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對上官家如此眷顧,微臣感激不儘。可是——打從那一日阿靖入宮,皇上見了阿靖,我便開始日夜不安。”上官鳳平靜的開口,“阿靖與生母長得格外相似,當年北昭使臣入宮,曾經奉上了一張聖女的繪影圖形。皇上見過,我擔心早晚有一天,皇上會想起來。”
“阿靖是微臣與愛妻唯一的孩子,也是因為生了阿靖,我的愛妻沒能醒過來。所以,我不能讓阿靖有事,否則我怎麼對得起九泉之下的她。”
“就是從那時候起,我開始預算著,趕緊把阿靖嫁出去。彼時皇上讓阿靖嫁給二皇子,我才會沒有反對。不然,我是絕不會讓自己的女兒,踏足皇家。”
“又不是沒見過皇家的無情,怎麼舍得把女兒往火坑裡推。可阿靖最後愛上了三皇子,我便沒了退路。不管我支持的是皇上還是二皇子,其最終結果都會傷及自己的女兒。”
“沒辦法,阿靖的選擇就成了我的選擇。何況,我也厭惡了與皇上這樣的關係。阿靖長大了,太聰明,很多時候我都不敢見她,更不敢當著她的麵,說太多。”
“這丫頭心思重,總能找到蛛絲馬跡。我不想讓她知道,她有這樣一個父親。”
蕭盛點了點頭,竟然沒有責怪,反倒平和得出奇,“朕明白了,在你的心裡,女兒才是第一位的。難道,你就不怕朕知道了,會誅你九族麼?”
“如何能不怕呢?”上官鳳輕歎一聲,“隻不過兩害相較取其輕。阿靖,是我的心頭肉,不管是誰,都不能傷她。她想支持三皇子,那我就幫她。否則,我怎麼跟亡妻交代?換位思考,若是餘昭儀與皇上相愛至深,皇上是否會愛屋及烏?”
“會。”蕭盛幾乎沒有猶豫,“可惜,至始至終,她都沒有正眼看過朕。”
“因為不是心裡的那個人,又怎麼會在乎呢?”上官鳳起身,“皇上,事已至此,退位吧!至少,三皇子不會要你的命,你還能活下去。”
蕭盛抬頭望著他,眼底竟湧出了淚,卻沒能落下來,“你對朕,可有一星半點的——”
上官鳳笑了笑,“皇上萬歲,微臣卑微,不敢承受。”
他轉身離去,卻被蕭盛握住了手,“朕曾經對你說過,要你生死與朕一處,你還記得自己是怎麼回答朕的嗎?”
上官鳳深吸一口氣,“皇上,事已至此,都不重要了。微臣,去起草退位詔書。”
語罷,上官鳳拂袖而去。
蕭盛定定的望著上官鳳離開的背影,重重的合上雙眸,“到底還是走了,一個個都說朕無情,可當朕動情之時,你們又在哪?”
宗廟裡的燭火嗶嗶啵啵的響著,四下安靜得如同地獄一般。
蕭東離策馬狂奔,回到三王府,翻身落馬的那一瞬,他看見上官靖羽就站在三王府門口。昏黃的燭光裡,散著迷人的彩暈,她就那麼靜靜的站著,淺笑盈盈的看著他回來。
眼底的焦灼未褪,他微微氣喘,見她無恙,心裡的巨石才算放下。
天,微涼,晨曦踏露。
她笑著看他一步一頓的走上台階,看著他頎長的身子,遮去了所有光線,黑壓壓的擋在她麵前。
他溫和的喚了一聲,“阿靖。”
四目相對,她笑得微顫,“我等了好久,好怕你會回不來。”
蕭東離如釋重負,“我回來了。”
她狠狠點頭,被他攬入懷中,緊緊相擁。
下一刻,他突然將她抱上馬背,她微微一怔,“去哪?”
他笑而不語。
馬兒飛快,直奔東都最高的瞭望塔。
“跟我來。”他牽著她的手,沿著塔裡的轉梯,一層層的往上爬,最後爬到了塔的頂峰,他才抱著她坐了下來。
高高的瞭望塔,冷風吹過她的麵頰,他將她整個人都裹在懷裡。
“以後這天下,都是你的。”他咬著她的耳垂。
上官靖羽微微蹙眉,“是你的,不是我。”
他愈發將她抱緊,“阿靖,還想聽故事嗎?”
她回眸看他,真摯的眼底,泛著少許迷離之光,宛若晨曦來臨之前的微亮。可是在這光亮裡,她能感覺到徹骨的寒涼。
一種無法言說的刻骨疼痛。
他在她的唇上輕輕一吻,嘴裡哈著白氣,“回答我。”
“我想知道結局,可是——現在什麼都不重要了,隻要有你在我身邊,我什麼都不怕,什麼結局不結局的,我也都不在乎了。”上官靖羽抱緊了他。
他溫暖的手心拂過她的麵頰,“有時候看見的未必是真,有時候人會在一定的情況下,忘記了一些不該忘記的事情。可是不管怎樣,我都愛著你。愛你,愛樽兒。為了你,我願意放棄所有。”
“我不怕死,可我怕你會生不如死。我想過退出,可退出改變不了天命,既定的結局注定要承受。退出便是輸,所以我自私的給了你一場轟轟烈烈。”
“所幸你前生恨的是我,此生愛的是我,我占據了你人生的兩種極端,給了你最難承受的愛恨交織。”
“所以阿靖,你該恨我。”
她搖著頭,“我不後悔。若沒有你,什麼都失去了意義。所幸現在還來得及珍惜,你看這大朔的江山,已經到了你的手裡。我們以後什麼都不怕了,會過得很幸福。是不是?”
蕭東離淡淡的笑著,微光中,唇角勾勒出迷人的弧度,他扭頭望著前方的山頭,“你看,日出。”
他是帶她來看日出的。
“以後,我們可以每天都看日出,看斜陽;可是,你會有三宮六院嗎?如果有,那我怎麼辦?”她眸色微暗,握緊了他的手。
“不會有。”他望著前方,將她抱緊,“你根本不必擔心。”
東都,一夜廝殺,彌漫著經久不散的血腥之氣。一夜成敗,一夜為君,一夜為囚,都不過轉瞬間的榮華與覆滅。
第二天,上官鳳站在金鑾殿裡,宣讀了蕭盛的退位詔書,並將先帝的遺詔公諸於眾。
蕭東離成了名正言順,順應天命的大朔之君。
因為已經是臘月二十,但登基大典是不容拖的,所以三日後也就是臘月二十三,就是蕭東離登基的日子。
一紙聖諭,新帝登基,皇後上官靖羽。
上官靖羽想著,既然不是曾經的靖妃,那麼就不會再走以前的老路了吧?
可蕭東離在瞭望塔上說的那些話,卻讓她始終心有餘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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