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便坐。”蕭東銘口吻淡然。
上官靖羽依言坐下,似乎並沒有半點,想要抗拒的意思。順從,溫和,不似從前的尖銳淩厲。她便坐在那裡,淡漠如蕭東離,眸色平靜,容色疏離。
燭光裡,她仍然紅顏絕世,歲月若凝在身上,停止了所有的進程。
歲月靜好,美人如斯。
她就像玉琢的人兒,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裡,並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蕭東銘深吸一口氣,將視線從她身上挪開,“不想說點什麼嗎?”
上官靖羽長長的羽睫半垂著,“說什麼?我並不想來,是你們讓我來的,如今要我說什麼?跪下來求你,哭著求你放過他嗎?就算我肯,我能做到,他也不肯不會答應。明知非他所願,我何必惹他動氣。”
“你很在乎他?”蕭東銘抿一口茶。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她能為蕭東離逃婚,奔赴幽州,這份心思,縱然是瞎子也該明白。蕭東離對她而言,與性命同存。
蕭東銘放下杯盞,杯底落下的聲音有些清脆刺耳,他冷颼颼的剜了她一眼,“若非你逃婚,此刻你該是太子府的側妃,總好過你現在無名無分的跟著他。”
“誰說我無名無分?”上官靖羽抬眸,眸色堅毅,“我們已經拜堂成親,是正式的夫妻。不管你們承不承認,我們彼此認定就是。”
“他現在是階下囚,你還要跟著他嗎?”蕭東銘捏緊了手中的杯盞。
上官靖羽淡淡的吐出一口氣,“他遠赴幽州,生死未卜,我尚且能以未亡人自居。如今他就在跟前,哪怕是階下囚,我也願意跟他在一起。”
“不會回頭?”他問。
“永無悔。”這就是她的回答,從一開始到現在,不管世事如何變化,答案始終沒有變過。她對他,他對她,一如初衷。
下一刻,蕭東銘手中的杯盞砰然砸碎在地,“上官靖羽。”
她抬頭,“太子爺何以動怒?身為太子,乃是大朔儲君,若不能做到泰山崩於前而不亂,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如何能挑起一國重擔?這大朔天下,可還指著你來力挽狂瀾呢!喜怒不形於色,才是帝王之風,不是嗎?”
這一番話,說得蕭東銘啞口無言,怒目圓睜。
他狠狠盯著眼前的女人,不死不活的說話口吻,像極了死牢裡的蕭東離。難怪是夫妻,果然是有夫妻相的,一個個說話能把人氣個半死,自己卻像個置身事外的沒事人一樣。
“既然如此,那我們敞開天長說亮話。上官靖羽,今日我讓你過來,委實是奉了父皇的旨意,問你一件事。”蕭東銘開門見山。
上官靖羽當然知道他要的是什麼,隻不過敵不動我不動,以靜製動罷了!
果不其然,蕭東銘見著上官靖羽不做聲,便挑開了說道,“禦羽山莊與你什麼關係?還是說,禦羽山莊與蕭東離有關?”
“太子殿下難道不知道,審問犯人應該去牢獄,而非道德殿。道德殿是百官議政前後休憩的地方,太子殿下若真的要問,也該換個地方才是。”這種事情,蕭東銘是不會希望太多人知道,否則——莊主令一出,很多人都會虎視眈眈。
何況若是真的讓上官靖羽下獄,上官鳳那頭,真心不好收拾。
上官鳳年過半百,看上去恭敬有禮,實則是個老奸巨猾之人。你這廂打壓上官家,他乾脆稱病不朝,百官連芝麻綠豆的小事都悉數上奏,折子疊在案頭,足足有一人多高。
這哪裡是稱病不朝,分明是聯合百官讓他難做。
他這個太子殿下,內心真當窩囊。
若非兵權不在上官鳳手中,上官鳳估摸著早該對他指手畫腳了。
“上官靖羽,你彆跟我饒舌說些沒用的東西。”蕭東銘步步上前,“我隻問你,禦羽山莊的莊主令是不是在你身上?”
“我有很多,你要哪塊?”上官靖羽勾唇冷笑,“這東都城內,隨隨便便找一家玉器店的,都能給你做個十塊八塊的。太子殿下若喜歡,大可自己去屯幾塊,權當把玩也無妨。”
“你真以為我不敢動你嗎?”蕭東銘切齒。
上官靖羽冷笑,“太子殿下易怒易躁,肌膚黯淡,神色不太好,似乎有些不為人知的隱疾。長此以往,隻怕性命危矣!”
這一語中的,無疑是讓蕭東銘火上澆油,下一刻,他驟然上前一把掐住了上官靖羽的脖頸,“你胡言亂語什麼?”
上官靖羽冷笑,“我說什麼,你心裡最清楚。”
“我有今日,全是拜你所賜!”蕭東銘怒不可遏。
“咎由自取,怨不得誰。”她嗤冷,“有本事,你就殺了我。”
蕭東銘恨到極處,可是莊主令沒有到手,他豈能自毀城牆。到底還是鬆了手,那種想殺卻不能殺的隱忍,讓上官靖羽唇邊的笑意,越發濃烈。
她什麼都不能替他做,什麼也做不了,可是看到蕭東銘這般咬牙切齒的恨,心裡卻是痛快的。想想素顏,想想傅少鴻,想想芙蕖,這一筆筆的血債,早晚是要償還的。
國與國之間的交戰,各為其主,戰死在所難免。戰場無父子,沙場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死,可是那些冤死的呢?
“把東西交出來,我放蕭東離一條生路。”蕭東銘冷然切齒。
上官靖羽冷笑,“太子殿下這話,無疑是在告訴彆人,飯不是用來吃的。”下半句自然不用說了,這一慣是素顏的作風。對付令人深惡痛絕的人,哪句話不好聽,就說哪句。哪句話戳心窩,就往哪兒說。
“我沒有耐心。”蕭東銘冷道,“至少我能答應你,讓蕭東離接受百姓公審,不教六部插手,如何?”
公審?
蕭東銘為何突然這般說?這種事,似乎隻有蕭東離才會——那麼是他的意思嗎?
若然是公審,似乎——才是最好的!
天下人,審天下事。
果然是很好!
“公審那日,你會見到莊主令。”上官靖羽麵色微凝,“希望太子殿下一言九鼎,莫要食言。否則這莊主令,世人都彆想看見。我寧願毀了,也不會讓莊主令,重現人間。”
“你若騙我,我會讓你明白,什麼叫生不如死。”蕭東銘對上她的眸。
四目相對,互不相讓。
“人在這,命在這,就看太子殿下如何去做。”上官靖羽輕笑兩聲,“這莊主令是個好東西,禦羽山莊多少店鋪,富可敵國的財富,都會成為你的囊中之物。要或不要在你,做或不做也在你。”
那一瞬,蕭東銘忽然有種被反客為主的錯覺。
分明是他來要東西的,最後被威脅的,反倒是自己。
老狐狸生的女兒,自然也是圓滑至極的,豈能教人白占便宜。來而不往非禮也,要想從她身上拿東西,首先要給予等價交換才可行。
蕭東銘自以為占到了便宜,因為那個公審本就是他決定要給予的,如今上官靖羽自己跳進坑裡,他當然是卻之不恭!
殊不知,她用整個禦羽山莊做賭注,賭的就是他的輕敵。
戰場上輕敵,就等於死亡。
政場上輕敵,將會滿盤皆輸。
上官靖羽平安走出道德殿的時候,上官鳳已經站在了外頭,淡然輕笑,瞧著自己的寶貝女兒,“沒事吧?”
她輕笑,“與太子殿下敘敘舊罷了,怎麼會有事。”
蕭東銘皮笑肉不笑,“那是自然。”瞧了上官鳳一眼,又道,“想必上官丞相也見到了父皇,如何?”
“皇上身子不適,微臣不敢打擾,聽皇上吩咐了兩句,便回來了。”上官鳳躬身行禮,“既然各自相安無事,那麼微臣就告辭了。”
蕭東銘點頭,“請便。”
音落,上官鳳帶著上官靖羽快速離宮。
目送上官家父女離開,蕭東銘手一抬,風烈快速上前,“太子殿下。”
“上官鳳去了雅園,跟父皇說了什麼?”蕭東銘問。
風烈道,“劉公公傳話,說是二人並未說什麼,隻說皇上睡了那麼久,院子裡的樹長得太高,遮去了陽光,該修剪修剪。旁的,並無其他。”
“隻說了這些?”蕭東銘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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