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可謂大有所獲,原來,趙國皇帝石遵近日病重,確立太子的事情就提上了日程,他的本意是傾向於養子石良玉,可是,石家兄弟子侄卻傾向於石衍。為此,雙方的支持者,暗中打了起來。守備兗州的石城已經率領部分兵力趕去參戰。
另一個消息是,對本朝也一直覬覦的魏國女主馮太後前些日子在驛館遇刺。
魏國和趙國關係很好,馮太後在趙國境內遇刺,雖然隻是一場驚嚇而已,並未受傷。經趙國調查,那夥刺客是鮮卑族人,顯然是為了挑撥兩國關係,從中漁利。饒是如此,馮太後也勃然大怒,對趙國的使者態度十分冷淡。
這兩條消息,不禁令藍熙之又驚又喜。她又一思量,馮太後遇刺的時間正是她約石良玉去幽會的那幾天,難怪石良玉那麼早就回來了。可是,這事會是石良玉為了擺脫馮太後而策劃的嗎?如果通過這場虛驚,能就此擺脫馮太後,對於石良玉來說,倒真是一件好事。
“我們一定要把握這個良機……陳崇、解思安,你們立刻去按照原計劃做好準備。”
“是。”
兩人退了出去。藍熙之這才看清楚,往日錦衣麗服的朱弦,現在隻著一身粗布灰袍,再看下去,他腳上竟然穿的是一雙草鞋!
藍熙之這一驚,簡直是非同小可。
朱弦見她駭異的神情,瞪她一眼:“藍熙之,你看啥?”
“你,這是朱弦麼?真沒想到朱大公子會穿成這樣!”
“嘿,我看你也沒比我華麗多少嘛。”
“可是,我是庶族窮人,你是士族貴公子啊,嘿嘿,我這樣穿是很正常的,而你……”
朱弦傲然道:“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吃穿用度,區區小事,何必放在心上?”
他一身粗布衣裳,可是他的長長的睫毛還是那樣漂亮得妖冶中又帶點天真無邪的神情,兩者形成奇異的對比。藍熙之看他幾眼,忽然道:“朱弦,你該不會是把你的家產都用在了擴充組建軍隊上了吧?”
朱弦的長睫毛遮住眼簾,麵上一紅:“你東問西問的乾啥?”
這些年,朝中連續經曆了朱敦和蘇俊判斷,加上和邊境北方列強時斷時續的戰爭,國庫逐漸枯竭,軍費十分緊張。雖然南渡君臣不過想苟安一隅,可是,如今,在列強環伺下,連苟安都變得岌岌可危。朱弦鎮守蘭泰時,這裡軍隊不足500,城牆坍塌,兵甲不修,一片荒蕪。
無奈之下,他乾脆變賣了自己名下的那份家產,加上自己的俸祿,充做軍費,粗衣粗食,修甲整兵,短短幾個月,已經將隊伍擴充到了2000人。
藍熙之看他的長睫毛一眨一眨的,道:“朱弦,我留下來幫你吧……”
朱弦不無鄙夷地道:“這裡是戰場,你以為是寫字作畫啊,趕緊回你的藏書樓。”
藍熙之冷笑一聲:“朱弦,你覺得自己很了不起麼?你彆忘了,當初我們一起去錢鳳軍營時,我並沒有比你差……”
“我當然記得,由於你的魯莽,你甚至差點送掉了性命。藍熙之,不要把先帝對你的縱容錯覺成自己很了不起!”
藍熙之漲紅了臉:“我也救了你性命,朱弦……”
“什麼也不用說了,你趕緊回去……”
“我偏不走,看你能奈我何?”
朱弦怒道:“藍熙之,你……”
“我負責出謀劃策和一些軍事訓練。這些是我的所有盤纏,權充軍費。對了,還有,我要住一間單獨的屋子,沒有的話,就把你的讓給我!”
藍熙之站起來,頭也不回地就出去了,也不管朱弦如何在身後大肆咆哮。
走了半天,藍熙之大體摸清楚了蘭泰駐軍的情況,到中午,忽然覺得特彆饑餓,她這才想起,自己從昨天晚上開始就沒有吃飯,今天早上和朱弦爭執,也忘了去食堂吃飯。到現在,早已饑腸轆轆。
她趕緊往那間小屋走,老遠地,就看到朱弦站在門口。
朱弦看她走近,板了臉冷冷道:“去吃飯吧。”
藍熙之正愁找不到食堂,聽了這話,趕緊點點頭,朱弦立刻大步就走,藍熙之加快了速度,跟在他身邊。
食堂的飯菜是很簡單的米飯青菜,二人去得晚,吃飯的士兵都快走光了。
朱弦自己盛了一碗,藍熙之排在他身後正準備上前去盛,朱弦冷冷地將自己盛好的飯菜遞給她:“吃吧。”
“哼,我為什麼要吃你的?我自己不曉得盛啊?”
藍熙之白他一眼,上前一步,舀了滿滿一碗飯菜,端了走到一張桌上,不管不顧的大吃起來。
朱弦也端了碗在她對麵坐下,大吃起來。
藍熙之邊吃邊四處看看,轉眼,忽見朱弦也正風卷殘雲般大吃,臉上還粘了顆飯粒,她連看幾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你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
藍熙之也不回答,低下頭又吃起飯來。朱弦白她幾眼,不知怎地,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藍熙之想起他昨夜和陳崇、解思安等人的探討,以及今天白天所見的他和士兵們的相處,簡直可以稱得上融洽無間,平易近人。她不禁道:“朱弦,你不是一直瞧不起庶族麼?為什麼對陳崇他們又那麼客氣?”
“誰說我瞧不起庶族了?”
“你曾燒了某位貴妃的兄弟坐過的椅子……”
“因為這小子憑借裙帶關係,無惡不作,是個卑鄙小人。我隻燒過他一個人坐的椅子!”
藍熙之想起那次在寒山寺,他對自己的“撤座燒椅”的惡形惡狀,眉毛忍不住抖動幾下:“嘿,那你對我的態度……”
朱弦看看她滿滿的一碗飯已經顆粒無剩了,悠然道:“因為你吃得太多,我怕你吃光了蘭泰本來就緊張的軍糧……”
他的長睫毛眨得水汪汪的大眼睛是那麼天真,那麼無辜,藍熙之心裡忽然有股強烈的衝動,要伸出手來一拳將他的臉打腫打開花,再將他長長的睫毛一根根拔掉……可是,她終於還是沒有伸出手來,心裡默念三聲,一口氣喝光了也許是朱弦給她盛在旁邊的一碗湯,站起身來,惡狠狠道:“走,開工了,朱弦,你不要借口吃飯就吃很久!你這是偷懶!”
半月後的一個晚上,藍熙之像往常一樣走進食堂,忽然發現今天的飯菜裡居然有兩片大肉。
自來到蘭泰之後,她還從未沾過葷腥,她一見這兩片薄得不能再薄的大肉,簡直喜出望外。
她興衝衝的端了飯碗走到常坐的那張桌子上,一會兒,朱弦也端了飯碗走過來。
她美滋滋地吃了第一片肉才道:“朱弦,今天是什麼日子?居然有肉吃?”
“說來也巧,今天軍中有十五個人同一天過生日,所以,廚房加了一點菜。”
“哦,原來是這樣啊,過生日真好,嗬嗬。”
說話間,她的第二片薄薄的肉也已經吃完了。
朱弦忽然道:“藍熙之,你什麼時候過生日?”
“我麼?”藍熙之想了想才道:“我的生日早過了。”
在蕭卷之前,她從來沒有過過生日,在蕭卷之後,她也沒有再過過生日。
“哦,那明年過吧。對了,你多少歲了?”
藍熙之笑了起來:“嗬嗬,朱弦,你真把我問住了。我師父收養我時,說我那會兒個子特小看起來像三歲,可是說話很清楚看起來又像六歲,所以估計我的年齡在3-6歲之間。她也無法確定究竟是幾歲。如今,二十年過去了,我自己都說不清楚自己到底多少歲……”
心裡湧起一種異常陌生的淡淡的心疼的感覺,朱弦看著她,下意識地將自己碗裡的兩片肉挾到她碗裡。
“哎,桃花眼,你乾啥?”
朱弦眨眨眼睛:“說不定,你那時不是3-6歲,也許是300-600歲,你是千年老妖……我先賄賂你一下,免得你做妖法害我……”
藍熙之的眼裡簡直要冒出火箭來射死他,低下頭,狠狠地挾了那兩片肉送到嘴巴裡,再狠狠地嚼,就仿佛那是朱弦的那雙可惡的眼珠子……
朱弦看著她恨恨的樣子,笑了起來:“藍熙之,明年你生日時,我請你吃一頓好的。”
“朱公子會有這麼好心?該不會是我一上桌,立刻就喊人撤我的位子燒我坐過的椅子吧?”她冷笑一聲,“你忘了我的血液還是低賤的庶族了?”
朱弦若有所思道:“原來,你一直在記恨!”
“對,我一直在記恨,我就是這麼個人。”
“所以,我也沒有說錯,你就是個千年老妖……隻有妖女才會將這種芝麻綠豆的小事斤斤計較一輩子……”
藍熙之怒不可遏地喝光了一大碗湯,將顆粒不剩的空碗推在桌子中間,也不理睬他,轉身就走了。
朱弦看著她怒氣衝衝的背影,怎麼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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