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之旅（8）

小娥答應一聲，一腳油門就讓汽車竄了起來，隨後一打方向，就開上了馬路，那動作果斷嫻熟，看的地圖心中讚歎，這女孩的車技還真沒得說。

地圖看看手表，已經是淩晨五點三十分，街道上還是漆黑一片，車燈下一排排黑乎乎的樹木迎麵撲來，又一閃而過。他看看車上的夜視儀表，發現汽車的速度已經達到了每小時180公裡，心想，小娥把車開的這麼快，說明她心裡明白自己的處境，不過要是讓她知道幾十分鐘前自己乾的事情，不知道她會怎麼想。

這時，汽車已經開出了小小的縣城，四周開始出現田野，地圖仿佛聽見身後有警車的警報聲，禁不住回頭看看，隻見遠遠的縣城上空，燈光晃動，一場大規模的圍捕就要開始了，隻是警察們不知道，罪犯已經在一個小女孩的護送下，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悄然離去。

當一縷曙光出現在天際的時候，黑乎乎的大山的背影就出現了視野之中，平原在漸漸消失，公路也變得狹窄且高低不平，切諾基開始嘶吼著爬上一個個陡坡，向著大山的深處前進。

一路上地圖和小娥都沒有說過話，對小娥來說，因為車速很快，況且是夜晚，所以她必須全神貫注地開車，當然，這裡麵也有做為一個女孩的矜持，畢竟她和地圖還不熟悉。

而地圖不說話是因為他現在內心世界有著太多的感觸，並且被一種悲哀的氣氛包裹著，穿山甲的身影在他腦子裡揮之不去。

雖然地圖和穿山甲不是戰友，可是，兩個人在尚平身邊共同出生入死了這麼多年，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平時還感覺不到，現在，當和穿山甲永遠分離的時候，地圖才感到那股來自靈魂深處的哀傷和孤獨。

其實這些年來，兩個人就像是相互的影子，互為對方生活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分開。現在，穿山甲永遠地留在了這片陌生的土地上，隨著汽車不斷的行進，地圖覺得自己和穿山甲的距離也越來越遠，在今後逃亡的道路上自己將形單影隻，這怎麼能不讓他肝腸寸斷呢。

天色越來越亮了，路況也變得越來越差，坐在上麵感覺到顛簸的很厲害，小娥坐在駕駛座上，身子一顛一顛的，可她仍然讓車保持在每小時七八十公裡的速度，並且睜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注視著路況，隨時都轉動著方向盤儘量躲開那些坑坑窪窪。

“小娥，現在可以慢點開了……”地圖覺得自己離開縣城已經足夠遠了，所以就想讓小娥輕鬆一點。

小娥看了地圖一眼，沒有出聲，不過還是把車速降了下來。在爬上最後一個高坡之後，窄窄的公路開始沿著山脊一路下行，在高坡上，地圖看見前麵是一個山窪，在一些相對平整的地方散落著一二十家農舍，屋頂上正升起嫋嫋的炊煙。

目的地就要到了。地圖看看四周，發現這裡山巒疊翠，林木茂密，竟似一個世外桃源，一想到自己就要在這裡生活一段時間，一時就感到新鮮，心裡的那層陰霾隨著陽光的升起，漸漸疏散了。

他偷偷看看小娥，發現她緊握著方向盤，目不斜視的盯著前方，從樹木掩映中射進來的光影不斷從她的臉上掠過，借著陽光，可以看見她臉上一層淡淡的容貌。

昨晚，小娥曾經在酒桌上路過麵，可當時地圖沒有仔細看過她，隻是覺得是個清秀的小姑娘，現在，在明亮的光線中，近距離看著，他忽然覺得女孩比他想象的要漂亮的多，不僅是那對烏溜溜的眼睛格外傳神，而且從挺直的小鼻子到小小的檀口，紅紅的櫻唇，都讓女孩透著一種純樸的古典美。

也許先前心情過於緊張，地圖忽略了身邊女孩的存在，隨著心情漸漸開朗，他的鼻子裡就嗅到了從小娥身上散發出的淡淡清香，就像是梔子花的香氣在車裡麵浮動。他禁不住想起了嚴剛夫婦昨晚的那段對話，心裡竟產生了一絲微妙的衝動。

小娥仿佛感觸到了男人的目光，臉上慢慢爬上一層紅暈，她一伸手按了一下車上的一個開關，於是一陣音樂聲飄起來。

“小娥，你把我送到以後就回去吧。”地圖稍稍感到一絲尷尬，掩飾性地說道。

小娥扭頭看了他一眼，猶豫了一陣才低聲說道：“大哥讓我在這裡陪你……你不喜歡我陪著你嗎？”

地圖沒想到這女孩說話如此直接，毫不拐彎抹角，一時倒覺得有點不好意思，連忙說道：“不是……你跟著我很危險……再說，你家的礦還要你去照顧呢。”

“正因為你有危險，大哥才讓我跟著你呀……家裡的礦已經停了……”小娥眼睛盯著前方，低聲說道。

地圖一時無話反駁，想了想才繼續說道：“小娥，那個想欺負你們的壞蛋已經死了，你家的礦馬上就可以恢複了……”

小娥又回頭看了男人一眼，半天才問道：“你殺了他？”

地圖猶豫了一下，點點頭，說道：“你現在知道我是個壞人了吧。”

“沒有啊，你殺了個壞人，怎麼能說你是壞人呢。其實你不殺他，我早晚也要殺他……”小娥的聲音堅定而有力。

這個女孩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可骨子裡卻透著一股倔強，就像她姐姐一樣，是個要強的女人。這種性格也許是因為家裡麵沒有男人造成的。

“小娥，你今年多大？”地圖沒話找話地問道。

“十九。”小娥淡淡地答道。

地圖禁不住又仔細看看女孩的臉，覺得自己前麵判斷有誤，他一直猜測小娥的年紀應該在二十二三歲，沒想到才十九歲，看來是她沉默寡言以及成熟的身子給了自己錯覺。這樣想著，心裡越發不想讓這個女孩受自己的連累。

“小娥，等一會兒你就回去，我會自己跟你姐夫解釋的，你應該回去上學。”地圖堅決地說道。

“到地方再說……我不喜歡上學，我從十四歲起就跟我爹在礦上乾活了。”

地圖再不知道應該怎麼樣勸說女孩，他發現這個十九歲的女孩已經有成年人的心智，並且是個有主意的倔女孩。

汽車在穀底的一棟民房前停下來，這裡的屋子沒有一棟是建在一起的，每棟屋子之間都相距幾百米甚至幾公裡。

“車隻能開到這裡了，剩下來的路要步行……”小娥跳下車來說道。

“步行？難道……”地圖還以為這裡就是目的地，沒想到還要往前走。

就在這時，隨著吱呀一聲，房子的一扇木門打開來，從裡麵出來的一個老婦人，小娥走上前去叫道：“舅婆，我大表叔不在家嗎？”

老婦人看看站在一邊的地圖，笑道：“小娥，這麼早就跑到深山老林裡，是不是家裡有什麼急事啊。”說著一雙眼睛不停地瞟著地圖。

“舅婆，我馬上就要上山，等一會兒我大表叔回來的話，你讓他把車開回縣裡去。”說著就把車鑰匙塞進老婦人手裡。

然後回頭衝地圖說道：“你在這裡稍等一會兒，我進去拿點東西……”

看著小娥和老婦人進了屋子，地圖就站在那裡點上一支煙抽著。山裡麵的空氣清新，氣溫也比縣城低多了，陽光曬在身上沒有那種熱烘烘的感覺，隻是讓人覺得溫暖舒適。無前屋後茂密的草叢裡盛開著各種叫不上名字來的花朵，一陣陣微風不斷送來沁人心脾的幽香。

地圖忽然覺得，如果能在這裡結束自己的生命，倒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能死在這群山環抱的大自然中不正是生命的一種回歸嗎？總比在鋼筋水泥的大街上被亂槍打死好多了。

地圖正自感慨，就見小娥從屋子裡走出來，隻見她已經換上了一身山裡人的裝束，頭上戴著一頂尖頂草帽，身上背著一個竹筐，裡麵裝著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手裡提著一個長竹筒，好像是山裡人裝水的器具。

地圖呆呆地看著眼見這個山花一般樸實的女孩，覺得自己忽然置身於另一個世界，而這個世界裡有他以往從來未曾體驗過的生活，他禁不住深深探了口氣，因為這個新世界對他來說充滿了好奇新鮮甚至誘惑，如果不是因為自己逃犯的身份，他真想進入這個世界好好探索體驗一番。

“走吧……”小娥見男人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看著自己，臉上再次爬上一層紅暈，一雙水淋淋的大眼睛嗔了男人一眼，一轉身就朝著通往山裡的一條小道向前走去。

地圖趕緊背起裝滿錢的那個大包，看了那個疑惑地盯著自己的老婦人一眼，禮貌性地點點頭，然後就大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