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院子內外,還有幾名侍女和十幾名便衣的男子在灑掃、修剪花木或者整治菜蔬。
她不經意地看那一張張麵孔,都有些熟悉,當一名侍女走過,向她行了一禮時,她才認出,那幾個女子竟然是原鄴城石良玉府邸的侍女。而那些便衣的男子,也是追隨石良玉多年的侍衛了。
石良玉道:“熙之,你和嫂子都需要人照顧,也需要有人護衛你們的安全,這些人都非常可靠,他們會完全聽命於你的。張康也會留下來保護你們的……”
“不,張康跟隨你多年,現在情況緊急,你怎麼能將他留下?”
“張康是我最信任之人,他機警冷靜臨危不亂,有他留下照顧你們,我才會完全放心。熙之,你不要擔心,我還有十七精騎,這支衛隊我會隨時帶在身邊的。熙之,我陪你到外麵走走,這裡空氣清新。”
“嗯。”
夕陽已經落下,黃昏時的光環給這蒼翠環繞的山峰、原野渡上了一層金色的光環。左邊的一側密林裡,有著密密匝匝的花樹,油光碧綠的樹葉中間開出千百朵重瓣大花,每一朵都像燃燒的火焰,深紅淺紅,紅樹青山、斜陽小道,令人置身其中,不知不覺完全忘記了紅塵俗世的煩惱憂傷。
兩人靜靜地坐在一片綠油油的草地上,各自望著遠方。一會兒,身邊響起嗚嗚的笛聲,輕鬆而歡快。藍熙之微微側過頭,隻見石良玉隨手折了一片扁扁的葉子放在唇邊,吹得那麼歡快愉悅。
一支曲子吹完,他見她那樣專注地聽著,輕輕抱住她的肩膀,笑道:“熙之,你喜歡吧?以後我常常這樣吹給你和孩兒聽。你說,我們的孩兒會不會喜歡?”
藍熙之凝視著他那張在綠樹紅花的晚照裡,再度鮮豔得跟蘋果一般的麵孔,淡淡地道:“也許,這是它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聽到你為它吹笛子了!”
心裡如遭雷擊。他擁著她的肩頭的手不由自主更用了點力氣。
她的語氣還是淡淡的:“你什麼時候離開這裡?”
他自己不敢碰觸、更不敢輕易說出口的問題,她終究還是問出來了。滿腔的喜悅頓時沉了下去,他幾乎不敢看她的目光:“熙之……”
“現在鄴國四麵是敵,你既然建立了這個國家,就得對領域裡的臣民負責,張樺、王基、王泰等等都還在四方苦戰,你若不回去,他們失去了統一的指揮,一旦戰敗城破,那就是千萬人的被屠殺。石良玉,你必須回去!”
他迎著她的目光,堅定地點了點頭:“我會回去的。鄴國肯定是不會長久的,但是,熙之,你相信我,我一定儘量留得自己性命,無論如何會來和你們母子相會的。”
藍熙之點點頭:“你走吧。耽誤這麼久了,你決不能再耽誤了。”
“好,我陪你一晚,明日一早就走。”
藍熙之還要再說什麼,但是,心裡明白,也許,這已經是彼此最後的一夜了,便不再堅持,微笑道:“好吧。”
這一路行來,他第一次見她這樣真正敞開心扉的一笑,心底浮起一股酸澀的柔情,輕摟著她的肩頭:“熙之,今晚我好好陪著你。”
晚飯已經吃過,山間的野味和鮮嫩小菜,從未有過的可口清爽。
石良玉扶著藍熙之來到房間,這是一棟靠裡的單獨的小院,連著三間房屋,靠山的那一麵,還有一條小小的飛濺的池子,雪白的水花撞擊著池壁,伸手一摸,清冽的水溫溫的。
他親自舀來這溫溫的水,用柔軟的帕子給她洗漱,外麵,侍女端來更熱一點兒的水,他接過,放在她麵前,柔聲道:“熙之,我給你洗洗腳。”
她默然地在旁邊新潔的木椅上坐下,看他為自己脫掉鞋子,將自己的雙腳放在舒適的熱水裡。
他的手輕輕揉搓,給她按摩著足底的一些穴位,興高采烈地道:“熙之,舒服不?”
她點點頭。
“熙之,你這段時間身子好了不少,但是,今後仍舊馬虎不得。你要好好保養。”
“我知道。”
她細細看著他,忽然道:“水果男,你放心吧,今後,無論什麼情況下,我都會好好活下去的。”
她的幾乎是保證的語氣讓他心安了不少,他抬起頭,笑了起來:“熙之,這樣我就放心了。無論什麼情況下,你和孩兒都要好好活著。”
“會的,我們一定會等著你回來。”
她說“我們”要等著你回來,那完全是妻子對丈夫說話的口吻了。心裡有種強烈的幸福的感覺,他起身,很溫柔地親吻她一下,柔聲道:“熙之,我會回來的,一定會回來的。”
“嗯。我們也一定等著你就是了。”
夜慢慢深去。
相擁的兩個人依舊毫無睡意。石良玉的手輕撫在她柔軟的腹部,四個多月的身孕和這二十幾天的調養,讓她瘦小的身子稍稍豐潤了一些。
“熙之,小孩兒有沒有讓你覺得很辛苦?”
她在他的懷裡點點頭。
“熙之,不知為什麼,我老是強烈地覺得我們會生個小女兒。我真是期待能早早見到她的可愛模樣啊。熙之,以後我會不會太嬌寵她,把她寵壞?”
藍熙之點點頭:“看你的樣子,很有這個可能。”
他又皺皺眉:“是個女兒的話,叫什麼名字好呢?”
藍熙之搖搖頭:“你自己想。你走之前得把名字給它想好。”
他喜滋滋地道:“叫什麼好呢?得跟著你姓,藍妹妹?對,是個閨女就叫藍妹妹。”
“要不是閨女呢?”
“是小子就隨便叫阿狗好了。”
“阿狗?你小時候就叫阿狗?”
“嘿嘿,這個也叫你猜到了?小時候相命的說我虛弱難養,我父親就給我取了個小名叫‘阿狗’。”
藍熙之翻翻白眼,他小時候竟然真的叫“阿狗”。
他喜笑顏開地抱住她:“嗬嗬,熙之,其實無論是閨女還是小子,我都喜歡,我一定會和你一起把它養大,不讓你獨自一個人辛苦,你放心吧。”
她的頭貼在他的胸口,忽然滴下淚來。
熱的淚水烙在胸口,他深深吸了口氣,微笑著摸摸她的光滑而柔軟的頭發:“熙之,我答應了你就決不會食言的。你要相信我,我從來沒有對你食言過,是不是?”
她的頭依舊埋在他的胸口,沒有作聲。
五更,月亮早已沉落。
石良玉睜開眼睛,懷裡的人呼吸均勻,睡得正酣。
他很輕的拿開她放在自己胸口的手,輕輕坐起來,好一會兒,眼睛總算適應了黎明前的黑暗。他慢慢批衣下床,走到門口,又情不自禁地躡手躡腳地走回來,站在床邊,貪婪地看著她的熟睡的臉。好一會兒,他悄悄俯身下去,很輕地在她的唇上親了一下,才轉過身,躡手躡腳地開門出去了。
他決不能在她醒來時和她告彆,他想,自己再也不能也不敢看到她傷心的樣子。
門輕輕地打開又輕輕地關上。藍熙之坐起身來,在黑夜裡看著已經關上的黑黑的門,好一會兒,又躺下去,用被子蒙住了頭。枕邊、身上、被子上,都還留有他殘餘的溫暖的氣息……
連續幾次的大戰失利,五胡終於清醒地認識到,現在石良玉才是最強大的敵人。不消滅他,五胡要想在中原立足,困難太大了。於是,原來的爭端和矛盾逐漸降低,新一次的結盟會議上,五胡商議出了和鄴國決戰的最後方案。
石良玉自然知道全天下都是敵人,不過敵人太多,他的犟脾氣也上來了。一回到鄴城,就積極擴軍備戰,準備和敢於來犯的敵人先拚個魚死網破。
他將鄴國內的所有軍隊召集起來,還有十五萬漢家鐵騎。他將這些兵力在鄴城到襄城之間布下了一百多裡的大營,就等著磨刀霍霍的五胡來攻打。
漢家鐵騎名震天下,一時間,五胡哪裡敢先行下手?誰也不先出動,都靜靜耗著。這兩年,鄴國幾乎無月不戰,根本無暇發展國力,如此一天天耗下去,石良玉就焦慮起來,召集各路將領商議後,決定先行出擊。
第一戰是北上擊潰匈奴三萬大軍,並俘獲五千人馬。
大將王基按照慣例正要坑殺這五千俘虜,石良玉發下令諭阻止了他,並下令今後軍中不許再大規模坑殺俘虜,尤其是不得再屠殺五胡平民。
眾將有些不解,但是不敢違背皇上的命令,便也都嚴格執行了。
這一戰打下來,五胡見已經不能躲著慢慢耗了,立刻按照早已商議好的策略聯手攻擊他。
五胡中,除了殘餘的趙國勢力,最恨他的就是慕容俊了。慕容俊從南朝的半路上逃回大燕時,悄悄將大燕的都城搬到了和鄴國比鄰的幽州。
連續兩個月的大戰令後方糧草補給變得十分艱難,到六月,處於最前線的襄城幾乎已經糧草斷絕,此時,周圍五胡的三十萬大軍正在逐漸靠攏。
石良玉親自駐紮在襄城指揮這場關係到鄴國生此存亡的大戰。七月,城中糧草斷絕,不少平民家裡已經紛紛有人餓死。七月中旬,石良玉下令開倉賑災,將最後的軍糧分給城中百姓。
一接到命令,大將王泰急道:“皇上,大軍都糧草不繼了,怎能把剩餘的糧食分給百姓?”
石良玉搖搖頭:“那點糧食根本不足以補給軍需,即刻下令,我們去慕容俊那裡搶糧食補給。他現在秘密遷都幽州,大燕的糧草都在那裡,不搶過來,怎對得起他?”
王泰大喜:“遵命。”
七月下旬,石良玉以打獵為名,精選一萬勇士,秘密往常山進發,準備繞過常山偷襲幽州,截取糧草。
時刻探聽著鄴軍情況的慕容俊自然也沒有閒著,得知石良玉率軍往常山進發,立刻率領八萬騎兵將石良玉在常山的營地圍了個水泄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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