪黑的賣菜度日了。
“銀子嘛,自然有的是。”黑衣人從懷中掏出兩錠元寶置於桌案上,“拿去吧!”
老農欣喜若狂,快速上前,“多謝……”
那個“爺”字還未出口,身子卻一頭栽倒在地。脖頸上鮮血淋漓,一道纖細的傷口出自他手中的冷劍。
“老頭子?”老婦人驚呼,掉頭就想跑出門。
還未及門口,緊跟著倒地。
一劍斃命,割斷了脖頸上的主動脈。
鮮血不斷從老婦人的脖頸上湧出,她不敢置信的瞪大眸子,不甘而怨憤。
黑衣男子將元寶塞進死去的農夫手中,繼而緩步走到老婦人跟前,口吻冷然入骨,“這世上,唯有死人的嘴,才是最可靠的。怪隻怪,你們不該遇見她。”
音落,他已邁開步子,從老婦人的身上跨出去,消失在門外。
屋內,鮮血淋漓,慘不忍睹。
而這些,上官靖羽渾然不覺。
“對了,這位姑娘,你去玉龍府做什麼?”商販問道。
上官靖羽扭頭,“我去探親。”想了想又道,“小哥,敢問你可聽過劉玉娘此人?”
“這玉龍府裡的事,我倒是還知道一些。劉玉娘嘛……這玉龍府也有不少人喚作此名,不過我卻不識,你去了玉龍府,便自己打聽打聽。玉龍府說小不小,說大不大,但是找個人,還是容易的。”商販笑著回答。
她點了頭,道一句,“謝謝。”
因為開始交談,商販的話便也跟著多了起來,“午飯後估摸著就該進城了,玉龍府風景不錯,可是個名副其實的風水寶地。隻不過姑娘生得如花似玉,進了城就彆亂走,萬一教人瞧見了不好。”
上官靖羽蹙眉,“為何?”
商販尷尬的迎風低笑,“姑娘隻管聽我的就是。”
她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那個小霸王,尚書家的公子爺何書成。欺男霸女,想必是不在話下了,她怎的將何書成給忘了呢!
風掠過鬢間。
因為跟著李毅行走,發髻早亂了,如今她也不束發,隻是披著長發,在腦後稍稍束上少許。墨發如緞,青絲及腰,及笄芳華,正當生如夏花的年紀。
青春年少,意氣風發,又生而逢時,博一個尊貴無比的身份。
可惜,終歸做不到逍遙一世,隻能偷得浮生半日閒罷了!
果不其然,及至午後時分,便瞧見了玉龍府的地界標。再行了一段路,便是玉龍城,進了城門口之後,上官靖羽便辭彆了商販,一人獨行。
從商販口中聽聞這玉龍府的府衙位置,事到如今也顧不得身份不身份的,先歸隊再說。一人在外,還不定會出什麼事。
然則她幾經輾轉找到了府衙,卻愕然驚覺,府衙外頭有些古古怪怪的人,一直在外頭鬼鬼祟祟的。
站在府衙對麵的樹後,上官靖羽開始猶豫。
這些人……
她抬頭看了看天,而後又瞧了一眼府衙門前的那些小販。哪有人將攤子擺在府衙門前的?這不是……欲蓋彌彰嗎?前門有人,想必四周也少不了!
也不知這些人是何書成的人?還是追殺自己的那批人?
若是何書成的人倒也罷了,若是追殺自己的那些人,隻怕她是進不了府衙大門的。心道,若是素顏在就好了,可以帶她爬牆。
然則現在,她無計可施。
轉身隱沒街市,上官靖羽愣了愣,問著街口的一位老伯,“敢問老伯,可聽過朝廷剛派遣的工部侍郎海大人?”
年紀大一點的人,約莫知道得也多一些,畢竟看得多聽得多。
老伯點了頭,“倒是有點聽說,不過姑娘是想找人?”
“我跟海大人是親眷,聽說他來了玉龍府,所以奉家父之命去碰碰麵,哪知不巧……”上官靖羽麵露窘色,沒有繼續說下去。
聽得是新來的工部侍郎親眷,老伯的眼神瞬時表現得有些敬畏,“是不巧,一大早府衙裡的馬車,就帶著人去了皇陵,還不定什麼時候回來。”
“謝謝啊!”上官靖羽麵色一緊,去了皇陵?
那她就在城門口等著,到時候攔車就好!
足足等到了日落時分,城外依舊沒有動靜,上官靖羽有些不安,畢竟她現在的處境容不得浪費太多的時間。
奶娘沒有找到,身上沒有銀子自然無處棲身,而身後的殺手們隨時都會出現。
一跺腳,上官靖羽把心一橫,正預備出城。
哪知背後一聲略帶試探性的低喚,“小姐?”
好熟悉的聲音。
是……奶娘?
上官靖羽欣喜的轉身,看著一個頭戴輕紗鬥笠的女子撩開了輕紗,露出了熟悉的麵容。數年不見,奶娘容色未改,隻是……好似跟她記憶裡的不太一樣。
哪兒不一樣呢?
臉上多了醜陋的疤,好似燙傷!
“奶娘!”她心頭大喜,直接衝上去,一把握住了奶娘的手,“我可找到你了。”
奶娘本命劉玉娘,原籍玉龍府。
“小姐怎麼來了這裡?”劉玉娘想了想,放下輕紗,遮去了麵容。
上官靖羽蹙眉,“奶娘,你的臉怎麼了?”
劉玉娘道,“一場大火,沒死便是萬幸。”
心,微恙。
“跟我來。”劉玉娘轉身就走,“這裡說話不方便。”
上官靖羽看了一眼城門外,始終不見任何動靜,隻能依言跟著劉玉娘離開。不遠處,素顏騎乘快馬,飛奔著往白鷺洲趕回去。上官靖羽壓根沒有來玉龍府,那麼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被人設計落單,留在了白鷺洲。
素顏那急性子,哪裡聽得進去海潤讓她留在玉龍府的話,趁著海潤還未回來,直接騎馬往回趕。
卻不知便是如此,又與上官靖羽錯過。
劉玉娘領著上官靖羽往山上走,林木茂盛的林間小道,讓她心裡隱隱發涼。那麼多次出事都是在類似的山林地帶,上官靖羽不得不說,對山林這種地方顯現出了極為抵觸的心理。
不遠處,是數間茅屋,一個籬笆小院。
“奶娘,你為何會住在這裡?爹不是說,給了你不少銀子,夠你下半輩子錦衣玉食嗎?”上官靖羽蹙眉。
劉玉娘推開了門,這才取下頭上的輕紗鬥笠。
上官靖羽愕然震住,愣是半晌回不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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