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熙之連珠炮樣的說,睜大眼睛的問,蕭卷還沒有回答,慢慢咳嗽起來。
燭光下,他的臉色可真蒼白啊。這是一張常年帶了絲病容的棱角分明的臉,眉眼堅毅又有幾分寬和與善意。他每咳嗽一聲,臉色就更蒼白一分,目光也更烏黑起來。咳著咳著,嘴角就有了一絲淺淺的血跡。
藍熙之從椅子上跳下來,走到桌邊端一杯水給他,看他慢慢的喝了一口,水沾上嘴角邊的血跡,就逐漸淡了,慢慢的看不出來了。
“蕭卷,你會不會死?”
“也許,就看是哪一天吧。”
“你若死了,誰給我點燈呢?”
“那,就讓天不要黑好了。”
天會不黑麼?怎樣才能讓天不黑呢?
藍熙之緊緊的皺著眉頭,整張臉皺得幾乎像一塊小小的核桃。
蕭卷微笑起來:“這是我的問題,不是你的問題,你去休息吧。”
“蕭卷,我要給你畫一張像……”
“今天累了,你應該休息了。”
“可是……”
“你的武藝要是有你的畫藝那般超絕就好了。有空,就多練練武功吧。”
說到這個,藍熙之大為沮喪:“唉,我今天居然沒有能夠奪下朱弦的佩劍,並且還是趁他不備的時候……”
蕭卷看她垂頭喪氣的樣子,又看看她瘦小的身子,以她這樣的體質,武功能練到這種程度,已經不錯了,要想更進一步,隻怕十分艱難。
現在,她還可以站在朱府門前徒手搏鬥並全身而退,改天要是遇上了高手,後果真是不堪設想!可惜自己絲毫不會武功,也不能幫她什麼。而以她這樣的個性,希望她安安分分,事事袖手旁觀,隻怕是癡人說夢。
“你這一鬨,他們都知道你就是藍熙之了吧。”
“對啊。”
“張太守和石家人都在追殺你。”
“想殺我的人多了去,也不差他們兩家。”
蕭卷搖搖頭,又咳嗽起來,閉著眼睛靠坐在椅子上,過得好一會兒,似乎睡著了,隻聽得微微的呼吸之聲。
藍熙之站在他身邊,借助越來越昏暗的燭光細細的看著他。
他的頭發幾乎是烏黑的,眉毛那樣英挺,鼻子高而且直,薄薄的嘴唇因為咳嗽浮現的那絲蒼白的淡紅暫時還沒有褪去。他的長長的腿隨意的擱在地上,雙手撐在椅子的靠手上,修長的十指帶著一種疲倦的枯瘦。
她想,如果沒有這一臉的蒼白和羸弱,蕭卷真的是個少見的美男子。有一絲頭發垂下來,遮住了蕭卷的一隻眼睛。她伸出手去,輕輕為他拂開,又輕輕的摸了摸他的臉頰,心想:我一定要為蕭卷畫一幅像。
“熙之,藏書樓的第三層第二間密室裡麵有大量的武學典籍,你明天去找些來看看有沒有用。”
他突然開口說話,她嚇了一跳,趕緊縮回手去,將手背在後麵,抬起頭,看著蒙蒙朧朧的屋頂。
隻得這一聲,四周又安靜了下來。她低了頭偷偷看過去,蕭卷依舊閉著眼睛,就像剛剛的話,並非出自他之口。
“蕭卷,我給你畫一幅像好不好?”
“夜深了,快去休息!”
藍熙之搖搖頭,又回到他對麵的椅子上,盤腿坐下,慢慢閉上了眼睛。燭火已經燃燼,屋子裡突然一團漆黑。那扇唯一的窗子雖然開著,可是外麵高大繁茂的樹木完全遮住了天空,嗚嗚的風吹著樹葉搖晃的聲音,依舊透不進半分光亮。
“熙之,害怕不?”
“不害怕,有你在,燈就一直亮著。”
……
石府。
晨曦微明,一個人影躡手躡腳的往側門走去。
他的手剛要觸摸到門柄,忽然聽到一聲大喝:“站住!你要去哪裡?”
石良玉回過頭,嬉皮笑臉的看著麵前的美婦人:“娘,我隻是出去走走……”
“走走?家裡這麼大的花園,小徑空曠,不夠你走麼?為什麼要出去?”
石夫人一臉狐疑的看著兒子:“我看,你想跑路是真的。”
“這個嘛,唉……”
石良玉見被母親識破,乾脆拉下臉皮,氣呼呼的道:“娘,無論如何我也不會做什麼駙馬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石家那麼多子弟,不見得禮官就會選上你,你擔心啥?”
石母揪住了兒子的衣袖,一個勁的往裡麵拽:“小子,即使應付你也要給我應付過去。這是聖旨,族中所有未婚配的子弟都要參加選舉,你不去也不行了……”
“做駙馬有什麼好的?你看那些娶了公主的,無論如何英雄的男人也不得不攝威斂氣,而且公主們往往頤指氣使,娘,難道你希望娶回來一個惡婦,騎在你頭上作威作福?”
本朝山陽公主尚孫家,孫家以為攀了高枝,不想,山陽公主不肯安分,公然置了好幾個麵首,孫公子的綠帽子戴得高高的,卻一聲也不敢吭。
旬陽公主尚周家,嫌棄周家公子矮小,不肯圓房,每次周公子一進她的閨房,就看到房間裡貼滿自己祖父、父親的名諱——士族即便著書立說遇到長輩名號,也要避諱找其他彆字代替,現在,遭到這番公然羞辱,周公子不得不一次次嚎啕大哭,羞愧退出,以至於結婚幾年還從來沒有挨到過公主的身子。
就連勇武如桓大將軍,娶了公主,在家也是低眉順眼,朋友約請喝酒,都不敢痛飲狂歡,生怕錯過公主規定的時間,要跪搓衣板…………
石母姓王,出自四大士族的王家。她自己的一位族兄也尚公主。偏偏那公主是個虐待狂,經常將丈夫捆綁在院子裡淩辱。去年寒冬的一天,因為夫妻之間的一次小口角,這個族兄又被公主拔光了衣服綁在一棵大樹上,若不是他的大哥及時得報,打上駙馬府,幾乎要跟公主玩命,隻怕這位族兄已經被凍成僵屍了。
所以,隻要沒有昏頭,哪個小夥子都不願輕易接下公主這個燙手山芋,唯恐攀龍附鳳不成,先玩掉了自己的小命。
王夫人聽著兒子滔滔不絕的舉例,這些事情,她自己也是件件耳聞目睹,身子不禁抖了抖,拉著兒子衣袖的手不由得一鬆。
石良玉心裡一喜,可是,轉瞬,衣袖又被牢牢抓住:“兒啊,可是皇命難違啊。你爹就是怕你溜走,早就吩咐我看著你。你隨便準備準備,對付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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