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在前台邊，聽著可雯姐隨後給我講的一大堆經營上的道理經驗，可不知道為什麼，即使我很想集中精神去聽，卻聽不進去。仿佛這家店、這些很有機會賺的錢，這些物質上的一切都開始變得縹緲，而這些生存之道在我一個癌症患者的身上也白白浪費著時間。
望著空蕩蕩的冷飲店，明亮的燈光照耀著窗外支離破碎的黑暗，又是一年春暖花開，卻是我生命中的倒計時。我一直自命是一個偏執於理想的人，瞧不起那些阿諛奉承的人，更鄙夷那些為了活著放棄尊嚴的成功人士。可真的走到今天這一步，我突然發現一切似乎都變得不再重要，怎麼樣的生活，其中的酸甜苦辣也隻有身在其中的自己才能體會。低賤也好，高尚也罷，終究不還在這輪回之中，短暫幾十年，貧富又能怎麼樣呢……
“喂！”
我嚇了一跳，這才看到已經穿好衣服站在眼前舉起手仿佛要扇我一巴掌的可雯姐，我假裝咳了一聲，問：“說的不錯，以後小店可都指望著可雯姐呢。“
“敷衍我！”趙可雯一副懷疑的表情望著我，小手還高高舉起，似乎在猶豫該不該拍下來。
我打個“哈哈”，隨後特彆紳士地側過身微微彎腰擺個請的手勢：“忙了這麼久，餓了吧？走，我請客。”
可雯姐無奈一笑，輕輕拍了我後背一下，也不含糊，率先走出大門，還不忘回頭開我一句玩笑：“不會是請我過去吃冷麵吧？”
“哪能啊！”我撓撓頭，關了燈鎖好大門。
跟可雯姐走在寬敞的大馬路上，我點了根煙，咳嗽了兩聲，望著可雯姐新買的衣服，不禁想起白天的事，打趣道：“衣服還挺合身啊，自己去店裡挑的？”
“什麼叫自己去挑的，姐這是標準的衣架身材，穿什麼都合身好不好！”趙可雯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閉口不談白天強迫人家小姑娘脫衣服的事情。
“呦呦呦，誇你兩句還飄起來了，說，今天是不是逼著我們的小妹妹換衣服了！”
“沒有啊！”趙可雯轉過身，叉著腰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看的我哭笑不得。
我伸手輕輕捏住她的臉頰，威脅道：“還不如實交代？”
沒等我反應過來，可雯姐直接一把撲到我懷裡，大聲喊著：“沒有沒有，就是沒有！”
我猝不及防，連忙高舉雙手，不知道她這突然什麼情況。
趙可雯抱了我一會兒，抬頭望著我，晶瑩的眼睛裡閃動著淚光，我微微愕然，也才明白……其實這個女人，就在前幾天剛剛再次失去了信仰……
“姐，想吃點什麼？”我把語氣放溫柔一些，卻不好意思反手抱她。
“吃你。”
“什麼？”
“沒什麼。”趙可雯離開我的懷抱，背著手搖擺著身子一副得意的樣子，仿佛剛才的傷感已經不翼而飛。
每個人都有不想對任何人說的心裡話，此刻的我和可雯姐都是這樣，她離開的這段日子，我們的生活同時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隻不過她是精神上的創傷，而我是身體上的。
走到一家普通的燒烤店門前，我豎起拇指點了點牌子：“如何？”
“咋，還想喝點？”趙可雯微微一笑，全然不懼。
“喝點唄，反正咱倆住在一起，也不用擔心你讓人拐跑了。”
走進燒烤店，點了東西，我倆坐在一個四人的小包間裡，我先叫了啤酒，隨後我倆先後啟開倒滿。
“姐，說實話，以後這個小店真的就指望你來扭轉局勢呢。”我率先挑起話題，“小魚她還隻是個孩子，現在給她的壓力已經很大了，而且店麵越往後麵乾麻煩事就越多，我怕她應付不來……”
趙可雯手指夾著酒杯輕輕搖晃，隨後柔聲發問：“那你呢？你把自己擺在了什麼位置上？”
“我……”
我望著酒杯中的酒，不知如何作答，或許是可雯姐太敏感了吧，她注意到了我語句中的漏洞嗎？
沉默不語還是繼續欺騙？
為什麼我都已經落魄到如此境地，卻還要欺騙這些最愛我的人們……
“我作為一個冷飲店的老板真是太不夠格了，我乾了！”隨後我端起酒杯，卻被趙可雯一把拉住。
我呆呆地望著她的舉動，卻注意到了她眼中的憤怒。
“你把我當什麼人？”
“姐……你怎麼了？”我苦笑著放下酒杯。
“你把我當姐嗎？那你為什麼有事還瞞著我？”趙可雯站起身，走到我身前，伸手按在我身後的牆上，咄咄逼人，“出了這麼大的事，你還想瞞我到什麼時候？”
她都知道了嗎？我不停地問自己。
低下頭，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說吧，說出來心裡能痛快點。”趙可雯歎了口氣，“我就你一個弟弟。”
我愣愣地聽著她的歎息，咬了下嘴唇，突然用力一把抱住趙可雯，緊緊地把她抱在懷裡。
可雯姐也從一瞬間的驚愕緩緩轉變為溫柔，此刻的她仿佛散發出母性的光輝，輕輕地貼著我的額頭，輕聲說：“楊塵，你一定要記住，不管遇到了什麼事，你我都不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悲的人，即使再累，再難，我們依舊要快樂的活，因為我們隻是在活我們自己……”
我們隻是在活我們自己……
可雯姐的這句話仿佛是一滴毫無差彆的水珠滴在我的心頭，卻瞬間激起驚濤駭浪！
我放開趙可雯柔軟的身體，抹了抹不知道什麼時候留下的淚痕，擠出一個笑容，打趣道：“姐你原來除了說黃段子還挺會安慰人的哈！”
趙可雯笑罵我一句回到座位，隨後我們點的燒烤也逐一上來，我們兩姐弟也開始大喝特喝，她有她的煩惱，我有我的憂愁，人生在世，其實誰也不比誰活的輕鬆。
喝到甚至有些精神恍惚，我們才結了賬往回走，此時此刻，站在毫無涼意的馬路上，那些現實的煩惱也都被酒精麻醉飄至遠方，我們相互是否真的了解也變得不再重要，唯一擁有的，就是這輪皎月，零落的雪花。
相互攙扶著往回走，可雯姐的狀態似乎還比我好一些，還能跟我扯一些有的沒的，而我則隻想睡覺，腦袋一片混沌。
“弟弟，以後如果你也什麼都沒有了，咱倆可就相依為命了，在這個冰冷的城市裡……”趙可雯扶著我，吃力地一點一點往前走。
我乾嘔了一下，一陣劇烈的胃痛，這份痛楚是多少酒精都無法抹消的，疼在身上，痛在心裡。
“姐，咱打車回去吧……”我扶著路燈，一步都走不動了。
“嗯……”
我靠著路燈，坐在地上，不願意再動一下，望著頭頂的燈光，眼睛也開始模糊。
“還記得上次咱倆喝成這樣呢……”
我笑了，隨口說：“你還要跳橋自殺呢！”
“最後還不是被你小子給救了……”趙可雯想要坐在我邊上，讓我一把推開，“涼！”
趙可雯被我沒輕沒重的推了個趔趄，卻一把撲到我身上，大笑著。
望著漆黑的馬路，聽著可雯姐不明所以的大笑，我不自覺地留下眼淚，都說酒後容易真情流露，這是真的嗎？
“弟……今天怎麼啦，這麼愛哭鼻子！”趙可雯往我懷裡蹭了蹭，紅彤彤地小臉疑惑地瞧著我。
“如果，當時跳下去的不是你，而是我，那該多好……”我對視著她的眼睛，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胡說……掌嘴！”趙可雯噘嘴說著，卻伸手撫摸著我凍得有些僵硬地麵頰。
我輕輕抱著她，眼淚也蹭在她的外套上，隨後結成了冰晶。
“姐，我舍不得你們。”我含糊不清地說著。
“什麼？”
“我說我舍不得你們……”
“什麼？聽不清！”趙可雯在我耳邊大聲說著。
“我說！”我仰頭拚儘全力大聲喊出來，“我！舍不得你們！我舍不得你們！我，楊塵，舍不得你們啊！！！”
我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大街上，我愣愣地望著天空，淚珠掛在眼角，仿佛一切的一切就在此時全部放下了。
趙可雯雙手托著我的下巴，幫我擦掉眼淚，對視著我的雙眼，笑著說：“傻弟弟，我也舍不得你。”
我望著眼前美麗的人兒，一時語結，不知所措。
“想哭就哭吧……”可雯姐輕輕抱住我的頭貼在她的胸膛，“男兒哭吧哭吧不是罪哦……”
“嗚……”
仿佛是得到了某種救贖，我開始放聲大哭，沒有理由，沒有情緒，隻是想哭而已。
在這個夜晚，寬闊的馬路旁，我和趙可雯就坐在旁邊的路燈下，她溫柔地抱著我，而我大哭不止。
我從未否認我是個膽小鬼，可即使如此，我也是個堅強的膽小鬼。我可以沒有夢想，可以每一天得過且過的生活，可以向這樣無奈的命運低頭，可，我也有離開之前必須要做的事情！自暴自棄，從來都不是我的座右銘。男兒有淚不輕彈……
隻是未到傷心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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