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間。
八閩域時空海港,遠方一輪清濛濛的旭日剛剛升起,就有成群的時空海船陸續離港,同樣清濛濛的高天上,比磨盤還大的時空海鷗翱翔,潔白的羽毛不時灑落點點絢爛的光雨,它們擁有一雙比鑽石還要純淨的眸子,身姿優雅,啼鳴婉轉,卻是時空海上最無情的食腐者。
港邊清瑩的海灘上,蘇乞年看眼前這一幕,刹那間竟有一種恍如隔世感,若非是那來往疾走的人很多都背負著兵器,現代裝束與古裝混雜,他都以為回到了後世地球上。
“真烏國的渣滓又來侵擾布魚島,戰聖優先上船,配合時空巡邏艇,我等戍守布魚島,截斷所有海路,確保寸土不失!”
“注意,布魚島臨近的五十六號時空枝蔓,已經有了滅度之象,小心那裡的時空漩渦,不要被卷入其中……”
遠方不時有人高喊,這片海港人很多,且隨著時間流逝不斷有人從四麵八方趕來,每個人都戰意高昂,雖然他們當中大多數人的修為都不高,蘇乞年一眼看去,最強的也就是幾名神聖巔峰的存在,但他們體內熾熱的戰血,卻令蘇乞年生出共鳴。
半炷香後,蘇乞年兩人登上一條數十米長,十米寬的時空海船,不大的船上,足足有百十人彙聚,隨著透明的時空船帆升起,頓時以一種驚人的速度,朝著清濛濛的時空海中駛去。
初涉時空主藤上,又是被引渡至人族疆域,以永恒角鬥場的莫測偉力,兩人被送至這處時空海港,出現在海灘上時,竟然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而之所以隨眾出海,除了因為那一股戰血共鳴,也因為神秘女子言及,劉清蟬母女所走的未知秘徑,出口或許就在這眾多時空海船的航線上,也是這些人口中的五十六號時空枝蔓所在。
以他們兩人的修為,這些人的記憶呼吸間就可以截取,但這一次,神秘女子卻與蘇乞年一般沉住氣,似乎也想看看,這些時空主藤上的血脈同族,與出身於時空枝蔓上的他們相比,有何不同。
“小兄弟,我看你們兩個似乎修為不高,穿著也不像近處的,是來采風的吧,但你們能上船,就說明戰血不曾冷卻,知道守衛人世間,比那些戰網裡光知道嘴炮,指點時空主藤風雲變幻,卻怎麼也不敢來的弱雞強上千百倍。”
開口的是兩人身邊一個赤裸著上身的大漢,手中握一杆赤紅三叉戟,濃眉虎目,一頭短發豎起,堅如鋼針,此刻朝著蘇乞年二人咧嘴笑,身為這條時空海船的船主,剛剛蘇乞年二人上船時,也曾善意勸退。
在他赤裸的上身,可以看到大大小小,很多條猙獰的疤痕,有些是舊的,有些是新的,甚至剛剛結痂。
而為了減少麻煩,蘇乞年二人不僅隻顯露出零星的修為,神秘女子也改變了真容,斂去絕麗的容顏,而據這位綽號火叉戟的船老大介紹,與這海港邊的很多漁民一般,他們這些年協防布魚島,與真烏國的各種渣滓偷渡的海船,強行衝撞的戰艦,不知道在時空海上交鋒過多少次。
身上的傷疤生生滅滅,到後來已經不想浪費戰血去修補了,反而爭相攀比,當成了榮耀的勳章。
“值得嗎?”蘇乞年問道。
古銅色的胸膛拍得砰砰響,船老大火叉戟一改憨直的笑,認真道:“人世間是我們所有人的人世間,多少先賢埋骨,才好不容易迎來了而今的盛世,我等子孫後代,自然寸土必爭,戍邊有責,不隻是布魚島,人世間三十五域,五十六條時空枝蔓,還差一個中灣島,不,中灣域,才真的圓滿了。”
蘇乞年點點頭,初至時空主藤上,要說讓他立即生出所謂的歸屬感,哪怕這裡是人族疆域,對於進化到他們這等生命層次的生靈而言,早已拋開表象看本質,但通過戰血共鳴,以及眼下所見所聞,一些初步的認同感已經有了。
時空主藤上的海風並不凜冽,反而不像時空天塹前一般混亂,這裡的時空海水反而透著一股腥甜的氣息,有些醉人的芬芳。
船老大火叉戟向一些初次登船協防的青年男女分發一種名為醒魂片的藥物,並提醒道:“很多回憶是甜的,但也可能伴隨著傷害,時空海上航行,小心暈船,陷入光陰的迷途中不能自拔,醒神片含在嘴裡,關鍵時候可以喚醒戰魂,真的與真烏國那些渣滓交鋒,不說能提升戰力,出手時也能保持幾分清明,出手更加精準。”
蘇乞年與神秘女子也同樣分到了兩片,這醒魂片看上去並不像是單純的煉藥,更有一種流水作業的痕跡,但其中蘊藏的靈性卻並未流失,對於魂魄的刺激也真實存在。
還有他們腳下的時空海船,一種由時空海中的礦石提純,鑄煉而成的時空鐵為船體主材,再輔以時空陣紋,以船主一身道行為源動力,竟也可以乘風破浪,以其初入神聖的修為,這種極速甚至堪比臨近了初涉超脫路徑的至高強者。
“這些年,時空主藤上越來越動蕩,各大疆域紛爭不斷,若非是各大世外道場壓著,我人世間也難以幸免。”
“多年的苦難與抗爭,換來的寧定與盛世來之不易,人世間的複興不可阻擋。”
“可惜這些年,若非是混世聯邦與大鷹嶺兩大疆域,我等早已收回中灣島,眼下混世聯邦三大時空母艦南下金虎山所在海域,這是想威懾誰……”
航行中,船上不少人感歎,也有很多人不忿,時局不穩,亂世之象,混世聯邦與大鷹嶺的世外道場俯瞰時空主藤,乾涉命運長河,實在難辭其咎。
“三萬多年前,世外道場武盟初立,有武盟中人以一槍貫穿無垠時空海,生生抽爆了混世聯邦一艘時空母艦,連斃兩大究極進化路上的聯邦上將,可惜這一幕再難複刻。”
又有人握緊了手中的兵刃,提到這樣一則舊聞,時空海船上很多人都不禁渾身一震,眸光熾熱,紛紛開口,尤其是船老大火叉戟,對於當年細節如數家珍,甚至連準確的時間地點,以及時空海上的坐標及背後博弈,都像是親身參與,唾沫口水飛濺,角落裡有船員笑著頷首,自家船老大戰網上東拚西湊的傳聞,也就唬唬人罷了。
然而此刻時空海船上,人們體內愈發沸騰的戰血,卻在告訴蘇乞年,他們每個人的情緒,都是真實不虛的。
“那位的真名到底是什麼?”有人問船老大。
船老大搖搖頭,道:“比較公認的說法,是三萬年前,在真烏國那位當代國主的臉上,用槍尖刻下的一個易字。”
蘇乞年一怔,神秘女子也愣住了,這一路上七拚八湊,他們對於這時空主藤,也勾勒出一個大致的輪廓,尤其是蘇乞年,剛剛聽船老大慷慨激昂時,就隱隱生出一些莫名的熟悉感,現在再聽到這個易字,他頓時明白,不用懷疑,這種百無禁忌的強硬與霸道,一定是他那位遠走時空主藤上的師父無疑。
真烏國,在時空主藤上百餘疆域中都排名靠前,好幾個名動時空主藤的世外道場,就在真烏國內,在身為究極進化路上的強者臉上刻字,還是當代國主,這還真的是……
“可惜,自三萬多年前那位一日內多次出手後,聽說就被我人世間幾大世外道場拉住了……”
船老大似乎頗有些惋惜,在他看來,要是一路打入中灣島,將之徹底收複,才真的一勞永逸。
身為一代天帝,蘇乞年很清楚,這時空主藤上各大疆域,以及高懸的世外道場太過紛繁複雜,生命進化的層次極高,真正主導一切的,是那些走到生命進化終點的究極生靈,大局的博弈,遠沒有普通人想象的那麼簡單。
清楚自家師父秉性的蘇乞年明白,要是不拉住,他那位師父能將這時空主藤的天捅破。
那杆誅天槍,可不管是那兒的天。
至於那座新立的名為武盟的世外道場,蘇乞年倒是生出一些興趣,師父在武盟中,聽這船老大所言並無實職,這也符合他的認知,這些俗務隻會影響其心念純一的槍法。
所幸的是,而今時空主藤上的人世間,在經曆過無儘歲月的苦難與鬥爭後,已走上複興之路,這比時空主藤上不少僅一兩座搖搖欲墜的世外道場,連究極進化路上的生靈都僅有一兩個,甚至已隕落在上一次寂滅大劫中的疆域,無疑要好上太多了。
接下來,隨著布魚島相關海域的臨近,船上的交談聲也漸漸斂去,很多人抽出了背後的戰矛與長戈,神情肅穆,嚴陣以待。
倒是蘇乞年,此刻微微挑眉,他以永恒不滅的根莖映照,在遠方那片時空海域,似乎有不弱的生命氣息蟄伏,有氣機極其隱晦的龐然大物在心間勾勒出清晰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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