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既然問了,致遠自然不能瞞著你。北昭大軍叫囂著,想讓姐姐前往北昭和親,所以——姐夫決定讓你馬上回東都,回丞相府。有爹在,多少能替你拿個主意。”上官致遠深吸一口氣,才輕輕的說出口。
不說上官鳳能一手遮天,至少不會讓旁人亂來。就算下決定,也不會拿她的性命開玩笑。有上官鳳在,蕭東離還是放心的。
而上官靖羽,就算現在跑了,可天下之大,她能逃得了哪兒去?
門外,素言的指尖輕輕絞著衣角,似乎明白了什麼,“小姐,趕緊走吧。”
上官靖羽點了頭,“我知道了,致遠你去準備,我馬上收拾東西。”
上官致遠轉身就往門外走,“姐姐快些,天黑了,我們趕緊走,許是在夤夜之前還能找著住所。”想了想,又從袖中取出一封信,“對了,這封信是少將軍讓青墨帶來的,說是要交給芙蕖,還望姐姐妥善保管。”
“芙蕖?”上官靖羽咬唇,“放心吧,我會親手交到芙蕖手中。”
“如此,我就放心了。”上官致遠這才快步走出門去。
“素言,你有話說?”上官靖羽一早就看出素言的欲言又止。
素言點了頭,確信外頭無人,這才上前道,“小姐,隻怕是族長盯上你了。早前郡主對你下藥,你昏迷不醒,族長就已經跟姑爺交過手了。”
上官靖羽一怔,“然後呢?”
“族長素來為達目的不折手段,然則他當時好似輸給了姑爺,這才離開。沒想到現在會傳來這樣的消息,勢必跟族長脫不了關係。”素言深吸一口氣,“族長勢在必得,所以小姐定然要提高警惕才是。”
上官靖羽的真實身份是切不可輕易暴露的,否則將後患無窮。
北昭與大朔交戰多年,很大程度上確實是因為這件事。
“我有心理準備。”打從素言坦白了身份開始,上官靖羽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很多時候,不是人找事,而是事找人。
這都是無可避免的。
就像蕭東離說的,躲避不是辦法,唯有麵對。
不邁過這個坎,你永遠都隻能陷在深淵裡無法自拔。
收拾細軟的時候,上官靖羽想起了案上的那封信,這封信無論如何都必須交到傅少鴻的手裡。她心頭想著,傅少鴻有書信帶回,想必芙蕖會很高興。
自己出來的時日不短了,那芙蕖的肚子也該有了動靜。
但願小家夥穩穩的,沒擾了芙蕖的平靜。
也但願芙蕖能看在往日的情麵上,能柔軟了心腸。
上天,有好生之德!
這一次,蕭玥沒有鬨出什麼幺蛾子。橫豎留在幽州也是丟人現眼的事情,有那麼漆黑的一筆留在幽州,她自然是唯恐避之不及。
流盈二話不說收拾行禮,“郡主放心,等回去東都,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蕭玥愣愣的坐在床沿,自從灌了童子尿,她可是一口飯都沒吃,一口水都沒喝。話說,誰還能吃得下喝得下。
一想起那東西,她隻覺得渾身尿騷味,整個人都不自在,何況是吃東西。
神色懨懨的,蕭玥問,“流盈,你們是不是都覺得我很討厭?”
“郡主說的哪裡話。流盈從小跟著郡主,郡主什麼脾氣,旁人不知道,奴婢卻是知道的。郡主刀子嘴豆腐心,為人善良,性子直爽,沒什麼不好的。”流盈笑道,“郡主彆想太過,趕緊走吧!”
蕭玥起身,麵色微白,氣色甚是不好,“你就會哄我。”她邊走邊道,“我知道,自己的脾氣有多壞。離哥哥說得對,走出甘州,離開了父王,我什麼都不是。就算把我丟在天橋下要飯,約莫也能餓死。”
流盈一怔,心中暗忖,郡主似乎深受打擊,否則性子怎的一下子扭轉了這麼多?敢情那童子尿,不但能祛邪消毒,還能讓人換了心腸?
但是蕭玥不哭不鬨,安安靜靜的模樣,反倒讓流盈擔心。
“郡主若是不開心,可以打奴婢一頓,罵奴婢一頓,就跟以前一樣,奴婢絕無怨言。”流盈緊跟著蕭玥。
蕭玥頓住腳步,定定的望著站在門口焦灼等待的上官致遠,“我打你作甚,這事是我錯了。如果不是我跑出去,就不會遇見圖謀不軌之人。我險些害了上官靖羽,差點被人當刀子使。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我此生都不會安心。所幸沒有出什麼事,否則他們該恨死我了。”
他們?
流盈蹙眉。
除了三皇子,還有誰?
隨著蕭玥的視線望去,流盈暗自偷笑,上官公子似乎也是不錯的人選。
翩翩少年郎,學識廣博,又是個儒雅的書生,這一身的書卷氣,剛好能磨一磨郡主身上的暴脾氣。
心頭這樣希冀,但到底有沒有緣分,還是要看天意。
上官致遠與上官靖羽同乘一輛車,蕭玥主仆則是另一輛。素言坐在車前,小心的環顧四周,已然謹慎到了極點。
車子安安穩穩的到了城門口,青墨已經等在那裡。
“青墨。”上官靖羽撩開車窗簾子。
“適逢戰亂,此去東都路途遙遠,路上不太平,諸位小心一些。”青墨輕歎,“這些隨扈都是卑職親自帶出來的,必定會竭儘全力護送諸位抵達東都。”
上官靖羽點了頭,將一封信遞了出去,“煩勞把這個交給少將軍,務必請他親自過目。”她頓了頓,視線繞著青墨環視了一圈,眼神漸漸的黯淡下去。
他——沒來?
青墨小心的接過信件,收入袖中,“小姐放心,卑職一定會親自送到少將軍的手中。另外——”他眉睫微垂,似明白了上官靖羽的眸中之意,“三爺不會來了。”
不會來?
上官靖羽艱澀的扯了唇,想擠出一絲笑,卻最終笑得比哭還難看,“昨兒還說今天來看我——”轉念又道,“他慣來見不得這樣離彆的場麵,不來也是正常的。”
就好比他出征,料定了她爹會阻她,壓根沒打算讓她來相送一場。
蕭東離看似溫潤,內心深處,還是難免迂腐。骨子裡那股驕傲與清貴,讓他不忍直麵這樣的場景。
又或者,怕她會哭,會難受。
她若難受,他必更難受。
素言坐在前頭,回眸瞧了青墨一眼,突然笑道,“改明兒回東都,你會來看我嗎?”
青墨一怔,對著她想笑來著,可這容臉習慣了僵冷,無論怎麼做,始終都揚不起唇角。到了最後,他也隻能作罷。對著素言長長吐出一口氣,“三爺在哪,我便在哪。”
“你放心,那件事我會保密。”素言挑眉,一股子戲虐之意。
青墨蹙眉,臉色不是太好。想了想便道,“你若不能守口如瓶,我也必然有法子應付,你自然威脅不到我。”
素言撇撇嘴,“開個玩笑都不行,無趣。”
上官靖羽深吸一口氣,“那便——走吧!”
語罷,羽睫微垂,終歸放下了簾子。
馬車搖搖晃晃的出了城門,一行人兩輛馬車,七八個隨扈左右相隨。
青墨站在那裡,目送著馬車漸行漸遠,繼而扭頭望著站在城門之上的蕭東離。他其實一直都在,隻是沒有出來罷了!
他知道,她在找他。
可是阿靖,若是相見相離,教我如何舍得讓你難過?
既然不舍,還不如不見。
清淺的吐出一口氣,掌中捏著她的大紅蓋頭。猶記得那一日,她一身嫁衣相送大軍出行,那一曲離彆之音,伴他魂牽夢縈,永生不休。
端坐牆頭,白衣翩然。
他單膝蜷著,整個人坐在上頭,看似搖搖欲墜。
眸色深沉,塤聲幽然,傳去數遠。淡淡的殤,在夜裡慢慢溢開。塤聲低沉悠揚,他知道她會聽見,可他也知道,此去不能回頭。
所以,她不會回頭。
馬車內,上官靖羽圈紅了雙眸,車窗外頭傳來低沉的塤聲,那是屬於他的告彆。
爺,今日的離彆,隻為來日的再相聚。
來日相逢,你許我千金之諾,我許你執手之約。我會等著你來娶我,說好的八抬大轎,少一個人抬轎,我都不會嫁給你。
上官致遠瞧了她一眼,張了張嘴,終歸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城門相送罷,夜幕掩車馬。
一去萬餘裡,日日複相思。
上官靖羽一路上,始終沒有說話,她原還想著與他同生共死,可是現在,她卻突然覺得自己是個逃兵。留下他一人,麵對著數十萬敵軍,麵對著生死難料的戰火連天。可是轉念一想,她若不走,他又何以心安。
隻是她不曾知道,她離開的那一夜,蕭東離在幽州的城門之上,一個人坐了天亮。
黎明的晨曦,落在他身上,散不去身上冰涼,再也暖不透心底涼薄。
“三爺,回去吧!”青墨上前。
蕭東離深吸一口氣,也不說話,轉身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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