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子都勒馬轉身卻又回過頭來,低聲道:“藍熙之,你一定要原諒石良玉。雖然他的方式不太對,但是你要相信他絕無傷害你的意思,他把你看得比什麼都重要……”
藍熙之沒有回答。司徒子都見她淡淡的表情,無法再說什麼,打馬追了自己的部隊去了。
藍熙之,你一定要原諒石良玉——
石良玉曾追到塢堡,那麼斷然地歸還畫卷、和自己絕交,可是,今天,自己又欠下他一份情意。
這比被他強迫,被他利用更讓人痛徹心扉。
心裡那塊烙印下的悲傷的痕跡越來越加重,她抬起頭,孫休等已經在處理戰後的事宜了,她趕緊拋開了那些湧上心頭的塵封的情緒,打馬跑了回去。
趙國都城皇宮。
石遵懷裡擁著兩名美女,正在欣賞麵前的載歌載舞。給他跳舞的這群人,是他最近才訓練出來的“麵奴”。
所謂“麵奴”,就是將一些活的“趙人”的麵皮整個剝下來,趁他們昏迷的時候,在他們麵上塗上油彩。然後,等他們醒過來了,麵上就有了許多精美的花紋,然後,訓練他們為自己跳舞取樂。而剝下的麵皮,又密密縫起來,做成一麵大鼓,敲起來,發出的聲音格外不同。
這種“麵奴”可不好訓練,必須要16-18歲之內的姑娘或者小夥子,負責剝皮的樂師是在殺了300多人後,才剩下16名昏死後又清醒過來的男女,然後日夜訓練,讓他們將一種新型的大型歌舞學會,才敬獻給石遵。因此,石遵極為得意,這些天心情大好,每天都召集群臣一起欣賞“麵奴”的表演。
這天,幾乎所有親王貴戚都被邀請來欣賞。酒酣耳熱後,“麵奴”的表演也在“麵皮鼓”的鼓聲裡落下帷幕。
今天,石遵心情高興,所以特彆邀請了石氏的許多宗族,宜陽王石劍、樂平王石苞、汝陰王石琨、淮南王石昭等人均在座。
石遵環顧四周,見大家都在為剛才的“麵奴”的表演而如癡如醉,心懷大暢,道:“各位今天開心不?”
“臣等開心極了。”
“那就好,今天你們得陪朕喝個痛快,凡是沒有喝醉的,一律砍去一隻手,來呀,喝呀……”
“臣等遵旨。”
酒一杯一杯地喝下去,石劍見石遵心情高興,故意道:“陛下,如此歡樂時刻,怎麼不見太子殿下?”
“太子鎮守鄴城去了。”
“鄴城一片平靜,有什麼好鎮守的?”
“說得也是。太子真是掃興,每次吃‘仙肉’、看‘麵奴’跳舞這樣的好事,他都不在……”
“陛下,隻怕他不是不在,而是故意百般推托。太子原本是南朝人,南朝人視我們為野蠻人。隻怕石良玉也是嫌棄我們才故意不參加的……”
石遵怒道:“真是豈有此理,他也不過是‘趙人’而已,有何資格藐視我們趙國?”
“陛下,立一卑賤‘趙人’做我國的太子,隻恐招人笑話。”
“也對,可是,已經立他為太子了,還能如何?”
“立了也是可以廢黜的。”
“近日,中書令孟準、左衛將軍王鸞都說太子有野心,皇上不得不早做提防啊。”
石琨立刻道:“皇上,石良玉狼子野心,手握兵權又久久不回到皇宮,不如趕緊剝奪他的兵權……”
“石良玉畢竟是異族人,憑什麼做到我們趙國太子?他遲早會對皇上不利的……”
“據說他和大將李農勾結以久,現在大權在握,隻怕不臣之心更加明顯……”
“上次皇上病重,他來探望時,就麵露喜色,顯然是詛咒皇上快快駕崩,自己好登大位……”
石遵彆的還沒覺得如何,一聽得居然想詛咒自己死,立刻勃然大怒。他昏聵殘暴,本來就不是很願意立石良玉為太子,如今聽得這番煽風點火,立刻道:“即刻傳令石良玉回宮,待他回宮後,立即廢掉他的太子地位,解除他征虜將軍的兵權……”
幾人對視一眼,無不大喜過望。
石琨道:“石良玉此人狡詐多端,皇上不可打草驚蛇。”
“好,這件事就交給你們幾個秘密進行,是成是敗就看你們的了。”
幾人大喜:“多謝皇上。臣等一定馬到成功。”
“你們出去商議吧,朕要去休息了。”
“臣等告退。”
幾個人一走出宮門,互視一眼,實在難以壓抑心中的狂喜,石琨道:“石良玉並非等閒之輩,朝野不少他的爪牙,一定不能走漏了風聲。”
“是。這次行事一定要極為謹慎。”
“他的得力乾將司徒子都奉命征剿匈奴已經得勝,正在往回趕,不日即將返回鄴城,我們不如不動聲色,先將司徒子都剪除……”
“好,司徒子都是石良玉的左右臂膀之一,抓住機會先除掉他就等於斷了石良玉一臂。”
“立刻行動。”
秘昭石良玉回宮的詔書不日送到了鄴城。
石良玉看了看詔書,倒是平淡無奇,沒有什麼古怪,但是,他知道石遵喜歡享樂,曆來不喜自己在皇宮裡,現在發出詔書,多少還是有些令人意外。
石良玉立刻召集帳下重要將領蘇彥、王泰、張樺等人商議。石良玉帳下的主要將領和謀臣,大多是漢人,早已領教了趙國君臣的殘暴,也深知石良玉這個“太子”之位簡直如秋風裡的落葉,隨時都會掉下來那種,因此,聽得石遵傳下詔書急昭回宮,無不憂心忡忡。
張樺是他帳下的第一謀臣,仔細研究了幾遍詔書:“聽說石遵吃了一名巫醫的藥,最近身體一直很好,怎麼會又突然病重了?這詔書隻稱病重,不提其他,隻恐其中有詐……而且,屬下探知近日石苞、石琨等多次入朝奏請,石衍死後,這兩人都急於想做太子,皆非善良之輩……”
王泰也道:“我看石遵雖然表麵上和睦,心裡可早已對殿下戒備已深,這一回皇宮,隻恐凶多吉少。”
但是這樣公然違詔不回去,也不是辦法,石良玉想了想還是下了決定:“也罷,我們五日後啟程回宮。”
蘇彥道:“司徒將軍正在往鄴城的路上,應該快到了。”
石良玉點點頭:“等子都回來,我們即刻啟程。”
“是。”
石良玉見眾人摩拳擦掌,又激動又不安,鎮定自若道:“我們這次一定要小心應對,不是魚死網破,就是位登大典,成敗在此一舉了。”
“殿下請放心,臣等一定傾儘全力。”
經曆了上次燕軍的突襲,寧鎮塢堡的情報和防備比以前做得更加細致了。這天上午,探子加急回報:“寨主,前方八十裡的瓦口坡發現一支不明的軍隊……”
“你們繼續打探那支不明的軍隊,看他們是路過還是另有所圖。傳令下去,堡裡即刻集合,緊急防備。”
“遵命。”
到得半夜,探子回報,司徒子都率領的軍隊在大勝匈奴後返回鄴城的路上,在瓦口坡遭到那支不明軍隊的伏擊,雙方混戰起來,都死傷慘重。
藍熙之吃了一驚,豫州軍不會輕易出動,這是趙國和南朝的交界地帶,伏擊司徒子都的會是什麼人?莫非是要廢黜石良玉的太子位?
她想了想,清點堡中人馬,立刻組織了一支500人的精兵隊伍,馬裹蹄,口銜木片,連夜往瓦口坡進發。
瓦口坡四周已是血流成河,斷肢殘屍擺了一地。
司徒子都率領的一隊人馬大敗匈奴後,一到半路就接到“聖旨”,強行將他的人馬分流了大半駐守青州。司徒子都率領的是石良玉部下,雖然覺得蹊蹺,但是,下聖旨的是宮裡的一名大太監,這名太監不僅帶了聖旨,更帶了一萬人馬相脅,他不敢不從,隻好眼睜睜看他將人馬帶走大半,自己隻率了兩千人馬往回趕。
司徒子都深知石良玉的“太子”之位岌岌可危,這一路上就多留了個心眼。又往前走了一日一夜,都沒有再遇到其他情況,眼看,再往前一百多裡就會到鄴城了,全神戒備的士兵們也勉強鬆了口氣。
大軍一到瓦口坡,四周的樹林仿佛都突然搖動起來,四周箭簇如雨般射來。司徒子都暗叫不好,這裡接壤豫州,莫非是中了豫州軍的埋伏?但是,他立刻發現不對勁,殺出來的全部是便裝的羯族士兵。而為首的正是石氏宗族的王子之一石劍。
他心裡立刻明白是發生了兵變,一定是針對石良玉的太子位起了變化,今天不拚死殺出必不得幸免。
他勒馬大喝道:“石劍,你乾啥?”
石劍獰笑一聲揮刀砍來:“殺了你們這些豬狗趙人,看你們還敢不敢在我趙國的土地上猖獗,司徒子都,你受死吧,殺你了再殺石良玉……”
果然是衝著石良玉來的!司徒子都武功雖弱,也不慌不忙親自指揮,抽刀砍殺。
無奈,敵方數量遠勝於己,拚殺半天,他手下隻剩下幾十精兵正在拚命苦撐。
他率領大軍上陣,幾無敗績,但是,現在遭到內部軍隊的埋伏,眾寡不敵。從早到晚,力戰下來,雖然殺死了十倍於己方的敵人,但是石劍親自率領的這支大軍還剩六七百人。
石劍奉了石氏宗族命令,率領聯軍精華出動,本來就誌在鏟除司徒子都,怎容他逃脫?立刻舍了其他兵卒,立刻向司徒子都衝來。司徒子都武藝低微,身邊的侍衛也已經力戰而死,哪裡抵擋得住?大叫一聲,已經被石劍砍下馬背。
他勉強翻身又要衝上馬,卻被石劍一刀砍在背心,嘴裡吐出一口鮮血就死了過去……
藍熙之率人趕到時,廝殺已經停止。
她悄悄下馬,在後坡的樹林裡偷偷看下去,隻見遍地都是趙國士兵的屍體,一些活著的羯族士兵正在興高采烈地搜尋死者身上的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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