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星無月,到處都黑漆漆的。
素言不解的望著一把將她的手,從他額頭上拽下來的青墨,“你作甚?”
青墨道,“握著可好?”
她一愣,當即笑了,“那便握著吧!”
“那、那、那——握著、握著——”他一句話,幾乎成了斷片。
素言是誰,腦子自然是靈活得很,當下明白了他的意思,卻忍不住一本正經的打趣,“我看這裡的風水不好,大抵在這兒住久了,人就容易結巴!是不是啊?要不,我讓小姐給你瞧瞧病,依我看你這是中風前兆。”
她左瞧右瞧,“雙目失神,精神不集中,言語失措,渾身發冷汗,這肯定是病了!”
青墨咽了咽口水,握著她的手,掌心濡濕,“沒、沒病,就算有,也是、是相思病!”
這話一出口,素言一口口水嗆著,瞬時劇烈咳嗽,咳得臉都紅了,“你、你這話,跟、跟誰學的?”
“這話,少將軍說過。不過,你怎麼也結巴?”青墨揉了揉眉心,見著四下無人,這才捋了捋她的脊背,幫著她順口氣。語罷,還自言自語繼續道,“難道真的是病了?”
素言苦笑不得,咳得眼淚都出來了,“你傻啊,有話不能直接問嗎?”
青墨微微皺眉,心頭暗忖,這話該怎麼說出口?
如何開問?
見青墨遲遲不語,素言隻能輕歎一聲,“那這樣吧,我來問。你要是說不出口,你就用點頭和搖頭來表示。”
青墨想了想,連連點頭。
“你約我到這兒,是想問清楚,我對你有沒有感覺?”素言問。
青墨半低著頭,微微點頭。
素言一笑,“你是出自本心,還是因為小姐的意思?如果是出自本心,你就點頭。”
青墨點頭。
素言如釋重負,“那麼如果我說,我喜歡你,你喜歡我嗎?”
青墨以手揉著眉心,而後點頭。
素言又問,“如果我們彼此喜歡,你會娶我嗎?”
這話一出口,青墨當即一怔,有些不敢置信的盯著眼前的素言。他就這麼看著,定定的沒能回過神。
素言甩開他的手,“沒誠意。”
語罷,她抬步就走。
“會。”青墨站在那裡,說得斬釘截鐵。
素言笑著轉頭,“這次總算沒結巴!”
青墨挑眉,身子有些僵直,“我、我會。”
“北昭女子,沒有大朔女子這般溫柔體貼,也不會隱藏自己的感情。我們喜歡直來直往,不喜歡矯揉造作。我不夠漂亮,不夠溫柔,你還願意娶我嗎?”素言問。
“你是素言,就夠了。”青墨挽唇,僵冷的臉揚著笑。
素言笑得合不攏嘴,“那就說好了,以後不許嫌東嫌西的。我不會溫柔,但我能讓你無後顧之憂,我也不會粘著你不放。我會從一而終,但你若始亂終棄,我不會放過你。”
青墨點頭,“好。”
“這就可以了。”她的要求不要,跟上官靖羽那樣,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就可以,“那——你去跟小姐說。”
青墨點頭,“好。”
素言不是不知道,青墨話不多,然而說出去的話,必定是言出必踐的。為人是冷了些,但心是熱的,那就夠了。
北昭的女子,豪爽,大度,沒有大朔那麼多的規矩。
看見喜歡的人,彼此相愛就可以在一起。
青墨不說話,隻是跟素言兩人,靜靜坐在石塊上。算是:此時無聲勝有聲!反正一早就知道青墨是這樣的性子,素言也樂得自在。
他不愛說話,就讓她來說。
他充當聽眾,她來主講。
說到好處,他會扭頭,朝著她笑一下。雖然隻是笑一下,卻是他足以表達的全部情緒。素言便跟他講,有關於北昭的事情,故鄉——故人——還有她這些年待在大朔的日子。
而那頭,二痞子悄無聲息的趴在窗子口,使勁的往裡頭瞧。
上官靖羽與柳媽去煎藥,因為自己身子不便,就讓老李頭伺候著蕭東離洗澡。
“主子,燙。”柳媽道。
“那你放涼一些再送進屋裡去。”上官靖羽細細的交代,這才轉身回房。
見著上官靖羽一人獨行,二痞子總算看清楚了。
燈籠底下的女子,貌若天仙。
眸攬月,唇含笑,膚若凝脂,微光中透著幾近剔透的光澤,如上好的璞玉雕琢。
雖然懷著身孕,但一顰一笑間果然極具風情。那青樓裡的頭牌花魁,也不及眼前的女子三分。
二痞子看得入了迷,心道,這麼好的俏娘子,怎麼自己早沒發覺,竟然讓那個傻子撿了便宜。今晚,可要——
哪知他剛要邁開步子,突如其來的窒息,讓他瞬時僵在當場。
口鼻即刻被捂,耳畔冷風呼嘯,身子竟已騰空而起。
等他回過神,已經落在院子外頭的黑暗處,身後的人死死勒著他的脖頸,捂著他的口鼻。那一刻,他聽見脖頸處傳來清晰的骨頭斷裂之音。
然後——便沒了然後。
魑魅魍魎是絕不會在上官靖羽跟前殺人的,所以才會先擒出二痞子,再做處置。
院子裡似乎有動靜,上官靖羽站在屋簷底下看了看,沒發覺什麼異樣,這才轉身回房。殊不知外頭,魑魅魍魎四小鬼,已經拎著二痞子去“種樹”了!
四人合計著,再這樣下去,估計能種出一片綠蔭。
每個坑的上頭,都種著一棵樹。是故這一片荒地,如今穩穩的立著五棵樹,看著倒也賞心悅目。
“主子,怎麼了?”柳媽端著藥湯,看著上官靖羽不時的回頭望院子裡看,有些詫異,“出什麼事了?”
上官靖羽搖頭,“沒什麼,剛才好像覺得院子裡有人。”
柳媽笑道,“必定是風吹的,抑或是主子惦記著青墨和素言,要不我去叫他們回來?”
“讓他們多待會。”上官靖羽笑了笑,“不急。”
“不急不急。”柳媽附和著笑,畢竟是過來人,那兩人打從進門,柳媽便看出,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雖然素言長得——像北昭人,但若真心喜歡,又分什麼地域之彆呢!
世界那麼大,遇見一個你愛的,恰好也愛著你的人,不容易。
進屋的時候,蕭東離已經穿好了中衣,老李頭在收拾東西。柳媽過去幫忙,上官靖羽便端著藥,小心的喂給蕭東離。
“爺,我想做個主,你說讓素言和青墨成親如何?”上官靖羽笑了笑,“咱們把隔壁的屋子騰出來,當做新房布置。雖然簡陋,可他們一定也不會介意的。成親本就是兩個人的事情,無關其他人,你說是不是?”
蕭東離定定的看著她,看著她將藥吹涼了喂進他的嘴裡。
“適逢戰亂,誰知道以後會怎樣呢?”上官靖羽輕歎一聲,“能在一起的時候,就好好在一起,好好珍惜。”
等到像芙蕖和傅少鴻,像她和蕭東離這樣,就悔之晚矣。
蕭東離稍稍皺眉。
“怎麼,很苦?”上官靖羽愣住,“我——忘記讓小雨給你買蜜餞了。”
猶記得那時候,她不肯吃藥,他便拿了冰糖葫蘆逗她,哄著她讓她吃藥。那時候,他愛得那麼小心翼翼,如今回想起來,都覺得好心疼。
柳媽和老李頭收拾了東西便出了門。
房門關上的那一瞬,上官靖羽才回過神,“爺,我明天給你買,你今兒個先將就將就,可以嗎?”
蕭東離目不轉睛的看著她,嘴裡隻是反複呢喃著“呆子”二字。
一不小心圈紅了眼眶,上官靖羽嫣然輕笑,“好了,彆鬨了。喝完藥就早點睡,這藥我換了方子,不知道會不會更好些。”
她拿著勺子,可蕭東離的嘴閉得牢牢的,壓根喂不進去。
“爺,喝藥了,聽話。”上官靖羽蹙眉。
蕭東離搖了搖頭。
“爺,乖,明天給你買好多蜜餞。”上官靖羽繼續哄著。
蕭東離還是搖頭。
上官靖羽略顯無奈的看著他,想了想,便端起藥碗灌了一口,忽然對上他的唇。蕭東離的眉頭駭然皺起,卻聽話的張開了嘴,任由她將湯藥灌入他的嘴裡,而後全部咽下去。
如釋重負,上官靖羽看著他淡淡的笑著,拂去他唇邊的藥汁,“非要這樣嗎?”
這些日子,他似乎習慣了一件事,那就是盯著她看。就那樣一動不動,目不轉睛的看著她。不管她走到哪裡,他總會跟著,好似下意識的覺得,一定要跟著她,一步都不肯離開。
有時候院子裡沒看見她,他就會發了瘋跑出去,然後迷路,然後被上官靖羽找回來。
她覺得,他已經學會,慢慢的記住她,慢慢的讓她重新回到他的心裡。
生根發芽,茁壯成長。
上官靖羽就這樣以口渡藥,讓蕭東離乖乖的喝了藥,沒有半點反抗的意思。燭光裡的男子,容色微白,刀斧雕刻的五官沒有半點情緒浮動。
她一笑,便看見燭光裡,他那根根分明的睫毛也跟著抖了抖,而後揚起了淡淡的笑意,一如記憶中的那般模樣。
他成了她的鏡子,她笑,他也會跟著笑。
她喜歡他像個孩子一般,傻乎乎的喊她一聲“呆子”,然後她紅了眼睛含淚笑著。
“就算想不起來,就算一輩子都這樣,也沒有關係的。”上官靖羽輕柔的撲在他懷裡,“隻要我們能在一起,平平淡淡的過日子,比什麼都值得。”
蕭東離的手,緩緩抬起,半空中打著顫,終於落在了她的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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