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春風吹過,微微拂在麵上,有淡淡的花粉的味道。蕭卷的麵孔那麼清晰地在眼前。藍熙之笑了起來,“蕭卷,我就當你同意啦。我知道,無論我做出什麼決定,你都會支持我的。現在朱弦外調了,他們朱家又誰都不去看朱瑤瑤。我隻好自己去看看她。唉,我心疼那小姑娘啊,反正我閒著也沒有什麼事情。不過,你放心,我這次不會離開很久,很快就會回來的……一定很快就回來……”
藍熙之一踏上趙國的土地開始,一路上看到的就是衰敗和逃亡,石勒當年累積的短短時間的盛世幾乎已經快被他的後繼者們揮霍殆儘了。羯族入主中原後,因為人數少,怕在和漢人的對抗中占據劣勢,因此,饒是雄主如石勒也頒布了各種法令強烈壓製當地人。比如,胡人搶掠了漢人的東西,漢人不得反抗;漢人不得辱罵胡人等等。在這種政策下,就連石良玉剛為“征虜將軍”時,也常常被比他級彆低的酋帥大將辱罵挑釁,每次得到的賞賜都得比胡族酋帥低一等。後來,石良玉軍功日盛,連滅石氏宗族聯軍做了太子,這種情況才有所好轉。然而,那些酋帥雖然暫時不敢公然挑釁,背地裡對他的仇恨就更強烈了。
石勒在世時,石良玉等高級漢臣的地位尚且如此,那些普通漢人就不說了。石虎、石遵等人繼位後更是瘋狂的淫樂,橫征暴斂,無止境的徭役,趙國治下,許多地方已是十室九空,赤地千裡。
藍熙之一路行來,隻見許多地方,路邊的樹上掛滿了被吊殺的漢人,城牆上掛滿漢人人頭,屍骨則被做成“屍觀”,令人毛骨悚然。
這天,她來到一個小小的集鎮。久旱無雨,鎮上也已經十室九空。
好不容易尋到一家賣包子的小店,藍熙之趕緊走過去。
店家有氣無力地道:“客官,小肥羊包子100錢一個。”
“哦,我不喜歡羊肉餡,要豬肉餡的。”
“現在豬肉五千錢一斤,誰吃得起?甚至周圍的小肥羊也快被吃光了,以後有錢也吃不著了……”
“哦,這裡的小肥羊這麼貴?”
店家翻了翻白眼:“東街的大羊都50錢一斤了,小肥羊不算貴了,何況我這包子還有糧食……”
正嘮叨間,一個小夥計提了個死嬰兒過來往旁邊大盆裡一扔,唉聲歎氣道:“今天隻收到一隻小肥羊……”
藍熙之驚跳起來,原來,他們口裡的“小肥羊”竟然是這些小孩兒。
她抽出長劍:“你們,竟然吃人?”
店家毫不在意:“你是外地人吧?如今天下大亂,人不如狗,若稍微有其他活路,誰願意吃人肉啊,小肥羊還好些,‘大羊’的肉都是酸的,又醜又惡,唉,想起就惡心……兵荒馬亂啊,青黃不接啊……老百姓早已活不下去了,石大王快把我們都要殺光了……”
她退後一步,店家滿臉的無可奈何,並非窮凶極惡之徒,又細看那小孩兒,臉色青紫,顯然是病餓而死,並非被這店家殺死的。
她勉強將桌上的茶水喝了,丟了幾十文錢在桌上,毛骨悚然地趕緊離開了。
如此,又趕了兩三天,終於來到了趙國的都城襄城。
與其他城市不同,新都襄城的空氣裡都彌漫著濃濃的脂粉的香味。
石遵登基後,縱情淫樂。他先是令人在太極正殿建造了一座高40丈的樓閣,將珍珠串起來做成簾子,上掛五色玉佩,每當微風吹過之時,鏗鏘鳴響,清脆悅耳。春暖花開時,石遵親自登上高樓眺望四麵八方,演奏金石絲竹之樂,日夜不斷。
這個初夏季節,襄城好些日子沒下雨,空氣十分乾燥。石遵就令人將雜寶異香舂成碎屑,讓幾百人在高樓上吹散它們,稱之為“芳塵台”。
石遵還不滿意,又鑄造一座高大銅龍,在龍的肚子裡裝上幾百斛美酒,令羯族勇士在城樓上用口噴酒,風吹過來時,從遠處望去,如同武器一樣,石遵告訴臣民,自己這是在做天大的好事,用“黏雨台”來灑掃塵土。
不僅如此,石遵還為自己新獲得的幾名美人建造“浴台”,每個寵姬的浴室都用樂玉石、玉玨等名貴石材砌成堤岸,再用琥珀、車渠製成瓶勺,所有建築,無不雕梁畫棟、刻金鏤銀,極儘華麗。
這些巨大的浴台裡,置放樂重達幾千斤的銅龍,將之燒紅後,從另一側投入水中,這樣,無論是春夏秋冬,水都可以保持常溫。
很多個日夜,石遵喜歡召集宮裡14-18歲的宮女,都脫光,裸身在浴池裡嬉戲,常常是通宵達旦,夜以繼日。洗浴後的臟水,被另開一地下渠道,引流出宮外,這條水渠就稱為“溫香渠”。宮外的百姓,無不爭相前來汲取渠水帶回家中,家人莫不歡心鼓舞,樂不可支。
除了現有的淫樂,石遵還發民工數十萬人,四處搜羅美女補充後宮,各地郡縣大多強奪人妻,為此而被殺死的那些美女的丈夫已達好幾千人。
亂世紛紜,命比狗賤。而襄城,還是繼續著歌舞升平,香塵漫天。
藍熙之在街上走了一圈,發現街上極少有女子。石遵為了充實後宮,拚命在民間搶劫女子,那些負責行事的官員趁機為自己也撈一把,隻要見到美貌女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搶了就走,趙國上下一片混亂,根本無法躲避。
她不敢在街上多逗留,隨意來到一家小客棧,準備在這裡寄宿下來再做打算。剛坐下喝了一碗茶,忽聽得門外一陣吵吵嚷嚷的,然後,一群羯族壯漢勾肩搭背地走了進來,圍了一大桌坐了,高喝道:“店家,快上菜,好酒拿來……”
這家客棧是“趙人”開的,他有親戚在朝裡做官,饒是這樣,也經常被上門的“國人”敲詐勒索,白吃白喝。他見這夥人進來,心裡暗叫不妙,還是恭敬地趕緊招呼上菜上酒,希望這夥人吃飽喝足後快快走人。
藍熙之坐在角落裡,見這夥人來勢洶洶,不經意地側身避開了他們,打算隨便吃點東西就離開這裡。
她想躲卻偏偏沒法躲,一個大漢已經走了過來,伸手在她肩膀上重重一拍:“過來陪大爺們喝杯酒……”
藍熙之站起身,“蹭”地格開他的手,不欲在這客棧裡鬨事,提了包袱就飛速離開了。那夥人見這個女子居然隨便避開了,立刻起身想來抓住她,藍熙之閃身出門已經上馬離去。
策馬跑出一程,藍熙之見這趙國都城也如此不安全,再看看前麵一間大客棧,心想,這裡收費高,估計閒雜人等少一些,就往這裡投宿了。
太子府。
襄城作為趙國的都城,規模顯然不足以媲美曆代的中原古都,雖然有石遵的大興土木,但是畢竟尚未成氣候,太子府邸較之中原東宮,也遠遠談不上多麼氣派。
暮春的中午,太子府的大門緊閉著,門邊是兩隊守衛的侍衛。
藍熙之早已知道石良玉府邸守備得是如何森嚴,以前,她還有點奇怪,他何以會把自己的府邸布置得跟銅牆鐵壁似的,後來得知他在邯鄲的宅邸被燒毀屠殺,方明白,他的敵人實在太多,他不得不如此小心翼翼的戒備。
她看到門口掛的大大的紅“喜”的燈籠,好像府裡有什麼喜事。莫非還在慶賀娶朱瑤瑤的事情?可是,這些燈籠太新,看起來又不太像。
守衛的士兵有些麵熟,好像都是從舊都隨石良玉來的。一名侍衛也認出她來,立刻恭敬走過來:“藍姑娘,請問您有什麼事情?”
“我找殿下,他在不在?”
“殿下一個月前領兵征討燕國,取得大捷,已經在返回的途中了,幾天後就會回來了。”
藍熙之本來就擔心著如何麵對石良玉,聽說他不在,鬆了口氣:“哦,殿下不在,我可以進去不?”
侍衛有點為難的樣子:“得問問管家。”
管家是石良玉以前在京郊外府邸的一名能乾的管事,石良玉見他忠心可靠,就將他帶到京城做了太子府的管家。他聞聲出來,見是藍熙之,吃了一驚,深知這個女子是殿下的貴客,趕緊道:“藍姑娘快快請進。”
“謝謝。”
藍熙之跟著他走進去,四處看看,見周圍的防守遠不如在舊都時那麼嚴密,但是一路的張燈結彩,布置一新,像是馬上就要舉行什麼喜事。
管家陪著笑臉:“藍姑娘來可是來喝喜酒的?”
“什麼喜酒?”
“殿下幾天後就要立妃了,是三王爺的女兒。”
石良玉要立太子妃了?難怪這太子府到處布置得花團錦簇的。
藍熙之道:“我想去看看朱妃。”
“朱妃?哪個朱妃?”
“南朝嫁過來的朱瑤瑤。”
管家似乎這才想起來,啊了一聲,沒了下文,一會兒才道:“哦,您說的她啊,小人帶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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