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靖羽與重錫沒有去住客棧,而是租了幾日的小四合院居住。東都的探子有消息回來,東都城如今已經大亂。
太子得知賬簿之事,與年世重一道舉兵控製了整個東都。皇帝蕭盛與貴妃被困皇宮,諸位大臣更是被禁金鑾殿。二皇子蕭東銘與丞相上官鳳,不知所蹤。
直到今日,眾臣才知道,年世重竟然是太子的幕僚。
一貫的隱藏,委實太了不得。
竟然連蕭盛,都未曾察覺。
年世重手中有兵,如今誰也不敢輕舉妄動,太子蕭東乾無疑是挾天子以令諸侯。蕭東乾封鎖了所有的消息,以免駐軍在外的三軍統帥會回來勤王,到那時自己就會毫無勝算。
若然等到自己登高一呼,這才算塵埃落定。
望著小小的四合院,倒也乾淨彆致,像個小家。她道,“可是要金屋藏嬌嗎?”
他搖頭,“江山為聘才好。”
她嗤鼻,“我寧願你一人一馬,不願與皇權有半點乾係。”
他輕笑,不語。
她帶著輕紗鬥笠走在街上,與他並肩而行。誰也不曾見過他,自然誰也不認得,倒也無妨。
“這香葉鎮有一味好菜,來了就該嘗嘗,雖然不是這個季節,但勉強應該還有。”重錫牽著他的手,走進了一家僻靜的農家菜館。
待坐定,店小二上前笑道,“二位來點什麼?”
重錫瞧了四下空蕩蕩的座位,唯有三三兩兩的食客,“稻花魚。”
“這個季節沒有新鮮的稻花魚,倒是有些魚乾,可要試試?”店小二忙道。
他點頭,“好。”
上官靖羽不說話,有些不明所以。
不趕路,不躲閃,卻堂而皇之的出來嘗這裡的特色菜。她不懂,他的心裡,到底在打什麼如意算盤。
他卻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人生短短數十載,我隻想著,若能跟你在一起,不管走哪兒都與你嘗遍地方美食,走遍每一個能入得了你眼的地方。讓你生命裡所有的美好,都沾著我的影子。”
她嗤笑兩聲,“矯情。”
他點頭,“矯情點也好。”
兩個人矯情,總好過一個人矯情。
聽得隔壁桌兩個人竊竊道,權且當做食客甲和乙。食客甲道,“可是聽說了,那工部尚書的兒子,總算找到了。”
食客乙點頭,“可不是,聽說被歹人綁了,整個玉龍府翻轉過來,都沒有找到。後來還是交了百萬金子才在西山破廟的棺材裡找到的!”
“棺材?死了嗎?”食客甲的這話帶著顫。
食客乙搖頭,“死倒是沒死,不過聽說渾身是血,而且——”他故意壓低了聲音,湊到那人的耳朵旁嘀咕了一聲。
這聲音太小,尋常人自然聽不見。
但上官靖羽曾經雙目失明,聽力和嗅覺上的敏感度,自然是極好。而重錫武功極高,當然能聽見這些話。
那人說的是:斷了子孫根。
這話一出口,食客甲倒吸一口冷氣,“這些人還真夠狠的,那得有多疼?”
上官靖羽的指尖在杯口打著圈,心道,這可怪不得素顏,誰讓何書成老爹險些讓我們死無葬身之地呢?這叫父債子還。
若非她攔著,素顏必定要卸何書成一條胳膊一條腿,最後切了一根小拇指作罷。
她撩開輕紗望著身邊的重錫,眉頭微挑。
他麵色從容,仿佛壓根不曾耳聞身旁之人的竊竊私語,“這稻花魚其實就是小鯉魚,將鯉魚養在稻田裡,這田裡的小蟲子和稻花則會把鯉魚喂養得極好。等著最後的稻花落儘,鯉魚也就有半斤重。這個時候的稻花魚,才是最肥美的。”
他抬頭看她,笑得溫和,“下次找好時間,再來一趟。”
上官靖羽險些笑出聲來,“裝傻充愣。”
聞言,重錫也跟著她笑,“不好麼?”
她點頭,“隻要你說的,什麼都好。”
這魚乾也是極好的,滿滿的稻花香,確實很開胃。他是知道她的,素來喜歡吃魚,可偏偏不會吐刺,便小心的將刺都輕輕剔掉,將肉都揀進她的碗裡。
這裡的口味有些重,她不知道自己是被辣得圈紅了眼眶,還是——彆的什麼。
一頓飯下來,他就光顧著給她挑刺,旁的什麼都沒做。
飯後,他問,“好吃嗎?”
她點了頭,“就是有點辣。”
他點頭,“不是新鮮的稻花魚,所以多放點辣子爆香,不然味道不夠。”繼而又道,“下次還是我給你做吧!”
“還是我吃魚,你啃刺嗎?”她眨著眼睛問。
“怎麼能啃刺?還要拿刺給你熬湯喝!”他一本正經的挑眉,眉心朱砂如血,灼著她的眸,有些微微的疼。
“小氣。”她故作輕鬆的輕嗤一聲,放下碗筷,也放下了撩開的輕紗,遮去了彼此的視線。
及至回了小四合院,上官靖羽放下頭上的輕紗鬥笠,“爺,我想問你件事。”
“為何不著急回東都?”他扭頭看她,繼而將視線拋向院中的一株臘梅。嫩黃色的臘梅開得正好,除夕將至,平添了幾分喜慶與生機。
隻是今年的除夕,怕是熱鬨過頭了。
她站在他身後,“是。”
“東都太亂,那些人都還沒上台,還沒把戲唱完,我去湊什麼熱鬨?”他手心攤開,一朵臘梅置於掌心。
她用指尖小心的夾起,置於自己的掌心把玩,“你這個那些人,是指我爹嗎?”
“不單單是你爹。”他負手而立。
“二皇子?貴妃?年世重?還是皇上?”她蹙眉。
重錫瞧著她,勾唇淺笑,“你為何不把滿殿眾臣都編排一遍?”
她嗤鼻,“你知道的,我不太懂朝政,朝中大臣我也不太識得。”
“以前不識得倒也罷了,以後卻要識得。”他拽了她的手握在掌心,“很多事,不是不識得,就可以置之不理的。生與死隻有握在自己的手裡,才算安心。”
上官靖羽不解的望著她,“如何手握生死?”
他一笑,帶著她回房。
一支筆,一疊紙張,朝中大臣,但凡手中握權的,他都細細的說與她聽。這番折騰,好似他是君,她是子,他將傳位於她一般。
弄得上官靖羽險些覺得,自己將要臨朝聽政一般。
“可都聽仔細了?”他放下筆,淡淡笑著。
她點了頭,“大致明白。”
“這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以後有機會,我再慢慢與你細說。”他輕歎一聲,眉目間仿佛結著少許陰霾。語罷,他隻是將她抱在膝上,一如既往的將下顎抵在她的肩頭,“此去東都,必定重兵守衛,我們與海潤他們會在東都城外彙合。”
“此前我已經交代青墨,可慢不可快,回去得太快,絕然不是好事。”
“爺,你有事瞞著我。”她扭頭。
他的下顎本就抵在她的肩頭,這一扭頭,不點而朱的紅唇剛好從他的臉上摩挲而過。溫軟而帶著幾分酥麻的感覺,讓他的唇角止不住上揚。
她眨了眨眼,長長的羽睫撲在他的臉上,癢癢的,卻讓他的笑意越發濃烈了一些。
他還是保持這個這個動作不動,她卻瞬時懂了。暗啐了一句“無恥”,卻還是將唇老老實實的湊了上去,在他的臉上輕輕的啄了一下。
他這才道,“父皇的心思,不是常人可以懂的。不過你爹卻深諳其道,太了解我父皇的心思。”
“你是說,皇上早有安排?”上官靖羽愕然,險些咬到自己的舌頭。
在她的印象裡,皇帝雖然算不得昏庸,但——也絕非明君之列。他貪慕女色,也好大喜功。為修築皇陵,不惜大興土木,勞民傷財,甚至於將所有的負擔都加注在百姓身上。
苛捐雜稅,斂天下之財。
“你當父皇是瞎子嗎?”他笑著鬆了手起身,“君心難測。你知道為何父皇遲遲沒有廢太子嗎?”
上官靖羽想了想,“是因為皇上念著先皇後?”
“這是其一!”他輕歎一聲,“先皇後陪著父皇東征西討,最後還為父皇擋了一箭,才會導致她的身子每況愈下,舊疾複發而死。父皇心裡對先皇後是有愧疚的,但——不是對太子。”
“更大的原因是父皇繼位後,太後娘娘在薨逝前下過一道懿旨,大朔根基不可動搖,將來不管太子所犯何罪,都不得廢太子。”
“本來太後死了那麼多年,倒也可以作罷,偏偏這道懿旨上頭蓋著龍鳳印,父皇若想違背那就是不孝。大朔以孝義治天下,父皇怎麼可能讓自己背負如此罵名?”
“所以,在太子沒有冒天下之大不韙之前,父皇是絕對不會廢太子。就算有念頭,那也隻是個念頭。”
“但如今,可就不同了。”
上官靖羽倒吸一口冷氣,“老子算計兒子,兒子又算計老子,一個個算計到死。”她忽然遲疑了片刻,“那你說,太子與皇上,誰更勝一籌?”
重錫輕咳一聲,不緊不慢道,“打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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