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臣聽得皇後原來隻是身體不好在外地休養,又見皇帝態度堅決,太子妃被冊封皇後也是天經地義之事,便不再奏議。
隨後,鄴國宣布立原太子妃藍氏為皇後,公告天下,大赦三日。
石良玉令宮女收好鳳印和皇後冊,放入後宮,等待皇後歸來。
火辣辣的太陽下,塢堡的居民正在挖壕溝,修棧道。來塢堡這兩年,經曆了大大小小多次戰爭,藍熙之逐漸積累了一些經驗,比如遊牧民族的軍隊善於快速移動作戰,塢堡和南朝的軍隊強於防守。自戴淵在豫州掌權後,朱弦處處受到節製,幾次策劃好的絕好的收複鄰近失地的機會,都被戴淵破壞。
她心知,豫州軍是越來越靠不住了,因此,在塢堡裡實行“怯防守,勇作戰”,先將防守儘量做好再說。
堡裡的居民都是從亂世裡逃生出來的,因為,在防守工程上,根本不用動員,所有人都那麼賣力,辛勤的汗水一滴滴混在泥土裡,希望用這樣的汗水來捍衛自己的生命和鮮血,不再被異族人消滅。
藍熙之也拿了推車幫忙搬運著土塊磚頭,正乾得起勁,眼前忽然一花,一個人接過自己手裡的推車倒在指定的地點,才回頭道:“藍熙之,你力氣不小啊,這麼重一車土塊……”
“嗬,朱弦,你怎麼來啦?”
“藍熙之,我來投奔你,你收留不?”
“你開什麼玩笑?我這小廟哪裡容得下你豫州刺史朱大人?”
朱弦雖然在笑,眉間神情卻殊無笑意,“我這個豫州刺史現在閒得很。如果在塢堡,至少還能跟你一起奮戰。上次塢堡被慕容俊襲擊,要不是子都,唉,子都……”
在塢堡背側的山坡上,司徒子都被挖去了心肝的血洞洞的遺體永遠被埋葬在了那裡。
那是一棵大樹下的簡單的墓碑,上麵是藍熙之親筆書寫的墓誌銘。“摯友司徒子都之墓”在陽光下散發出冷冷的光芒。許多舊時的往事一一浮現在眼前,司徒子都在朱弦的家門口被自己嚇得摔下馬車刮破褲子,司徒子都在街上偷包子未遂……那個膽小懦弱的少年,在成為常勝將軍後,卻慘死在了自己效力的異族人的屠刀之下。
朱弦跪下,無聲地行禮。
炎熱的陽光下,藍熙之也分不清楚臉上是汗水還是淚水,隻是埋著頭一個勁的將他墳頭的一些雜草拔除。
朱弦見她的肩膀微微抖動,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剛才搬運土塊、磚頭時沾的泥土在臉上被汗水、淚水一衝,整張臉都花了。
“朱弦,我們進去說吧。”
“好的。”
兩人來到簡陋的議事廳坐下,朱弦伸出手去擦了擦她臉上的汗濕的泥土:“藍熙之,今天是你生日,我曾答應請你吃一頓大餐的。”
藍熙之自己用袖子擦了擦頭臉,才笑起來:“哦,我完全忘記了。朱弦,今天你要請我吃什麼?”
“可是,這是你的地盤,你說呢?”
“嗬嗬,那隻好我請你吃一頓了。”
朱弦眨眨眼睛,攤開隨身的包裹,好家夥,居然是五隻燒雞和一些乾果。雖然燒雞是早上出發時才新鮮買的,但是因為天氣熱,到現在也微微有些味道了。
但這微微的餿味聞在鼻子裡也是香噴噴的,藍熙之大喜,立刻叫住外麵一個女子,自己先撕了兩隻雞腿下來,剩餘的叫她全部拿到廚房裡,給今天的夥食加餐。
她自己啃一支雞腿,一支遞給朱弦。朱弦搖搖頭:“你吃吧,我剛從豫州來,那裡夥食比這裡好。”
“嗯,那我就不客氣了。”
朱弦見她因為和堡中居民一起乾活被曬得黑瘦的麵孔,沾滿泥土的手拿著餿了的雞腿猛啃。往昔畫維摩潔的女子、在開滿了雪白的花的野李子樹林裡作畫的白衣女子,似乎已經一去不複返了。
可是,他卻覺得這張黑瘦的麵孔比自己見過的所有麵孔都更漂亮。
直到狼吞虎咽地啃完雞腿,藍熙之抬起頭,才發現朱弦那樣深切的凝視的目光,不禁嚇了一跳:“嗬嗬,桃花眼,你看啥?我很狼狽麼?”
“不,你很漂亮。藍熙之,你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女孩子。”
這次,沒有反唇相譏,也沒有大眼瞪小眼,朱弦的長長的睫毛甚至專注得沒有顫抖,眉間神情從來不曾見過的含情脈脈。
這次,沒有反唇相譏,也沒有大眼瞪小眼,朱弦的長長的睫毛甚至專注得沒有顫抖,眉間神情從來不曾見過的含情脈脈。
“哈哈哈”藍熙之怪笑三聲,心裡有些不安,“朱弦,你哪裡買的燒雞?味道真不錯……”
“藍熙之,今後我不再勸你回藏書樓了,你無論想做什麼我都支持你!隻是,你一定要保重。而且,你累了、做不到的時候,就不要勉強自己,這個亂世,靠一個人的力量是改變不了的,我們陷身其中,每一個人都那麼渺小……”
他的話比他的凝視的目光更讓她心裡一震,那是一種被人理解、認同、欣賞、關切所帶來的喜悅。
她第一次用一種全新的目光看朱弦,堅定地點了點頭:“我會的,朱弦。也許,某一天我再也堅持不下去了,而那一天我又還沒有戰死,我一定離開這裡,回藏書樓安穩過一輩子。”
“好的,我會和你一起堅持的。”
“嗯,我們就一起堅持,能多一天算一天。”
石良玉登基,定都鄴城,先後捕殺了石氏的嫡係子孫二十幾人,可是,石苞、石劍、石琨等人先後率軍出逃,尤其石琨,在石劍和其他羯族高級將領的擁戴下,返回襄城,占據舊都,自行登基,和鄴城的石良玉對抗。
趙國大亂,鄰近的魏國、大燕、秦國都在觀望,伺機占領趙國邊境的大量領土。馮太後被石良玉趕出太子府後,惱羞成怒不用多說,而慕容俊在可以攻下寧鎮塢堡的關鍵時刻遭到司徒子都的伏擊,更是懷恨在心,每個人都在掂量著如何出手,和出手的時機。
石良玉自然也知道鄴城外麵那些磨刀霍霍的鄰居,因此,登基之初,完全無暇顧及生產和經濟的恢複,而是厲兵秣馬應付周邊的危機。好在他登基恢複漢家衣冠後,前來投奔的漢人越來越多,軍隊很快擴充到了二十萬人,周圍那些磨刀霍霍的鄰居,見他這種架式,一時之間倒也無人敢動。
石良玉恢複漢家衣冠,周邊鄰居都懷疑他是否會和南朝結盟。這個時候,石苞卻搶先一步,順江南下,想投奔南朝。
南朝在和趙國的戰爭裡曾敗給當時石苞率領的大軍,被坑殺了一萬多人,因此,石苞一來投奔,立刻被捉住將他殺了。石苞的死讓石琨震恐不已,完全打消了投靠南朝的念頭,立刻把目光完全轉向了魏國、大燕等,暗中派出不少使者攜帶厚禮前去接洽,並許下大量國土,希望獲得援助。
石琨更和匈奴聯姻,娶了匈奴王的女兒為皇後,得到了大力支持。隨後,石琨發出“誅殺令”號召天下胡人起來誅殺石良玉和鄴城漢人。這一建議得到了原趙國非漢人軍官的一致響應,很快,各地展開了瘋狂的大屠殺,以阻止那些漢人投奔石良玉。
等誅殺得差不多了,石劍率領匈奴和羯族組成的四萬鐵騎進攻鄴城,還在半路上時,石良玉派王基率3千漢家鐵騎突襲,夜破匈奴大營,殺敵將數名,追逐百裡,斬首三萬多。這次大戰裡,石良玉發現,大鄴政權境內的所有胡將均不聽令於自己,而那些胡族人更是聞風作對,響應石琨。石良玉惱恨各胡族屢次作對,加上多次府邸被屠殺、司徒子都的死,多年的積怨、舊恨新仇一起上來,一怒之下,乾脆回應石琨下了“殺胡令”,這命令一下,幾日就誅殺羯族男女一萬多人。各胡族更是恐慌,更加響應石琨的號召,紛紛加入了討伐石良玉的行列。
放眼望去,大鄴的國土外全是磨刀霍霍的異族鄰居,石良玉也不恐慌,更大規模的招兵買馬,關內外的漢人聞風而動,軍隊已經擴充到了三十萬,比全趙國最盛時候的軍隊總數尚多幾萬。
塢堡的壕溝加寬後的第二天,朱弦派人來請藍熙之去豫州府商量事情。藍熙之也不耽誤,立刻就隨侍衛一起去了。
一進大堂,隻見朱弦正反複看一封書信,見她來了,高興地站起來:“藍熙之,快幫我看看……”
藍熙之拿過信細細看完,原來是石良玉送到豫州府的書信,信中希望能和南朝結盟,一起對抗周邊的胡族國家。他提出的方案也很合理,兩軍結盟,南朝作為後援,鄴城大軍每攻下城池後,豫州府開關放行,讓難民進入南朝庇護,鄴軍攻下的城池一半歸順南朝。
“藍熙之,你覺得如何?”
“我覺得很好,對雙方都有好處,他提出的好幾項計劃完全比朝廷前幾次的北伐更有好處,而且也容易成功……”
“我也這樣認為。不過,不知道他真實意圖如何。”
“朱弦,我倒覺得石良玉完全是有誠意的。依據目前的形勢來看,他根本沒有必要來糊弄我們。而且,以我對他的了解,我是完全相信他的。”
“好,藍熙之,我也完全相信你的判斷。接下來的事情,我就是要努力達成和他們的結盟。我會儘快上書朝廷,也讓我父親出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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