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金奴跪伏在地,沉聲道:“臣妾也曾聽得一些消息,說‘她’曾落入金人之手達半月之久。落在金人之手,會有什麼遭遇,官家也該清楚。她已是殘花敗柳肮臟之軀,怎配得上官家尊貴龍體?再有,她竟然無媒苟合,與嶽鵬舉在軍中私相授受,有虧婦德,如此失節敗德之人,官家又何必念念不忘?”
越是得不到,越是渴想,趙德基本已對花溶心生嫌隙,聽得吳金奴這一席話,直如火上澆油,仿佛恍然大悟般,身心解脫。冷笑一聲:“這等賤人,今後提也休提。”
吳金奴聞言大喜,卻不動聲色,恭敬道:“是。臣妾知罪。”
她轉眼,見劉月珠依偎在他懷裡,就起身告辭:“臣妾告退,官家安寢。”
趙德基理也不理她,摟著劉月珠就進了房間。鳳床鋪錦疊繡,原是劉月珠在吳金奴的示意下,早做了一番準備。
她第一次侍寢,雖百般逢迎卻也心內暗怕,趙德基身高體壯,趁了一番酒意,猛地撲上去,劉月珠疼痛難忍,卻隻得強顏歡笑,百般侍奉。雲雨過後,但見床單上那抹處女的血紅,趙德基滿意地點點頭,又想起花溶的“失節敗德”,也不知是欣慰還是鄙夷,自言自語道:“也罷,朕又何必再自取其辱?”
劉月珠聽他念念有詞,不敢多問,好生伺候他穿戴完畢,趙德基慢慢出去了。
此時,方月上柳梢頭,趙德基暢快發泄一陣,身心輕鬆,隻聽得一人飛奔進來:“恭喜官家,潘夫人誕育一位王子……”
他急忙奔到潘瑛瑛屋裡,隻見燭光下,潘瑛瑛麵色雖蒼白,卻一臉幸福的笑容。她身邊的嬰兒,因為天熱,隻蓋一層薄薄的紗,容貌酷似父親。
吳金奴早已侍立一邊,向皇帝作揖:“臣妾恭喜官家初登大位,便得皇子。”
皇帝異常高興,潘瑛瑛也道:“臣妾托官家洪福,又有吳妹妹衣不解帶,朝夕服侍。”
皇帝見她服侍潘瑛瑛,又貼心替自己安排劉月珠,對吳金奴,就更是有了好感。
皇子降生的消息傳開,百官朝賀。即將出征的宗澤也來朝拜並順便辭行。宦官們捧出一盤又一盤的浴兒包子分賜百官。包子裡麵的餡是金果、銀果等,含有生子吉利的意思。由於皇帝厲行節儉,除了宰執大臣每人兩個外,其他人官員每人隻得一個。
幾名重臣奏對時,宗澤說“陛下後宮誕生皇子,實是普天之大喜,按慣例,應該大赦天下,不如趁機下赦文,以慰兩河為朝廷堅守的官吏軍民,與天下忠臣義士之心,宣示陛下守兩河的決心。”
趙德基本來打算巡幸東南,但宗澤堅持要守開封,聽他此說,隻好回答:“卿所言甚是。你即刻率軍出征,不得有誤。”
宗澤見他如此匆忙下旨出征,心裡一愣,但君無戲言,隻得從命,立刻道:“是。”
花溶奉命趕來值守。這些天,皇帝本來再沒召見過她,她的教頭之職也已經被人取締,在家閒得沒事,卻聽說小王子出生,女眷處需要值守,叫她立刻就去。
她情知有蹊蹺,值守的衛士並不差自己一個,更何況,自己此時連“侍衛”也不算了,可是,又違抗不得,隻能前來。站了許久,匆忙間瞥見皇帝一麵,但見他滿麵喜色,他也略瞟一眼花溶,即行走開,也沒招呼她一句。自那天事情發生後,他看見花溶,總是冷冷的。
康公公走過來,給她兩個包子,她很是意外,隻好拿著。左右張望,按照嶽鵬舉的級彆,是不能來這裡的。
許才之走過來,她壓低了聲音:“許大人,我想出去一下,你另外安排其他人輪值吧。”
許才之淡淡道:“嶽鵬舉即將和宗大人出征,你去也沒用了。”
花溶隻覺耳朵裡“嗡”的一聲,眼前金星直冒,果然,皇帝是故意將自己調到這裡——竟是怕自己私奔,將自己控製了起來。
她憤怒得幾乎要跳起來,隻用手恨恨地掐了一下捏著的包子,許才之但見她目中竟似要流下淚來,心有不忍,壓低聲音道:“官家寵愛你,你跟著他,必不會虧負你,何苦要違逆於他?”
她轉過身,強行將眼淚壓回去,也淡淡道:“縱然要死,我也絕不會入宮!”
許才之早知她性子,也沒再說,暗歎一聲,走到一邊去了。
她異常焦慮,轉眼在人群裡找宗大人,破釜沉舟,縱然不能和鵬舉一起離開,也得尋他捎一個口信。
終於,她見到宗大人等退出,再也忍不住,衝上前,低聲道:“宗大人留步。”
宗澤見是她,很是意外。本來,朝臣不見女眷,可是應天戰亂,連宮廷都談不上就更彆說宮規了。
他雖覺不妥,也無法回避,隻聽花溶壓低了聲音,急速道:“宗大人,嶽鵬舉隨你出征,望你告訴他,我尚安好,不必掛念。我自會去找他。”
宗大人知她為安撫嶽鵬舉,又見她不貪富貴,寧願跟著嶽鵬舉這種窮小子也絕不進宮,雖然覺得那二人都舉止怪異,不合禮教,但也沒法指責她什麼,隻點點頭:“好,我一定轉告嶽鵬舉。”
“多謝宗大人。”
她想想,又倉促拿出那枚頭釵:“麻煩大人轉交鵬舉,如此,他方知我安危,不會掛懷。”
“好。”
宗澤剛走,吳金奴、張鶯鶯等出來吩咐準備傍晚的茶點,見她侍立一邊,看她一眼:“花溶,辛苦了。”
她淡淡應一聲。
吳金奴因她而受到皇帝責怪,現在又知她和嶽鵬舉成親徹底激怒皇上。她一衡量,按照自己對皇帝脾氣的了解,凡是觸怒他的妃嬪,絕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便再也不願巴結於花溶。而張鶯鶯則完全是頤指氣使:“花溶,去拿點東西……”
花溶此時已經豁出去了的感覺,哪裡理睬她?站著一動不動。
“花溶,你敢不聽令?”
“我的任務是保護陛下安全。張娘子要指使花溶,何不先去請示陛下?”
張鶯鶯終究是聰明人,隻冷笑一聲,不再刁難,轉身走了。
再說嶽鵬舉,出征在即,去找花溶,才得知她已經進宮護衛小王子的慶典。他原是等著姐姐回來,辭行不成,就強行一起離開。沒想到直到出發,也不見姐姐回來。
宗澤早已整好隊伍號令出發,他在後麵,見嶽鵬舉忽然跑回來,心不在焉地往宮裡的方向看。
他當然知道他的心事,嶽鵬舉這小子,敢和皇帝爭女人,那是找死,可是,他竟然敢於公然宣稱已經成親,這份勇氣,已是非常可嘉了。
他見他東張西望,神色張皇,就道:“嶽鵬舉,趕快歸軍出發。”
嶽鵬舉大聲道:“宗大人恕罪,小人想告假幾個時辰,等著跟我妻花溶辭彆。”
宗澤皺了眉,這小子,口口聲聲稱“我妻”,那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了。他道:“你且隨我來。”
嶽鵬舉隨他退到僻靜處,宗澤才道:“嶽鵬舉,你恁地大膽。”
嶽鵬舉堅決道:“我一定要見到花溶,帶她走。”
“她尚在宮裡,你如何能帶她離開?況且行軍在即,你敢違抗軍令?”
嶽鵬舉明知是皇帝故意刁難,握著槍,悲憤道:“大丈夫連妻兒都保護不了,又談何保家衛國?”
當今皇帝即是父母妻兒皆不保,這話要被趙德基聽到,那可是譏諷君上的死罪,宗澤怕他惹禍上身,驚道:“你胡說什麼。”
嶽鵬舉一轉身:“大人,我且告假一日,帶了我妻就來領罪,自請軍法從事。”
宗澤知他性子,平素沉毅勇猛,絕非輕率魯莽之人,此刻卻如愣頭青一般,大有不死不休之意。
事關當今皇上,就連宗大人也無計可施,沉吟一下,見嶽鵬舉策馬就要往回走,想他這一入宮,可就無法收拾了,大喝一聲:“嶽鵬舉,你想乾什麼?”
“小將一定要帶我妻離開,她的性子小將最清楚,如果被人威逼,她必將遭遇不幸。小將和她生死與共,決不能置之不理!”
“嶽鵬舉,國破家亡,當以大局為重,你還顧及什麼個人恩怨?”
“這不是個人恩怨!而是我妻安危!求大人理解。”
他轉身又要走,宗澤大聲道:“站住!你妻子留在應天也無大礙。”
嶽鵬舉遽然道:“誰能保證?”
“我能保證。”宗澤這才從懷裡摸出一支頭釵遞給他道,“我在宮裡見過花溶,她托我向你捎帶口信,說她安好,叫你不必掛念……”
嶽鵬舉見到頭釵,知他所言非虛,稍稍鎮定,鞠躬行禮:“多謝宗大人。”
“花溶叫你不必掛念。說自己會想辦法出來。”
“她一弱女子,能有什麼辦法?”
“你和花溶當眾宣稱結為了夫婦,皇帝新登基,正要樹立節儉、親民、勤政的形象,怎會公然君奪臣妻?你放心,他一時激憤雖留花溶在應天,但必不至於太過。而且,花溶機警聰明,自有應對,你放心出征,我再想想辦法,保準叫她萬無一失。”
他見嶽鵬舉仍舊滿臉擔憂,立刻道:“我且修書一封,上奏陛下。待合適時機,讓她上開封軍營……”
嶽鵬舉隻得拜謝:“多謝大人保全。”
宗澤長歎一聲,心裡暗道皇帝小氣無良,他後宮已是美女如雲,又何苦覬覦臣子之妻?如果當即賜婚嶽鵬舉,既做順水人情,又獲一個誓死效忠的良將,豈不是歡歡喜喜,兩全齊美,一樁佳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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