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高一尺

這天，顧仕誠正在辦公室裡和趙明利討論尚平窩贓罪的相關證據，畢竟要想判人家窩贓，就必須拿出幾條站得住腳的證據來，即使走過場也起碼要弄得像模像樣才行。

就在這時，辦公室送來一份省廳的紅頭文件。

顧仕誠拿過來一看，隻見大副標題是《關於尚平犯罪集團善後事宜的幾點意見》，其中最重要的一條意見顧仕誠看了兩遍。

大概內容是，尚平雖然已經不具備完全行為能力，不再承擔法律責任，但是結案的條件還不夠充分，證據還不夠確鑿，責成市公安局繼續補充偵查，暫不起訴。

此外，鑒於尚平犯罪集團給社會個人團體造成的不可估量的損失，建議查封他的所有資產，凡是與其相關的經濟實體都必須承擔連帶責任。

顧仕誠一看完這份文件，就知道小雨沒有搞定省廳的相關人員，這樣看來尚平的案子還不一定能結得了。

從文件的內容來看，上麵的意思顧仕誠並不陌生，那些話李長年都不知道已經對他說過多少遍了，連行文的口氣都像是他口授的。

證據不足，補充偵查，這兩點沒有實際的意義，再怎麼偵查，也不會有什麼突破，再說，既然犯罪主體都已經失去行為能力了，還偵查個屁呀。

最關鍵的還是最後麵那句話，那就是尚平犯罪團夥給社會個人團體造成的損失是不可估量的，這“不可估量”四個字就很有內涵。

如果換算成人民幣可以是個天文數字，但是天文數字也沒有實際的意義，因為尚平的賬本已經顯示他隻有十五億人民幣，所以才有了最後麵一句，與其相關經濟實體承擔連帶責任。

顧仕誠認為，這才是這份文件的精髓所在。什麼叫做與其相關的經濟實體？明擺著就是指惠亞集團嘛。看來不榨出點油李長年和他妹夫是不甘心啊。

顧仕誠也注意到了最後那條關於成立省廳和市局聯合善後小組的決定，這條決定本來沒什麼奇怪的，但是有那麼一個地方讓顧仕誠忍不住瞥了一眼坐在對麵抽煙的趙明利。

根據文件規定，由市局和省廳抽調相關人員組成尚平案善後事宜處理小組，組長由顧仕誠擔任，而這個小組根據功能不同又分為兩個小組。

一個小組叫做刑事偵查小組，小組長由顧仕誠兼任。另一個小組叫做不法財產追繳小組，文件上麵寫得很清楚：小組長由副局長趙明利同誌擔任。

這條規定，讓顧仕誠看出了許多玄機。從表麵上看，省廳並沒有喧賓奪主的意思，整個小組的領導權還是掌握在他的手裡，並且還兼任刑事偵查小組的小組長一職。

但是，刑事偵查在整個善後工作中已經變得無足輕重，反倒是不法財產追繳小組職責重大，因為裡麵將牽涉到方方麵麵的利益關係，而這個小組的組長居然是趙明利，而不是他。這就有點意思了。

顧仕誠不動聲色地把文件遞給趙明利，說道：“看看吧，我們前麵的工作很可能白忙活了，省廳有新的指示精神。”

趙明利拿過文件仔細看了一遍，笑道：“我就覺得省廳肯定會插一手，這不？應驗了。不過好在這個組長他們還是放在了市局。”

顧仕誠意味深長地看了趙明利一眼，心想，也不能說趙明利對自己有二心，起碼在對付尚平的時候他是百分之百的配合自己的工作。

可是，眼下形勢發生了變化，如果自己沒猜錯的話，今後有關不法財產追繳的情況他肯定是直接向李長年或省廳彙報，而不會向自己這個組長彙報。

說不定李長年就像許諾自己省政法委副書記職務那樣已經許諾趙明利市政法委副書記的職務了。

“你再把文件研究研究，看看要哪些同誌參加這個小組，我去向市委市政府彙報一下工作。”

顧仕誠打發走趙明利之後，並沒有馬上去市委彙報工作，而是閉上眼睛靠在椅子裡權衡著眼前的局勢。

按道理來說，在日常工作中，省廳的指示一般和市委市政府是保持一致的，根本就不可能出現這麼大的分歧，即使有分歧，市委領導也會在省委有關部門的協調下，讓市局和省廳保持一致。

而現在之所以出現這種情況，就是因為上層的博弈還沒有分出勝負，所以才會出現這種政出兩家的怪異現象。

而在這種局勢還不明朗的情況下，顧仕誠覺得自己的選擇至關重要，一旦站錯了隊，那就意味著下課，如果站對了位置，那麼很有可能弄頂省政法委副書記的帽子戴戴。

如果是在從前，單從利害關係上來選擇的話，顧仕誠肯定堅持自己一貫的原則，兩邊不靠，誰也不得罪。

並且這方麵他的手段也很豐富，比如和稀泥，玩平衡，打太極，踢皮球，這些招數他這些年都應用的得心應手，要不然也爬不到今天這個位置。

總之在看準誰贏誰輸之前堅決不表態。

當然這種招數也不一定每次都有用，官場上有時候還是需要一點賭徒的精神，但起碼不會有大起大落。

然而，眼下不比從前了，顧仕誠心裡很明白，自己現在已經失去了選擇的權力，無論是從利害關係上來說，還是從感情方麵來說，他都不可能和李長年站在一起，而必須跟著王寶章堅定地走下去，即便一條道走到黑那也是命運的安排，況且從眼前的形式來判斷，李長年並不占優勢。

所以，他在看完文件的那一刻，心裡就已經拿定了注意，那就是堅決不執行省廳的決定。這對他來說也有理由，因為他手裡不但有省廳的文件，也有市委書記王寶章的指示，按照屬地管轄原則，他優先執行王寶章的決定。

至於省廳和市委意見不合，那也不應該由他負責，而是應該由王寶章去和省裡麵交涉。這樣看來，他自己還是處於一個相對安全的位置。

不過，他內心的天平已經倒向了王寶章一邊，說句難聽話，實際上就是倒向了尚平犯罪集團一邊，不過他堅決不會自己承認這一點。

小雨最近把公司的業務交給了胖子王世禮，名義上是休假，可哪裡也沒有去，就躲在家裡麵忙著和公安局一樣的事情，那就是關於男人的善後事宜。

其實小雨真正的意圖是想定下心來靜靜地考慮一些事情，最近覺得總是亂哄哄的，公司的事情，家裡的事情，加上男人遺留下來的事情千頭萬緒，以至於沒有時間好好思考。

她知道有些事情如果處理不好將會留下嚴重的後遺症，將來一旦男人醒過來也不得安寧。這期間她和歐陽曉珊通過兩次電話，隻是告訴她尚平病了，需要臥床休息，沒有告訴她真實情況。

其實在是否要把真實情況告訴歐陽曉珊這件事情上她也很矛盾。一方麵她不想讓男人的事情乾擾了刺殺梁春旺的計劃，另一方麵又總覺得心裡不踏實。

她甚至懷疑，如果母親得知男人已經和死人差不多，並且醒過來的希望非常渺茫的話，她也許會從大局出發和梁春旺達成妥協，並最終嫁給他都有可能，而這是她絕對無法接受的現實。

且不說維護父親孫海洋的尊嚴，就是讓梁春旺染指母親和公司這兩件事本身就讓小雨無法忍受。

那次她和梁春旺的談話情景記憶猶新，她從心底裡不喜歡那個看上去風度翩翩的陰謀家。

可是，小雨心裡也明白，自己可以瞞過母親，可一旦作為聯絡人的蘇碧給尚平打來電話的話，她就無法再向蘇碧隱瞞真實情況，因為蘇碧肯定會要求和尚平直接通電話。

雖然蘇碧也知道她是尚平的未婚妻，可事關重大，她肯定不會在沒有尚平預先告知的情況下和她討論如此重大而又機密的事情。

小雨知道，如果說到蘇碧對她的信任程度，可能自己還比不上魏子和浴缸呢，畢竟他們在一起時間久了，彼此也很熟悉。

最後還是魏子根據自己的經驗和對此事的了解給小雨出了一個主意，他說：“孫總，其實你沒必要為這事擔心，你可以不斷和歐陽夫人聯係，一旦得知她從香港返回上海，你就直接把老板的手機關掉，或者乾脆就不接任何電話。

這在以前老板也經常這樣做，蘇碧不會有什麼想法。事實上，現在計劃已經啟動，每一個細節都已經製定好，除非老板認為有必要取消這個計劃，否則根本就不需要他再發出任何指令。

老板之所以和蘇碧保持聯係也就是為了了解計劃的進展程度，並且也儘量做到把通話次數減到最少，畢竟手機也不是一個安全的東西。所以你沒有必要直接和蘇碧打交道，就讓她們覺得老板又失蹤了。”

小雨雖然對自己男人在犯罪的時候有些什麼愛好不太了解，可也覺得魏子的話有道理，隻要經常和母親保持聯係就可以知道計劃執行到了哪一步。隻是，她還是忍不住為母親的安全擔心。

然而，越忙就越有事。

這天中午，小雨正準備躺在床上眯一會兒，忽然手機就響了起來，拿起來一看是個陌生的號碼，本想不接，可是想到目前是多事之秋，說不定和男人有關呢，於是就爬起來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