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想起,無論是在邯鄲石良玉的臥室,還是在這裡,每從黃昏開始,石良玉總要親手點亮燈籠。自蕭卷死後,她好像突然之間就不那麼害怕黑夜了,所以一直不曾注意誰人在黑夜裡點燈。
如今,看了這滿園的燈籠,不禁暗道:“莫非石良玉也是一個怕黑的人?”
藍熙之走出花園,今天已經這麼晚了,石良玉還沒有回來。自從自己來後,還從來沒見他這麼晚沒回來過。
她走了一會兒,發現剛剛換班的衛士神色緊張,一幅全神戒備的樣子。而前麵又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她走了過去,趕緊道:“發生什麼事了?”
“今天下午來了刺客,不過已經被趕跑了。”
“有刺客?那殿下呢?他沒事吧?”
“殿下沒事。”
原來石良玉早就回來了。她趕緊往石良玉居住的院子走去,擔心著這次又不知是哪一路人馬要置他於死地。
石良玉的房間緊閉,藍熙之敲了幾下,沒有絲毫聲音。
她以為石良玉不在房間,轉身正要離去,門忽然打開,一隻手拉住了她的手,幾乎是重重地將她拖進了房間。
一屋子的酒味,桌子上的一個大酒壇已經半空。
“石良玉,你乾啥?你一個人躲在屋子裡喝悶酒?”
石良玉又端起酒碗咕嚕喝了半碗,臉色發青:“熙之……”
藍熙之聞到那大股酒味,皺起眉頭,拿開他的手:“石良玉,你喝醉了,不要再喝了!”
“我沒有喝醉,心裡清醒著呢!”
藍熙之見和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乾脆將酒壇放到桌下,將他的酒碗也端開。
“藍熙之,你乾什麼?快還我,我的酒……”
藍熙之從未見他這樣滿麵怒容過,心裡一驚,低聲道:“要和你就喝吧,喝死算了……”
石良玉見她也是滿臉的不悅,忽然伸出手去,一把抱住她,俯下頭就狠狠往她的臉上、唇上親去……
濃烈的酒氣噴在臉上,藍熙之慌忙推開他,駭然道:“石良玉,你要乾什麼?”
他並不回答,再次伸出手一下將她抱起,幾步走過去,將她放在旁邊的大床上,整個人壓在了她的身上,嘴巴裡的酒氣更濃了:“熙之……你嫁給我好不好?”
“不好!”
他暫時停下了狂亂的親吻,大聲道:“為什麼不好?蕭卷已經死了,你為什麼不給我一點機會?你難道一點也不喜歡我?”
“石良玉,你冷靜點……”
“熙之,你嫁給我吧,我一直沒有娶妻,我就是希望有一天還能夠和你在一起,你一定要嫁給我,你非嫁給我不可……”
藍熙之見他那樣可怕的赤紅的目光和身上那種濃鬱的酒氣,忽然明白他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她心裡更是恐懼,趕緊拚命推搡他,可是,他的手臂鐵桶一樣箍住她的身子,一隻手一用力,她身上的衣服已被撕去了一大幅,左邊整個的肩膀都露了出來……
“石良玉,你放開我……你瘋了……”
石良玉醉眼朦朧的眼睛越瞪越大,目中的狂亂和赤紅加劇,又瞧見那露出的半邊雪白的肩頭,不由分說,低了頭就往那裡親去。
藍熙之拚命掙紮,他緊緊按住她,手一用力,藍熙之身上的衣服整個被撕裂,身子大半裸露在了他的眼裡。這白皙的身子更加刺激了他的瘋狂,他的口裡重重地喘著粗氣,往她胸口親去,雙手立刻隨著她被撕爛的衣服撫摸下去……
巨大的恐懼填滿腦海,藍熙之隻覺得胸口悶得喘不過氣來,拚儘全力提了一口氣,將石良玉如鋼筋鐵骨般的身子掀了開去,重重一耳光打在他的臉上……
在地上踉蹌好幾步,石良玉才站穩,眼前一陣金星亂冒,他捂著火辣辣的麵頰,完全清醒過來。他趕緊看去,隻見藍熙之吐出一大口血後,蜷縮在床邊,用手胡亂地捂著胸前被撕爛的衣服,滿臉的淚水。
“熙之……”
“你不要過來!”
她拚命地往後麵退,沒發現已經無法再後退,頭重重地撞在了牆壁上,聲音發抖:“你不要過來……”
他抓起床角那床薄薄的被子,飛快地蓋在她的身上,趁她還沒回過神來,以更快的速度抱住了她:“熙之,對不起……”
她的身子在他的懷裡發抖,嘴角邊滿是血跡。
巨大的心疼幾乎讓他開不出口來,好一會兒才柔聲道:“熙之,不要害怕,我不會再發瘋了,絕對不會再發瘋了……”
她閉上了眼睛,聲音異常的疲憊:“你拿件衣服給我!”
石良玉放開她,起身拿了件自己的衣服遞給她,慢慢走了出去,輕輕關上了門。
藍熙之胡亂將衣服套在身上,打開門走了出去,看也沒看一眼站在門口的石良玉。
石良玉不敢開口,隻是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後。
走到門口,她伸手推開門走了進去,隨後,砰的一聲重重地將門關上。
那重重關上的門幾乎碰在臉上,石良玉木樁似的站在門前,一動也不動。
月色如水,秋風在窗台上刮過,發出簌簌的響聲。
渾身似乎如散了架一般的疼痛,也分不清楚這究竟是夢還是真。
有個人站在前麵,背對著自己,頎長的身影瘦瘦的。
藍熙之淒聲道:“蕭卷,你是不是責怪我沒聽你的話?你怪我沒有及時回藏書樓?”
蕭卷並不如往常一般的看不清楚臉,這次,他立刻轉過身來,聲音溫柔得幾乎要滴出水來:“熙之,我怎麼會責怪你?我隻是心疼你受苦了……你回去吧,在藏書樓有我守護你,誰也不敢傷害你……”
他的臉如此清晰,他的微笑如此溫暖,藍熙之開心的咯咯地笑起來:“嗬嗬,蕭卷,這次,我終於看到你了,你沒有躲起來,以後也不要再躲起來了,好不好?”
蕭卷依舊是滿麵的微笑,卻默不作聲。
“蕭卷,你說話啊,我一個人在外麵覺得好害怕。我馬上就回來好不好?你要等著我,我馬上就回來……”
蕭卷依舊默不作聲,一轉身,忽然變成了一縷青煙。
“蕭卷,蕭卷……”
藍熙之追過去,一縷青煙握在手裡,她鬆了口氣,又笑了起來:“嗬嗬,蕭卷……”
她睜開眼睛,手裡真的握住一隻異常溫暖的手。
她心裡一喜:“蕭卷……”
“熙之!”
她鬆開手,那低沉悔恨的聲音是如此陌生,握在手裡的青煙迅速散去,蕭卷的笑臉如一片再也拚不起來的水波蕩漾的漣漪。
窗外的月光照進來,照在站在床邊的人的身上、臉上,他仿佛已經站成了一截木頭,這世界上仿佛隻剩下他一個孤零零的遊魂。
藍熙之低聲道:“石良玉,你去休息吧。”
“熙之,對不起,請你原諒我。”
“我沒有怪你,你出去吧。”
他再次伸出手去輕輕握住她的手:“熙之,我們都再也沒有其他的親人了。我隻是希望能夠和你在一起,能夠互相照顧。我失去了很多東西,現在我隻想得到,再也不想失去。我希望你永遠在我身邊陪著,我也永遠陪著你……我從來沒有存心想要傷害你……”
他語無倫次,手也微微發抖,藍熙之沒有說話也沒有甩開他的手。
石良玉的聲音和目光一樣充滿了絕望:“熙之,你承諾過要呆一個月的!現在還差三天!”
藍熙之依舊沒有作聲。他將她的手抓得更緊,似乎在等待著命運的裁決。
借著窗外的月光,藍熙之不經意看見他眼中悄悄流下淚來。藍熙之此生隻見過兩次男人在自己麵前流淚,這兩次卻偏偏都是石良玉一個人!
她心裡的微微的怨恨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她反手握住他的手,另外一隻手伸出去,輕輕擦掉了他臉上的淚水。
“熙之!”
他緊緊抓住她的手,心裡一陣難言的喜悅,那是一種被寬恕被理解被憐憫後的心靈的解脫和輕鬆。他很想說點什麼,可是,嘴巴張了幾下,一個字也沒有能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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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冷嗖嗖的陰天,從早上開始,時斷時續飄著蒙蒙的雨絲。
藍熙之推開門,石良玉站在門口,一臉笑容。
石良玉手裡端著一碗湯,笑道:“熙之,早上好,先喝了這個吧。”
“嗯,謝謝!”
自從石良玉發現她那次在夢中吐血後,就吩咐下去,每天給她準備了各種各樣的補品,最近,他聽一名羯族巫醫說某種野山參加上一種特殊草藥,治療嘔血症狀特彆有效,便高價買了幾株珍罕的回來,吩咐廚房熬了湯,每天早上讓她喝一碗。有一天,石良玉偶然發現她並沒有喝後,這些日子,他便每天早上都親自給她端去,監督著她喝。藍熙之不好拒絕他的好意,每天隻好按時喝下。
藍熙之喝了湯,才抬起頭,細細的看一眼石良玉。
石良玉足蹬藏青小牛皮靴,身穿一件赭紅色的綢衫,腰上係一條明黃色的帶子,發上束一墜了紅色明珠的發冠,唇紅齒白,英武倜儻。藍熙之立刻記起在寒山寺第一次見到他時的那種驚豔,想起某一種難以形容的被剝開的新鮮的水果。
石良玉換掉了羯族人的胡服馬褲,完全一副江南公子的打扮,就是希望能喚起兩人之間那些最友好的時候。經曆了昨晚可怕的一幕,兩人都小心翼翼地絕口不提,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可是現在,他並不知道這種苦心究竟能有多大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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