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十九個銅錢

2015-12-16 作者: 紫瓊兒
第189章:十九個銅錢

那裡是朱雀街的布告欄,圍了那麼多人,是朝廷又頒發什麼命令了嗎?

風挽裳放下腳,轉身朝那邊走去。

“小姐。”孫總管喊住她。

“孫總管,你先回去吧,我去瞧瞧,順道回醉心坊一趟。”她腳步沒有停下,頭也沒回地道。

孫一凡不放心地看了眼她的背影,讓一個小廝悄悄跟在後頭溲。

風挽裳費了好一番勁才擠到前麵,看到布告欄上新張貼出來的皇榜。

“太後下令要在天都城裡開設皇家舞坊,專門為皇家培養舞伶,這是好事啊。”

“你說怎麼突然想到要開設皇家舞坊?恧”

“昨夜在在水一方發生的事天都城裡還有誰不知?怕是為了轉移大家的談論。”有人附耳,小小聲地說。

風挽裳看著布告欄上張貼的皇榜,確實是要在天都城裡開設皇家舞坊,天都四街都可組織參與,一旦入選,直接受朝廷所用。

這些人說得沒錯,這時候設立皇家舞坊,太後就是想借此來轉移焦點,妄想能多多少少覆蓋一些那些流言。

皇家舞坊,似乎,醉心坊的存在為的就是等這麼一個機會。

倘若醉心坊成了皇家舞坊,對她會更有用,獲取的消息會更多,可以更好地接近皇宮,也許,能幫他們的也更多,若是能獲得太後的信任,再好不過。

既然有可以增強自己的機會在眼前,沒理由不加以利用。

看著那張皇榜,風挽裳眼裡流露出勢在必得的決心,轉身,往醉心坊走去。

她得趕緊將這個決定告訴素娘。

皇榜上說今日開始接受報名,明日和後日在朱雀街戲樓進行初選,初選隻有三個名額,不論出身,初選通過後才可入宮進行複選,屆時,勝出的那一家,會由太後欽點為皇家舞坊。

在走回醉心坊的路上,風挽裳很快就留意到身後有人在跟著自個,她腳步頓了頓,腳步如常地繼續往前走。

她知道,那是孫一凡派來跟著她的,也許是為了她的安危著想,又也許是為了監視她。

看來,得提前做好準備了。

醉心坊生意很好,門庭若市,她特地拐到巷子裡,從後門進入,然後吩咐丫鬟去請素娘到院子裡來。

進了房間,風挽裳看向窗前那朵早已凋零數月的荷花,清冷的眸色黯了黯,沒有去清理它,就任由它一直在那裡,哪怕凋零也是存在過。

她轉身,走到酸枝木衣櫃前,打開衣櫃,從裡邊取出一個上了鎖的小鐵箱子,又從櫃頂摸到一把小鑰匙,抱著小鐵箱到桌子上放下,插進鑰匙,開鎖。

輕輕地打開小鐵箱,她看著裡麵每一件東西,有他送的小雕像,他送的糖蓮子,雖然已經有點兒不像糖蓮子了,還有他送的那串壓歲錢,還有那個被他毀掉的荷包、那兩張他寫在紙上的願望,所有關於他的東西,她都仔細收藏了。

這裡邊最值錢的也許就是那顆稀世罕見的異性珍珠了,可是,她覺得最值錢的是他用心送的每一件。

伸手,拿起那串銅錢,其實,她上次回來後就馬上數過了,可她每次打開箱子都忍不住想要再數一數。

是十九個銅錢。

不知是否是她想的那樣。

十九個,十九歲。

看似很隨意的舉止,卻是暗藏細心,而且藏得很深,很深。

半響後,她把銅錢放回去,抬手看著左手腕上的紅繩,她以為這條紅繩可以陪著她一起強大的。

可是,不行。

這紅繩子顧玦以為是蕭璟棠送的,蕭璟棠卻以為是顧玦送的,她要一心一意複仇,就得徹底放下,包括這條可以陪伴她的紅繩子!

狠了狠心,她取下紅繩子,拿出手絹小心翼翼地包好,放進鐵箱子裡,上鎖,也鎖上了心裡所有柔軟。

“篤篤篤……”

門外響起敲門聲,和素娘的聲音,“夫人,我是素娘。”

風挽裳把箱子放回衣櫃子裡,關上衣櫃,轉身去開門。

門開,素娘看到這個上了淡淡胭脂粉的女子,雖是刻意掩飾過了,但細心瞧還是能瞧出她的憔悴和疲憊。

風挽裳讓素娘坐下,然後開始談論關於要讓醉心坊成為皇家舞坊的事。

從選舞、敲定人選、舞服等等,這一談,不知不覺就談到了天黑。

直到蕭府派轎子來接,談話才就此結束。

“素娘,你看舞坊裡哪個丫鬟比較機靈,我要帶在身邊。”臨走前,風挽裳忽然想起白日跟在她後頭的那個小廝,便對素娘道。

素娘很快就明白過來了,“夫人等著,我這就去叫來。”

風挽裳點頭,她知道素娘會懂,也知道該安排怎樣的丫鬟給她,畢竟是在宮裡教過舞,為以前的總管太監辦過事的,對於這等事,很容易就心領神會了。

很快,素娘就帶來一個眉清目秀的丫鬟。

“夫人,這是蓮蓬,是您親自去牙婆那買回來的,這丫頭腦子靈活,機靈得很。”

“蓮蓬……”風挽裳看著眼前這個梳著雙髻的丫頭,再轉身看向那片荷塘。

好不容易徹底下了狠心將有關他的一切全都上鎖了,又來一個‘蓮蓬’,跟蓮子、蓮花有關啊。

“奴婢蓮蓬給夫人見禮。”蓮蓬上前行禮,聲音有些偏稚氣。

但是看她行禮得如此沉穩,風挽裳相信她,更相信素娘的選擇。

想不到當初念起從牙婆買回來的人,這會倒真為她所用了。

“起來吧,你以後就跟在我身邊伺候了。”

“是,奴婢定會好好伺候的,請夫人放心。”蓮蓬緩緩站起身,低著頭恭謹地道。

風挽裳對素娘微微頷首,轉身走向後門外邊等候已久的轎子。

就算是要帶個貼身丫鬟,她也要自己選擇。

她可不相信,下一個派來盯著她的人能像皎月那樣對她不離不棄。

……

坐著轎子回到蕭府,府裡的仆人見到她帶了個人回來,忍不住訝異地多瞧幾眼。

穿過回廊,風挽裳就看到親自劃著輪椅出來迎接她的蕭璟棠。

“挽挽,聽孫總管說你都忙活了一整日,又回到醉心坊去忙,我真擔心你的身子會忙壞。”

“我看到布告欄貼出來的皇榜,就回了趟醉心坊。”風挽裳淡淡地言明。

“……你打算要參加嗎?”太後要在外頭設皇家舞坊的事他自然也聽說了,之前就擔心她會參加,果然!

風挽裳點頭,也沒有要征求他同意的意思,隻是象征性地告訴他一聲。

“你決定就好,我隻是擔心你身子吃不消。”蕭璟棠有些失落地說。

他的挽挽而今自主得叫他心疼,無論做什麼決定都不會再過問他了,也不會擔心他會不會不喜歡。

她明明就在身邊,可是他覺得,距離她的心卻是越來越遠。

可是,即便這樣,他也不想放她離去。

就這樣,像家人一樣,也是好的。

至少,還在同一個屋簷下生活,至少還能每日都看得到她。

至少,他不是一個人了。

“蕭家的生意我今日已基本了解了,你放心,我不會因為醉心坊的事而耽擱蕭家的生意的。”風挽裳保證。

“我不是擔心你耽擱蕭家生意,我真的隻是擔心你的身子。”蕭璟棠急忙解釋。

“我身子很好,若不忙,才覺得不好。”風挽裳低下頭,苦笑。

“那你答應我,累了就彆強撐。”蕭璟棠強忍住想要伸出手去拉她到懷裡給予撫慰的衝動。

她心裡的那道傷還存在著,所以需要靠忙來轉移注意力。

是失去孩子的傷,還是顧玦休了她的傷?

他希望是前者,雖然那傷是他給的,可是,他更不希望顧玦給她的傷,讓她如此痛。

風挽裳再次點頭,臉色、眼裡都淡得叫人心涼。

蕭璟棠明白的,她做這麼多隻是因為愧疚,她回到他身邊,也是因為愧疚。

因為覺得他因為她失去一雙腿,所以留下來幫他。

若不然,隻怕她早已遠走他鄉,可能去北嶽尋她的弟弟了。

“少爺,再不回去用膳,飯菜該涼了。”孫一凡出聲提醒。

“對,瞧我都忘了,挽挽,走吧,一同用膳。”蕭璟棠笑了笑,讓孫一凡推他回去。

孫一凡把輪椅轉過去後,風挽裳漠然地上前接手。

蕭璟棠受寵若驚,唇角微微上揚。

與蕭璟棠的晚膳從來都是食不下咽的,甚至是有想要作嘔的衝動,但是,她得忍。

毀了蕭家還不行,他還有太後撐著,她要一步一步來,在最殘忍的時候給他最致命的一擊。

“挽挽,太後給了我五日的期限,我可能會很忙。”蕭璟棠說。

“嗯,家裡和藥鋪我會幫著打理好,你專心忙吧。”她停了下筷子,說完,又繼續用膳。

雖然早就知道她的反應會是如此,但蕭璟棠還是不免失落。

不該期待她會流露出一點點的不舍,不該期待她還會像以前一樣,每日在府門口翹首以盼等他回來的。

倘若她說要等,他也不會舍得讓她等了,再忙,他都會趕回來陪她,或者看她一眼都行。

唉!

而今的挽挽又怎還是當初的挽挽。

用了晚膳後,蕭璟棠就匆匆忙忙地回緝異司去查案了,畢竟隻有五日為限,隻怕要不眠不休的查。

她也不敢太明目張膽地問他關於案子的事,她相信,顧玦既然這樣提議,一定早就有了安排。

……

翌日,風挽裳一早就去了醉心坊,素娘不愧是素娘,所有的一切都準備好了,隻需要她做最後的確定即可。

她帶著素娘以及舞伶前去戲樓參加初選。

“對了,素娘,查出今日的考官是誰了嗎?”馬車裡,風挽裳忽然問起。

要想絕對的贏,還得送點禮,這也跟做生意,送禮討好商家一樣。

坐在對麵的素娘一直在心裡猶豫著要不要告訴她,她這會主動問起,倒是不用糾結了,有些支支吾吾地說,“聽說……是……九千歲。”

風挽裳喝茶的動作微微一僵,隨即,淡淡一笑,“那可糟了,這人的喜好沒人摸得清。”

素娘意外風挽裳竟還能如此說笑,她以為她會很抵觸,很難受,無法麵對的。

那她之前是白擔心了嗎?

“我沒有在說笑,他若是不讓過的話,根本就沒希望了。”風挽裳抬頭,表情嚴肅。

她真的沒想到在這樣緊張的時刻,他竟還有閒情逸致來當這個選皇家舞坊的考官。

他回到司禮監了,回到金鑾大殿上了,不是應該忙得很嗎?

眼下,她也隻能希望他不會因為他們的那段過去而針對醉心坊了。

真的,已經是過去了。

“夫人先彆那麼擔心,也許,恰恰相反也不一定。”素娘笑著安撫。

風挽裳苦笑。

恰恰相反?

如果他們還是過去的樣子,自然連上台比都不用比了,他會直接跟太後舉薦由醉心坊成為皇家舞坊。

隻可惜,他們已經過去了。

更何況,而今的她對他來說就是一潭死水,起不了半點漣漪的,又怎還會為她破例?

昨日才徹底將一切鎖進箱子裡,今日就又要碰麵了,再次麵對他,她能像想象中的那樣平靜嗎?

她想,她可以的,也必須可以!

……

戲樓裡

前堂清空,作為考選皇家舞坊的舞台。

深深庭院裡,另一間院子裡傳出聲聲戲曲。

幾個戲子打扮的男人坐在一起,一個看客,三個戲子。

“唉!要是醉心坊還是咱的醉心坊,此時此刻應該是舒舒服服地享用著好酒好菜呢。我這渾身是傷,還得扮成這樣。”殷慕懷指著自己顯然比彆人胖很多的裝扮。

薄晏舟瞧了瞧殷慕懷戴著鬼麵具的臉,主持公道,“老三,你若是因此娶不著媳婦了,管你二哥要一個。”

殷慕懷瞥了瞥他家二哥俊美得叫人發顫的臉,湊近難得說笑的大哥耳邊,小小聲地說,“二哥都管不牢自己的媳婦,他給的能靠譜嗎?”

薄晏舟不由得笑了,瞥了眼對麵徑自喝著茶的男人,讚同地點頭,“說的也是。”

說完,鳳眸冷厲地掃來,殷慕懷嚇了一跳,自是知曉他內力深厚的二哥定是聽到了,趕緊笑嗬嗬地說,“來來來,談正事,談正事。”

顧玦徐徐放下茶盞,從袖中取出一張折疊好的紙推到君楚泱麵前,“八年前,高鬆還是一個灑掃太監,景家一案之後,他便從灑掃太監調到鳳鸞宮做事了,把這線索撒出去。”

“二哥,你是打算要讓那閹人嘗一嘗提心吊膽、寢食難安的滋味?”殷慕懷說完,察覺到自己說的‘閹人’好像他家二哥也是其中一位,不敢看二哥的臉色。

因為對二哥以命相許後,他覺得自己沒那麼怕這個二哥了,但實際上,隻要一個眼神過來,他還是怕的心裡發毛,就像是一個小孩接收到父母嚴厲的目光。

對大哥,他就不怕,至少大哥還是講理的。

“這還不夠,一步步把他逼死,死前讓他飽受恐懼的折磨,最後求救無門,再讓他嘗嘗你在毒蜂穀底下嘗過的那種滋味。”

聞言,殷慕懷渾身一僵,似乎很不願回想那一刻,隨即,很誇張地嚇了一跳,悄悄對他大哥說,“大哥,以後要是管不住自己這張嘴去惹二哥的時候,你記得幫我管管。”

“好。”薄晏舟笑著點頭答應。

老三通過和他家二哥生死相依後,沒以前那樣怕他二哥了,而對麵的那位二哥也總算沒那麼漠視他了,這小子一定在被子裡感動得喜極而泣過。

不過,也不怪他,四個人中,殷慕懷對顧玦本來就有一種不一樣的情感,這其中的淵源很深。隻是,奈何有人總是時不時說出不是家人的話來,逼急了,也就會發生以下犯上的事了。

所以說,大哥真不好做。

本來這個大哥輪不到他做的。

薄晏舟又看向對麵的妖孽男,溫和的眼神中有些怨念。

接下來,幾個人又談了好一會兒才結束今日會麵的所有話題。

散場的時候,顧玦忽然說,“關於畫舫被沉一事,朝廷不予補償,相反,殷老板需付二十萬兩。”

殷慕懷剛入口的茶一口噴出來,“為何?”

顧玦嘴角輕揚,微微側過身來,“因為,是你辦的盛宴,出了事,傷了那麼多人,自然你負責。”

殷慕懷看到他臉上那邪惡的笑容,氣得全身發癢,拉住他家大哥,“大哥,你要主持公道!二哥他怎麼可以如此冤自家兄弟的錢!”

薄晏舟看著已經翩然離開的背影,頗是為難,“這個……你還是認了吧,這個公道我沒法主持。”

“憑什麼?大哥,連你也怕二哥了!”殷慕懷頓時有種找到同伴的感覺。

薄晏舟輕笑,“倒不是。”

“你那畫舫本來不用沉的。”倒是君楚泱離開前好心提點了下。

“大……大哥,那位爺是何意思?”殷慕懷懷疑自己是不是連腦子都傷到了,為何他都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

“那位爺曾被你二哥逼著給一個女人敬茶。”薄晏舟忍俊不住地說。

殷慕懷怔了怔,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恍然大悟,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眸——

“二哥怎麼可以這樣?我是在幫他見到二嫂啊!他怎能過河拆橋!”

“你用錯方法了。”薄晏舟有些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往後台走去。

“用……用錯方法?”半響,殷慕懷再一次恍然大悟,表情大冤,“我原本也隻是想讓他們在畫舫搖晃的時候抱在一起啊,鬼知道他們一個人在裡麵,一個人在門外!”

他也沒想到那女人會撞出欄杆外,好嗎!

所以說,他二哥就是變態,即使是不要了的女人,也不容許彆人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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